山主

得虧元初提醒，兩個月後是無妄山每十年一次開放山門收徒的日子，明致這下知道山主下午找他們師徒倆什麼事了。

不出意外的話，山主應該是想讓寒漪坐陣，好不容易等到他出關了，不抓住機會薅羊毛可不行。其實無妄山還有另外一個實力略遜於寒漪，但也是無妄山門面的長老，可他跟寒漪一樣，是個閉關狂魔，現在依然在閉關中。

明致想，山主八成是秉着能抓住一個是一個的真理，先把寒漪拿下，不然等寒漪閉關了，就一個都沒有了。

開放山門收徒，明致記得他穿過來不久就有過一次，不過當時剛入無情道不久，他正潛心修鍊，並沒有注意那些繁雜的身外事務。等他回過神來，山上已經多了許多陌生面孔，雖然原先的他也沒認識幾個，但好歹人家認識他，逢見面都是恭恭敬敬喚一聲師叔而不像新弟子那般呆訥不知道叫什麼，最後只憋出來一個前輩好。

說起來，當初他去找主角時還想過，等時機成熟后，他就帶主角上山，然後順理成章讓主角拜入自己門下，方便養正主角的心性，也方便讓自己蹭大腿。不曾想中間發生那些亂七八遭、差點要他命的烏龍事，什麼計劃都搞砸了。

無妄山的後山有一片風水寶地，靈氣濃郁，最適合用來培植靈果仙株。因此，上上任山主在這裏開拓了一個靈果圃，種植各色靈果與仙株，平時是門內一位專司此職的長老負責，由他的兩名內門弟子照料。

元初離開后，明致閑來無事，便去靈果圃逛了一圈，左挑右選，終於找了棵結滿碩大靈果的樹，三兩蹬掉鞋子就爬上樹去，坐在枝幹上，隨手扯下兩個靈果，一大一小，小的放枝幹上讓小肥啾啄着吃，大的拿在手裏自己啃。

小肥啾雖然是只系統鳥，但它卻是實打實的吃貨，只要明致吃什麼東西，它一定跟着要嘗一下，明致很納悶系統居然也能吃出食物的味道，系統卻表示它現在在鳥的身上，鳥的味覺即它的味覺。

照顧靈果圃的兩名內門弟子，按輩分也算是明致的師侄，明致時常有事沒事溜達過來，早跟他們混熟了，故他們對於明致過來偷吃的行為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甚至有時還會幫他打馬虎眼，瞞過自家長老。

“明師叔，你知道東邊的火雲是怎麼回事嗎？”今日照顧靈圃的弟子只有一個，他站在明致的樹下，手遮在眼睛上言遮住愈發刺眼的火光，朝東邊的天空遙遙望去，不解地問道。

明霄坐在樹枝上看東邊厚積的火焰雲，那團火焰雲依舊在燃燒，旁邊圍繞的五彩雲霞越來越多，流光溢彩，不知道為什麼，看着紅得艷麗的火焰雲，明致隱隱有種預感，這團不知是祥瑞還是災禍的雲，會為他招惹來一些什麼東西。

“不知道。”明致回答那名弟子，他輕聲喃喃，“不過我相信，我們很快就知道了。”

不出明致所料，他確實很快就知道了。

未時三刻，在門派里晃悠半天的明霄回到寒閣，甫一進門，就發現寒漪整裝待發，就等着他了，於是回到自己屋裏趕緊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出來，跟在寒漪身後默默將那把被他一直當做裝飾物的佩劍拔了出來。

寒漪出門喜歡御劍而行，無論距離有多遠。

就寒閣到無妄山大殿這一小段路，也一樣。彷彿這幾步的腳程對他而言，是身為一個劍修的侮辱似的。

寒漪的命劍名為洌月，劍刃鋒利無比，據說能削掉任何無形有形物，劍身如月色般銀光泄地，散發著一股冰霧凝結的清冷氣息，凡劍尖所觸之地，無不凍結成冰。寒漪背着手，連掐個訣都不用，洌月劍便有自主意識般飛快出鞘，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異常漂亮的弧線，飛到崖邊懸浮在半空靜靜地等待它的主人，寒漪抬腳往劍身上一站，洌月劍便聽話地馱着他往大殿的方向飛去。

速度之快，幾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到無妄山大殿，寒漪上劍的姿勢瀟洒，落地的動作也十分乾淨利落，袍袖輕揚，一個飄逸的轉身，洌月劍已悄然落鞘歸位。

明致御劍不太行，死趕慢趕還是落後寒漪一大截，原以為寒漪會早早進殿內，落地后卻發現寒漪居然站在原地等他，見他下來，便轉頭朝大殿走去，步伐也放慢了許多，明顯是在等他跟上來。

“寒漪師弟，你總算出關了！”

一進大殿，一個披着黑白長袍的壯漢就撲了上來，目標很準確，是明致身前的寒漪。

奈何距離寒漪還有兩米的時候，他被寒漪一個足以凍結萬物的眼神嚇得硬生生停住了腳，僵硬着轉移目標，退而求次地看向寒漪身後的明致，結果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寒漪又一個眼神，他立刻將撲人的動作替換成了握手。

