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子雄心
衛家正因為霍去病跑出去而急成一團，雖然跟着霍去病出去的還有一個僕人，但衛媼還是十分擔憂，忍不住將女兒也數落了一遍。
衛少兒剛剛新婚不久，霍去病是她幾年前和平陽侯家一個小吏所生的。那小吏後來更是被派到平陽侯封地做事，如今更是已經有妻有子自然也就跟衛少兒斷了聯繫。
衛少兒本就年輕，這些年霍去病都是衛媼在照顧，如今就更是顧不上他了。
雖然知道自己理虧，但被母親連連數落還是忍不住還了幾句嘴。
衛青不在家，衛家大郎衛長子性格溫和不善言辭，衛步衛廣年紀還小，都說不上話。這母女倆越說越上火，便吵了起來。
雲鸞拉着霍去病站在衛家大門口都能聽到裏面吵架的聲音，一時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倒是霍去病十分淡定，拉着雲鸞就往裏面走，“阿鸞姐姐快走，外祖母看到你肯定很高興！”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親娘和外祖母還在吵架的事情。
雲鸞連忙抱住他，“等等，還是先進去稟告一聲……”讓外人聽到吵架，不僅是雲鸞這個外人尷尬，衛家人難免也會尷尬啊。
霍去病翻了個白眼道，“阿鸞姐姐怕我娘？”
“沒有。”雲鸞當然不會怕衛少兒，但小孩子大約也理解不了什麼叫大人的尷尬。
霍去病哼哼了一聲，見雲鸞讓跟在身邊的僕人進去通報也沒有阻止，小聲道，“我早就習慣了，她去了陳家可真是太好了。我才不要跟她去陳家呢，我就要跟外祖母和舅舅一起住。”
雲鸞聽着這話，不由在心中輕嘆了口氣，安慰地拍拍尚且幼小的孩童背心。
衛家人正因為霍去病的離家出走而焦急不已，派出去尋找的人也都還沒有回來，如果再找不着人只怕就要讓人傳話給在建章營的衛青了。這會兒突然聽說雲鸞帶着小公子回來自然是大喜，衛媼親自帶着人迎了出來。
“雲尚儀。”
“外祖母！”霍去病從小跟着外祖母感情極好，這會兒看到老人家焦急的模樣他雖然還不懂事卻也感覺自己做錯了，連忙放開了雲鸞的手跑過去拉着衛媼的衣角，“外祖母，去病回來了。”
衛媼看他白白嫩嫩乖巧無比的小臉，哪裏還捨得責怪他？拍拍他的背心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後可別一個人跑出去了。”
霍去病連連點頭，“去病知道了，外祖母，去病帶着阿鸞姐姐回來了。”言語間還頗有幾分得意的味道。
“雲尚儀，去病失禮了，多謝你親自送他回來，還請進來吃一杯茶吧？”衛媼連忙上前道。
雲鸞本想拒絕，卻拗不過衛媼的熱情以及霍去病的胡攪蠻纏，只得謝過了跟着衛家人一起進了門。
今天衛家除了衛青和已經出嫁的衛君孺，其他人都在。
衛媼膝下四子三女，其中三子一女是與亡夫所生。其餘三子，衛青生父為平陽侯府小吏鄭季，衛步衛廣的生父卻是不詳。在長安城這樣的人家並不少見，倒也沒什麼人以為怪。
一家人相依為命，感情也還不錯。
衛長子今年二十有三，衛夫人生下大公主之後被天子冊封為侍中。只是他性格溫和寡言，身體也不甚好，遠不及衛青受天子重用，只是掛着個侍中閑職倒也兢兢業業。
雲鸞在天子跟前侍奉，對天子看重哪些人喜歡什麼樣的人自然是一目了然的。天子雖然在女色上偏愛柔弱無害的女子，但對臣子卻更喜歡能力出眾，卓然不群的人物。哪怕是跟韓嫣那樣的關係，也不僅僅是因為姿色，韓嫣文采武功都十分出色。
衛青性格謙和，但他武藝超群騎射出類拔萃且在用兵之道上天賦驚人。而且他也並不一味退讓，該堅持底線的時候哪怕是在天子跟前也不會輕易退讓。這半年雲鸞就不止一次聽見過衛青在關於建章營的問題上與天子爭執，在正事上天子也並不像在外面表現的那麼獨斷驕橫。反倒過後屢屢稱讚衛青，儼然是寄予厚望。
雲鸞知道，天子對衛青的看重不僅僅是因為他優秀且毫無根基，更是因為天子在他身上寄託了自己的雄心和遠望。
大漢立國已經數十年，到了如今也可謂百姓安康，國庫滿倉。
然而，在大漢的北邊一直有着歷代帝王的心腹大患——匈奴。
大漢雖然強盛，但面對北面的匈奴卻鮮有勝跡。
漢初高祖有白登被圍之恥，呂後有冒頓單于求親之辱，之後文帝景帝也只能繼續休養生息，短短几十年間大漢派出了數位公主和宗室貴女和親匈奴，然而匈奴每年依然在邊境肆意燒殺搶掠。
天子剛剛登基不久匈奴再次送國書請求大漢下嫁公主，這讓年輕氣盛的天子如何能忍？
然而雖然天子激烈反對，最後朝臣們依然擇了景帝第八女沁水公主劉奕和親匈奴。
天子雖然和這位妹妹並不親近，當時卻很是傷感。據聞公主離開長安時，天子拉着她的手承諾終有一日定會接她返回大漢。
剛剛登基就受此奇恥大辱，對於一個意氣奮發卻被太皇太后壓制的天子來說自然是一大恨事。因此外人只看到天子時常幸上林苑遊玩嬉戲，卻不知道上林苑中的建章營侍衛全部都是天子一心培養的未來大漢將士。偌大的上林苑橫跨數個縣的面積，平日俱是給他們練習騎射排兵佈陣所用。
