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賭
桑韞埋好東西,又在樹下做了標識,便無聲無息地回去。
剛進門,顏霏就跑上前,遞給她一張紙。
態度之熱情,絲毫沒有之前的埋怨和冷漠。
“這是什麼?”
桑韞接過來看了看,吃力地辨認着上面的繁體字,隱約認出“綉娘”“田地”等字樣。
顏霏見她沒有計較之前的失禮之處,暗暗鬆了口氣,向她解釋:“這是剛剛送來的單子,入城的流民可以根據自身所長來挑選合適的活計,以便儘早自力更生,離開這裏。”
桑韞頓時恍然大悟。
這東西相當於現代的工單,上面標着蒼城內所提供的工種,以及對應的工錢。
她邊看邊問:“你們打算選什麼?”
“我選綉活兒。”顏霏眉飛色舞地說,“以前在家時,我經常做女紅,做點綉活兒維持生計應該不成問題。”
桑韞嗯了一聲,又問:“三娘呢?”
劉三娘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會下田做點農活兒。剛好看到在招工,我就打算去試試。讓你們見笑了。”
桑韞看着她,正色道:“三娘多慮了。能靠雙手掙錢,本來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沒什麼見不見笑的。更何況,你孤身一人帶着小夭,敢從酈城來到這裏,這份心智和毅力,更是令人肅然起敬。”
顏霏眸子一轉,也誇她:“是呀是呀,三娘,你可真了不起!”
劉三娘一愣,靦腆一笑,卻再也沒有剛才的局促不安。
她又問:“木姑娘,你打算選什麼?”
桑韞有點頭疼。
這上面的活計,似乎是給這個時代的女子特別準備的。
除了做綉活兒、種田、給大戶人家做奴婢,就再沒其他的了。
前世她是一名軍人,縫補衣服不在話下,但要想捏着繡花針綉出個花樣兒來,實在為難。
種田也不行,那會讓她想起有關原生家庭那段不好的過往。
做奴婢,更加不可能。
看來看去,竟是沒有合適的。
劉三娘安慰她:“木姑娘,若是沒有看到合適的,也不用急。過幾日,咱們去街上看看,總會找到合適的。”
顏霏同樣點頭,“三娘說得有道理。”
桑韞鬱悶地想着,最好能找到鏢局武館之類的,讓她能夠發揮所長。
前世她會的技能都與軍營有關,根本不能拿來謀生。
她倒是想當兵,可惜人家不招女的。
女扮男裝也不行。
原主雖然臉不能看了,但這身材凹凸有致,一看就知道是個女的,恐怕還沒走進軍營大門,已經被人扔出來了。
一個字,愁!
……
三日後。
桑韞跟在其他兩人身後,一起去街上看看。
蒼城接收流民,不僅提供住所,還提供各種活計。
為此,城西專門辟出一大片場地,僱主在這裏招人,百姓也在這裏找活兒干,有點像前世的招聘會。
場地入口架着一扇拱形的門,用藤條編成,門前有官兵把守,維持秩序。
走過拱門,吆喝聲此起彼伏,濃濃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一張張桌子擺在道路兩旁,桌后都坐着人,或詢問,或提筆書寫,被記名的顯然很高興,沒有報上名的只能轉頭再尋去處。
越往裏走,桑韞越感慨蒼城的井然有序。
無論是流民安置,還是工種提供,都能把官府和權貴的資源利用得很充分。
看得出來,這位靖王爺是個很注重民生的人物。
但更讓她感到驚奇的是,除了女子、老人和小孩,其他青壯男子都投身軍營之中。
一切都像是做好規劃似的。
難道這才是蒼城接收流民的根本原因?
為了擴軍?
想到這裏,桑韞對沐宸這位“原主夫君”更多了幾分忌憚。同時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離這個人遠一些。
這個時候,顏霏和劉三娘各自去報名,唯獨她四處走着,不知該選什麼。
臨街客棧的雅間裏,路琰正百無聊賴地俯視着樓下,乍一看到桑韞那英挺的身影,連忙招呼道:“王爺,你看那是誰?”
沐宸手裏捏着酒杯,往下瞥了一眼,眼裏飛快地劃過一道流光。
“王爺,是那位木溫姑娘啊!”路琰扒在窗子上,半邊身子幾乎要探出窗口,興緻勃勃道,“她居然也來這裏。真不知道她會選什麼。綉活兒估計做不來,那張臉又被毀了,做不了奴婢。你要說揮着鋤頭在田地里幹活……”
一想到那個畫面,路琰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王爺,你說,她會選什麼?”
沐宸飲下一杯酒,平靜地問:“你很閑?”
路琰笑眯眯道:“王爺,您不是懷疑木姑娘嗎?屬下多觀察觀察,也是想要確認她的身份啊!不過,她現在站在士兵招募的場地前想要做什麼?她居然想入伍當兵?”
有此驚訝的不只是路琰,還有負責招募士兵的官爺。
那官爺挖了挖耳朵,不敢置信道:“你說什麼?”
“我要報名。”桑韞認真道。
官爺像趕蒼蠅一樣趕她,“去去去!沒見我忙着嗎?別來搗亂!”
桑韞:“我沒搗亂!”
官爺指着她,對周圍的人說道:“這可是男子報名從軍的地方,將來是要上戰場殺敵的!你一個女人,就該找個人嫁了,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沒事幹嘛來這裏搗亂?你以為,這裏是你說來就能來的地方嗎?”
他的嗓門很大,直接把周圍的人都吸引過來。
有那麼一點難堪。
桑韞早就想過此行會遭遇一些挫折,也知道古代對女子的要求近乎嚴苛,但真要面對時,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可是,轉念一想,“男主外女主內”早已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她一穿越過來的,又怎麼能指望短時間內憑一己之力打破這些人的偏見?
想明白這點,桑韞也沒有太沮喪,試過之後不可以,便也暫時歇了那份心思。
她又去了隔壁兵器局的招募攤子,同樣被拒之門外。
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她仰頭望天,頭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沒用。
路琰把某女碰壁的過程收入眼中,連連搖頭嘆氣。
沐宸倚靠在窗口,白玉修長的手指捏着一個酒杯,神色始終淡淡的,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王爺,我跟你打個賭。”路琰忽然說道。
沐宸面無表情,“賭什麼?”
樓下,桑韞又走到兩個桌子前,縱然躋身於人群中,身姿依舊筆挺英氣。
“就賭她會選什麼活兒。我賭她選做郁家的奴婢。”
“那可不一定。”沐宸一笑,風華萬千,“你輸了,就把那一酒窖的好酒拿出來!”
“沒問題。”路琰應得很乾脆。
樓下,桑韞看都不看旁邊招收奴婢的攤子,走到工地招收沙袋工的攤子前,手一拍桌子。
“我要報名!”
與此同時,砰的一聲,路琰一頭撞在窗欞上。
沐宸晃動着手中的酒杯,唇角微勾,低喃了句,“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