這個壯漢就是無妄山的山主——厲青山。

“明致師侄，近來可好啊？最近修鍊得如何啊？”厲青山握着明致的手，語重心長地道，“要是修鍊上遇到什麼難題，可千萬不要自己鑽牛角尖啊，你要記住，師伯在這裏，就是你人生最好的導師。”

明致謝絕他的好意，一點也不需要什麼人生導師，將自己的手硬生生從他的手中拔出來，畢恭畢敬地行禮：“弟子見過山主。”

“叫什麼山主，我和你師尊可是自家師兄弟，”厲青山擺擺手，“私底下還是叫我師伯的好。”

明致笑笑不說話，表示一點也不想拉近這個關係。

無妄山山主跟寒漪是師兄弟，兩人都是上任山主的弟子，師兄弟之間沒發生什麼嫌隙，也沒發生什麼師兄弟爭奪掌門之位的事，關係還算可以。

寒漪一坐下便直奔主題：“什麼事？”

明致是寒漪的弟子，師尊未開口，他身為弟子只能站在師尊的身後，並不能坐下。然而還沒等兩位長輩開始聊，他就已經覺得百般無聊了，抬手逗弄起小肥啾，跟它探討一下接下來的修鍊規劃。

厲青山找寒漪來是商議兩件事，準確地說，是寒漪和明致。

本來只有一件事，關於兩個月後的收徒日，這件事倒用不上明致，厲青山原本只是想跟寒漪說一聲，讓他這段時間先別閉關修鍊了，等着到時坐陣就可。

結果眼下突然冒出另一件事，那就是東辰國今日初晨誕下一位小皇子，本來是件無關緊要的事，誰知這位小皇子居然是先天至純火靈根，不僅如此，他還是純陽體！

一出生便引發天地異象，東邊自上午燃燒到現在的火焰雲便是他引來的。

在這個修仙世界裏，修者分靈根及修系體質，其中以至純修系體質極上乘，簡單來說靈根的強弱順序就是：先天至純靈根＞先天單一靈根＞單一靈根＞雙靈根＞雜靈根，靈根越少越容易修鍊，而靈根一般分為金木水火土五種，另還有風雷冰等極其少見的變異靈根。

單一靈根雖然培養，但也可靠後天養成，然往上的靈根修系體質就只能靠出生了，先天單一靈根者難尋，先天至純靈根者就更難尋了，打個比方，若說先天單一靈根是萬中出一，那先天至純靈根就是百萬中還難出一的機率。

如今修仙界僅四人為先天至純靈根，無一不是聲震日月之輩。

寒漪便是其中之一，先天至純變異冰靈根，比先天至純靈根更稀缺的修系體質。

除此之外，還有純陽體與純陰體，可遇不可求。自古來，有多少修者為煉——雖與其差之甚遠但同質的——極陰體與極陽體，做出多少慘無人道的實驗。畢竟，這兩種體質於修鍊可達一日千里的效果，甚至煉製傳說中的法寶異器乃至奇葯時，也都是一種絕世稀有不可或缺的材料。無論哪種，都是修士們趨之若鶩的存在。

先天至純火靈根加上純陽體，這樣的人，縱觀修仙界千百年來都不曾出過一個。

東辰國的三皇子橫空出世，可以說，他從出生就奠定了日後在修仙界的身份與地位。

可謂是真正的人中龍鳳，天之驕子。

此消息一出，便驚動了整個修仙界。不過半個時辰，便已經有數個宗派派人前往東辰國，意欲將之收入門下。奈何東辰國那位出名的饕餮國師可不是吃素的，直接將來者拒之城外，表示待皇子滿月時，國君自會開宴宴請四方修士，屆時還請各位修者賞臉。

說是滿月宴，但大家心裏都清楚，這其實是個擇師宴。小皇子最終會花落哪門哪派，就看各門派的本事了。

無妄山是一定會去的，不僅要去，厲青山還想爭取一下這位未來大佬。

他甚至已經為小皇子挑好了師尊，同為純陽體，正在閉關修鍊中的另一個無妄山的門面——爍陽長老陽炎君，雖不及南寒君，但在修仙界也是能排得上號的大人物。不是先天至純火靈根，也不是先天火靈根，但人家是後天培養起來的單一火靈根，還有純陽體加持。單就修仙界目前唯一的純陽體這一條，厲青山覺得他是最適合做小皇子師尊的人。況且照他的修為身份，以及在修仙界的地位，怎麼說做小皇子的師尊綽綽有餘了。當然如果東辰國國師真看不上陽炎君，非要先天至純靈根，那無妄山也不是沒有。只要他們不覺得冰火相斥，他就讓寒漪收了給明致當小師弟。