而衛青年紀輕輕就能夠統領建章衛，可見天子對他的厚望。
相比之下，本是衛夫人的同父同母兄長的衛長子就顯得平庸多了。所幸他性格溫和，並不嫉妒弟弟受陛下看重，一家人關係十分不錯。
雲鸞被請進去喝茶，衛媼也無心再訓斥女兒了，衛少兒也鬆了口氣就要拉着霍去病走。
無奈霍去病面對這個生母頗有些脾氣，一頭扎進了雲鸞懷裏看都不看自己母親一眼，弄得衛少兒一時有些尷尬。
衛媼也沒好氣道，“罷了，去病就留在家裏，你自去吧。”
衛少兒有些訕訕，她還是知道自己兒子丟給母親兄弟是不甚妥當的。
霍去病這時也抬起頭來大聲道，“我要跟外祖母和舅舅在一起！”
衛媼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去吧。去病在我這裏，你放心就是了。”她也知道自家出身不好，女兒得天子賜婚才加入陳家也並不容易，當母親的哪裏會不希望兒女過得好？
橫豎衛家幾兄弟還沒有成婚，她年紀也還不大，照顧外孫並不困難。
衛少兒這才放心走了。
“讓雲尚儀看笑話了。”衛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她時常聽外孫說要雲鸞做舅母，偶爾也挺長子說起陛下似乎也有這個意思，不自覺地也有些盼着這事兒能成真。
如今在人家跟前鬧了笑話，多少有些尷尬。
雲鸞也看出來了她的不自在，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喜歡到處跑，這有什麼？倒是聽說衛侍中喜事將近，恭喜。”
衛媼看看長子，滿是皺紋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看着他們成家了，我也就能放心了，到時候還請雲尚儀過來喝杯水酒。”
雲鸞笑道，“到時若能出宮，雲鸞一定上門叨擾。”
衛媼見她如此平易近人，就連霍去病在她懷裏翻來覆去也毫不在意，臉上的笑容更甚了。擊掌笑道，“哪裏，雲尚儀若是能來，咱們一家都是高興的。”
雲鸞淺笑應了，心中思索着到時候哪怕真的無法出宮，也應當提前準備一份賀禮。
回想起當初衛青在平陽的日子，想來他選擇回到自己母親身邊是對的。
只看衛媼和衛長子便可知，哪怕在衛家尚未崛起之前，一家人在平陽侯府為奴，日子只怕也比在平陽縣要快活得多。
衛青回來的時候雲鸞正準備告辭離開，見她回來衛媼連忙讓衛青送雲鸞回宮。
不等雲鸞推辭，衛青進了門連落座都沒來得及又轉身陪她出門了，雲鸞需得趕在宮門關閉之前回去。
霍去病一見兩人要走，立刻抓住舅舅的衣角不肯放，衛青無奈只得一把將他撈起來抱着他一道出門了。
衛家距離宮門並不遠，駕着車不一會兒便到了。
雲鸞對衛青笑道，“辛苦衛大人了。”
衛青微微點頭道，“應該我謝阿鸞才是，若不是你去病今天不知道會跑到哪裏去。”
霍去病聽見舅舅說自己壞話，滿臉不高興的去扯他頭髮。
衛青嘆了口氣，伸手抓住了他的小手讓他動彈不得。
雲鸞看着在衛青懷裏掙扎不休的小孩，不由失笑，“去病很聰明，不會亂跑的，想必也就是出去玩玩。“
霍去病連連點頭，表示阿鸞姐姐說得對。
“阿鸞今天出宮是為了上大夫？”衛青突然問道。
雲鸞有些疑惑，還是點了點頭，“不錯，上大夫病癒陛下很是高興，派我送些東西過去。”
衛青聞言微微蹙眉道：“皇后那邊，阿鸞這兩天且避着一些。”
雲鸞微訝，衛青素來是君子端方從不在背後道人是非，特別是皇后。
雖然陳皇後幾番刁難衛夫人，但衛青也沒有在背後說過陳皇后的不是。偶爾說起他也只道皇后也不容易，今天突然說出這話倒是有些古怪。
衛青以為她沒聽明白，解釋道，“之前上大夫病重時，竇太主和皇后曾經讓人插手過一些事情。如今上大夫病好了陛下又送了重賞，皇后心中恐怕不悅。皇后看在太皇太後面上對你未必有什麼惡意，但…性子略有些急躁，若是出了什麼事終究不美。”
雲鸞也明白衛青的意思，陳皇后對她確實並沒有什麼仇恨，但如果正好撞上了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就不好說了。
去年在上林苑雲鸞也算是領教過一次了。
展顏一笑，雲鸞道，“我知道了，謝謝衛大人。”
衛青搖搖頭，抱着霍去病跳下車，“阿鸞在宮中萬事小心。”
“阿鸞姐姐，記得來看去病。”霍去病在舅舅懷裏揮着小手道。
雲鸞含笑朝他揮揮手，“好，去病要聽舅舅的話啊。”
“嗯嗯。”霍去病連連點頭。
目送車子緩緩駛入宮門，霍去病小大人般的嘆了口氣。
衛青有些無奈，“你小孩子嘆什麼氣？”
霍去病道，“舅舅，你這樣笨，阿鸞姐姐什麼時候才能給我當舅母？”
衛青無語，“我什麼時候說過阿鸞要給你當舅母了？”
霍去病道，“那阿鸞姐姐成了別人的舅母怎麼辦？”
“……”這好像是個問題，衛青久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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