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債!血來嘗!
連續幾天的陰雨,整個帝都都附上一片陰鶩,金碧輝煌的皇宮尤為陰氣沉沉,來回過路的宮人都不敢抬頭,邁着碎小的步子匆匆走着,生怕自己會沾染上麻煩或不幹凈的東西。畢竟,生命在皇宮而言,低賤如草芥,就算是貴主們也一樣會隨時性命不保,如曾尊貴如皇後娘娘般!何況,是他們這些奴才呢!
夜,悄然來過又去,連天的雨早已分不清晝夜,天地間的混沌之色,幾乎要融為一體!
在沐梓兮失去孩子之後,這涼羽宮就更是天底下最陰暗的角落。除了沐梓兮和她的陪嫁丫鬟輕月之外,涼羽宮方圓一里之內,連貓狗都不見一隻,遑論是人了。大概,只有那些生命力頑強的野花、野草,不願因這裏的冷清與凄涼而離開。
示意,當侍衛前來‘請’沐梓兮去監斬的時候,看見的便是早已換上潔白的孝服的主僕二人,即便這是違背了宮中大忌的,可是卻沒人知道,更無人向上稟報。
當侍衛看到曾雷厲風行,愛民如子,對宮人如親人的沐梓兮如木偶一般隨着輕月攙扶,緩慢的移動着腳步的時候,也不知該不該提醒她們脫去孝服。尤其是太監總管陳亮,當看着總是甜笑、仿若世間沒有愁事的沐梓兮面無表情、且毫無生機的模樣跪地接旨時,令宣旨的他忍不住眼泛淚花。
扶起沐梓兮,陳亮對這位天性善良純真的皇后,既有着越矩的、如對女兒般的疼愛與憐惜,又有着對主子的敬重與敬愛!只是,他不過是奴才,即便是奴才的首領,仍是奴才。
張口,想要說幾句可以安慰沐梓兮的話,可張了半天的口,陳亮也只是說了聲。“娘娘,沐大人一定不捨得看您如此上心的模樣。”
“多謝總管大人。”頷首回禮,沐梓兮淺漠的開口,眼神依舊冷淡。
一路漫長,沐梓兮走的心碎,將不遠處,親人都如同被自己殺死一樣心痛,如果沒有當初,如果……沒有如果。
沐梓兮的眸光卻不見任何閃動,甚至勾起一抹類似笑容的痕迹,只是那笑容太苦澀,苦的連黃連也不禁皺起眉頭,退位讓賢!
與最疼愛自己的親人遙遙相對,眼神里的交流是外人所讀不懂的。沐梓兮雙手交握在小腹前,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這曾是父親希望的她,可她卻天性頑皮的緊,總是不能安分。從毀容后就不曾對他們笑過。如今,就要天人永別了,她怎麼不讓父親高興一番呢!
雖然,她很快就會追隨而去
“皇上,午時已到。”不知過了多久,厚重的雲層里一縷陽光閃現出來,將地上那根用來測量時辰的類似於木棍一類的東西,照的無所遁形,卻也沒有影子出現,監斬官忙起身來,俯身對君軒浩稟告,可餘光不由同情的望了一眼沐梓兮
身為大員,有幾人不曾受過沐宰相的提攜和點播。但是,在沐一族被判刑之時,他們卻只能袖手旁觀,這也是沐宰相的意思。顯然,他是不想連累大家!
“兮兒,過來。”拿起令箭,君軒浩淡淡的開口喚着沐梓兮,斜坐在椅子上的他一臉慵懶,好似尚未睡醒,語調好似和沐梓兮在聊天,恩愛如往昔,而不是在逼她做一件會讓她徹底崩潰的事。
“愛妃不想送家人最後一程嗎?”抬眸望了沐梓兮一眼,轉着手中的令箭,君軒浩涼涼的開口。他布了這麼多年的局,終於要有眉目了,要他如何不由而笑呢?就算這個結局,與他所設想的有所差距,又能如何?他的帝王路,不介意多些人來犧牲。
這,是帝王的必修課!是身為王者的無可奈何!最後一程?!
心,猛的被撞擊了一下,沐梓兮如被針扎的猛然回頭看向君軒浩,雙腳卻像踏上了刀山,身子忍不住的後退着,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
突然,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沐梓兮一個重心不穩,連扶着她的輕月一同摔倒在地!但是,沐梓兮並不覺得疼痛,連輕月關懷的聲音也未曾聽到,只是無力而絕望的搖頭,將雙手背在身後,不肯去接君軒浩手中那象徵著催命符的令箭!彷彿,只要這樣做了,她的家人就可以免除一死,至少可以晚點再死……
然而,君軒浩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沐梓兮,起身,欣長的身子朝沐梓兮的方向款步而來,金色的影子籠罩在沐梓兮上方,明明比陽光還要絢爛的顏色,卻昏暗無比的將沐梓兮攔阻在地獄之門,將她最後的期翼打的粉碎!