到時候，等小皇子長大成為大佬，又是無妄山一個響噹噹的門面。

屆時，無妄山就有兩個先天至純靈根，兩個純陽體質，還白嫌一個東辰帝國的財力做倚仗，一箭雙鵰，做夢都能笑醒。

厲青山想得還挺美滋滋的。

但這又不是獨無妄山一份的，別的門派也虎視眈眈地盯着呢，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有不少門派為爭取小皇子而開始暗中較勁了。

好在厲青山還沒夢得糊塗，原本他打算自己親自去參加小皇子的滿月宴，畢竟他是無妄山山主，山主親自前去，十足十的面子，到時爭取的機率也會大一點。

然而十年一期的收徒日臨近，身為山主他又不能不在旁看着，倒是有位長老過來表示願意代他前去，但這位長老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一看就知道這人打的是什麼算盤，無非是想將小皇子納為他用，便想也沒想駁了，說是已經挑好人選了。

可惜這位長老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當即留下幾個徒孫打算讓他們一同前往，說是讓他們見見世面。這幾個弟子都是他的親傳弟子，一個個都不是善茬。厲青山正煩惱誰能壓得住他們時，寒漪帶着明致送上門來了。

厲青山眼前頓時一亮，就是你了，明致師侄！

南寒君的弟子——修無情道的明致，身為南寒君的唯一弟子，他的身份能壓得住那群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的長老弟子。且修無情道，淡情寡慾，不輕易與人生事，就算路上這群白目弟子挑釁生事，他也不會跟他們起衝突。

而且明致出面即南寒君出面，也是誠意滿滿的，爭取到的機也會大一些。

如此看來，明致真是最適合的人選，沒有之一。

“你意下如何？”

聽完厲青山的安排，寒漪沉默半晌，手指敲了敲扶手，問道。

明致正在腦海里跟系統商討接下來的修鍊安排，冷不防聽到寒漪的問話，一時沒回過神來，看着厲青山投過來的期待眼神，明致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小肥啾趕緊暗中給明致遞紙條，將方才聽見的傳輸給他。

【宿主，厲青山想讓你代他去參加東辰國皇子的滿月宴，寒漪問你啾。】

明致當然是拒絕了。

然而沒等他把拒絕的話語說出口，厲青山開口了。

“說起來，明致師侄已經許久沒有下山了吧？”厲青山是只老狐狸，見明致眉一挑，就知道他想拒絕，於是端起桌上的茶，慢條斯理地喝一口，側頭對寒漪說，“師弟你一直在閉關，應該不知道吧。明致師侄上次下山，我記得好像還是三年前去抓魔龍那次。”

“雖說修無情道，戒情戒欲。”厲青山一副高人模樣，編起歪理來頭頭是道，“但一直待山上不出門也不好，有道是不知人情世故，又談何戒情，不曾品過世間美味，又說什麼戒欲呢？”

厲青山歪理歪勸，再接再勵，痛心疾首地對明致說道：“明致，你想想師伯說得有沒有道理。聽師伯，趁這個機會，好好去體驗體驗七情六慾，感受人間真情，世間絕色。興許回來后你就能突破當前迷局，修為更上一層樓了。”

明致自我感覺良好，並不覺得自己遇到了什麼迷局，他的進度條就可以證明，可順滑了。

張張口，明致努力地想表達自己不想去的態度。

“師弟，你不覺得明致越發冷情冷欲了么？”但厲青山就是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剛說完立刻就轉頭附在寒漪耳邊打小報告，“想當初我們可沒同意他修無情道，畢竟變成沒有感情的人跟具屍體冷冰冰的有什麼好。偏他當時瞞着你這個師尊不聲不響地就修了，居然還成功入道了。既然入道了，我們也不好說什麼。但師弟，你看看明致現在的樣子，你有沒有發現他無論對什麼人事物，包括你這個師尊，都不怎麼上心了！你也不想他將來與你漸行漸遠，形同陌路人吧？”

厲青山循循善誘，“師兄知道，雖然你什麼也沒說，但心底還是很在意的。你想想，倘若他此番下山，遇到各種事物，見多了各種人情與事，興許會好點呢？又或者，發生些什麼事情，不止好點，還能破了他的……”

明致看着厲青山在寒漪耳邊嘰哩咕嚕一陣，寒漪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怎麼形容呢，就像一汪沉寂無波，死水沉沉的千年寒潭被注入了活水，水面有漣漪微漾，也有潾光亮起。

明致看着寒漪的眼，心中的警鈴頓響。

下一秒，寒漪聽完厲青山的長篇大論，聯想到明致以前及現在對他的差別對待，覺得很有道理，他凝視明致片刻，彷彿做了什麼重大決定，難得的表情嚴肅，他頷首道：“為師覺得甚好。”

旁邊的厲青山立刻展顏，露出跟朵花一樣的得逞笑容，不理會寒漪嫌棄的眼神，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為他豎起大拇指。

師弟好樣的！

於是，全程就只說過一句“弟子見過山主”的明致，被迫前去跟幾大宗門搶一個尚在襁褓中的未來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