雙目水光盈動,沐梓兮凝睇着君軒浩,凝視着她當初義無反顧要嫁的男人,利用自己的男人!心一點點的冷卻了下去!她,真的好痛!而這痛,不僅僅是即將要是去家人的痛,還有當初選錯了人給予的致命一刀!已經殺死了她的孩子,他竟然還要殘忍的逼她親自送生養她的父母送命嗎?不!
這只是個夢,一個不真實卻殘忍的夢境罷了!當夢醒來之後,一切都會恢復從前的歡樂!只是,這夢魘何時能醒過來呢?
沐梓兮自欺欺人的想着,但君軒浩卻不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她,繼而逼迫她的說道:“愛妃若不想做最後的話別,那朕也不會勉強!既然這樣,朕不介意親自恭送岳父、岳母大人上路!”
說著,君軒浩鬆開手,任手中那硃紅色的令箭向下跌落,卻一臉淡笑的欣賞着沐梓兮凄然的表情,像是在欣賞一件賞心悅目的玩偶,那笑容冷的讓沐梓兮發寒!
“不!”來不及接住令箭,沐梓兮猛然轉頭看向刑台,想要看清那一張張印在心尖上的臉,可飛舞的雨花卻擋住了視線,看不真切。
然而,沐梓兮卻清晰的看到劊子手已準備就緒,沐家百餘口人皆身穿囚服跪在那裏,被緊緊的綁縛着,身上還有雨水也洗刷不掉的血漬,不知是這些人被用過刑,還是囚服本身便帶着的血漬!眼見着令箭落地,一干人犯皆知上路的時候到了,有些開始掙扎,有些開始嗚鳴。
但是,由於被綁的很結實,而嘴也被破布塞的滿滿的,故而只能吱吱嗚嗚的發出一些比死亡還恐怖的聲音。
那聲音中,有求救、有詛咒、有仇恨、有要沐梓兮好好活下去的,也更有要沐梓兮為沐家報仇的眼神遞過來!
可沐梓兮尚未回答任何一個,甚至連一句讓眾人安心上路、她稍後就到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一顆顆鮮活的人頭已滾落在地,與泥濘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縷縷的冤魂……在掉落的人頭當中,從相府最底層的下人,直到沐梓兮相處了十幾年的乳娘和管家也被砍去了頭顱,沐梓兮奔瀉而下的淚水越來越多,再也止不住!
那一張張原本鮮活的面容,竟隨着人頭落地,在沐梓兮的心中變得模糊起來,個個的血色模糊,猙獰而可怕!
“娘!”嘶吼一聲,沐梓兮欲爬向刑台,可身子沒有力氣,只是抓了一身泥巴而已。而儈子手,手起刀落,沐夫人的人頭已然落地,母子倆連一句話都未曾說過。
一如,沐梓兮出生的那剎,沐夫人最後所能聽到的,只是沐梓兮的哭聲……抓着泥巴的手尚未鬆開,沐梓兮尚未看清娘親人頭落地后,面容是否帶着哀戚之色,儈子手便已經準備好要對沐青傑動手!
“爹!”聲嘶力竭的呼喚着,可回應沐梓兮的卻只有無邊的雨聲,轟隆隆作響的雷聲,以及君軒浩那極清淺的冷笑聲……
親眼目睹着沐家的所有人被斬首,沐梓兮第一次目睹如此血腥的場面,可她卻捨不得閉上眼睛,因為這些人都是她生命中無法忘卻的人!再痛,她也必須看清楚!
然而,眼睜睜的看着兩個至親的人離她而去,從此陰陽殊途,沐梓兮悲痛的埋首於泥濘之間,將嗚咽之聲和在泥水之中,雙手奮力的捶打着地面,卻不敢再抬頭,去看那些滾落在面前的頭!
可水火最是無情,雨水硬是將血水衝到她身邊,嗆的她口鼻皆是血腥味,來自她至親的血腥味!叫她連閃躲也不能,那血腥味連着她的血脈,流動的痛着!
“君軒浩!”沙啞的咆哮着,沐梓兮忽地抬起頭來,不知是沾染血水的緣故,還是悲傷過度,兩行血淚清晰的掛在臉頰上,雙目猩紅的猶如小白兔,只是狠戾之色卻如兇狠的狼只!忿恨的瞠大眸子望向君軒浩,沐梓兮陰森森的目光與君軒浩對視,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說話,卻不是不恨!而是當恨升華到一定程度,再難用言語表達!如同此刻,就算真的吃對方的肉,啃對方的骨頭,也不足以平息她心中的恨意!君軒浩,這筆血債,她沐梓兮至死難忘!就算是到了奈何橋邊,她也會等上幾年,只為看君軒浩遭報應的那天!
血債,是要用血來還的,就算她沐梓兮要死,也要拉着君軒浩去陪葬!黯然的發誓,沐梓兮忽地栽倒在地,握着的拳頭,指甲早已刺透皮膚,而一雙漂亮的水眸仍死死的等着君軒浩,儘管她已經昏了過去……
“來人,拿這顆紅燭丹給沐梓兮服下”君軒浩微揚起嘴角,可怕的另外一個陰謀來襲……“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