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樓怨07
夜到四更正,雲裳終於熬得事完,屋裏只剩得男人鼾聲如雷,不過她早已習慣了男人的鼾聲,加之身體疲累,一閉眼便睡著了。
她卻不知,半刻鐘后一道黑影站在了榻邊,漆黑的屋裏,一把透着魚腥味的尖刀伸向了睡在外側的男人……
“啊……”
一道慘叫聲在寂靜的夜裏響起,驚醒了半個丹花樓的人,那些打磕睡的龜奴們在惶惶然片刻后,都拿着長刀循聲跑了過來。
他們聽到的先是男人的慘叫,接着便是雲裳的,倆人的慘叫聲很快便停了,所有的人都想着完了完了,兇手向來只入沒客人的房間,這會兒竟是連客人一併都殺了。
轟地一聲,雲裳的屋門應聲而倒,差點撲滅了剛剛才點燃的火燭。
揣門的龜奴闖進去一看,卻是雲裳與客人皆衣衫不整地站在屋內一旁,屋內還多出三個人,其中一人是上回自衙門來的一位長得天姿國色的布衣公子,另一位則是吳媽媽安排進衙門驗屍的莫家庶女,那布衣公子正執劍指着半卧在地的一位黑衣蒙面男子,蒙面男子撫着受傷的手臂,滿目恐慌。
這時門外的阿束將堵着門的龜奴往旁一扒,閃身進來,並將黑衣男子臉上的蒙面巾給扯掉。
一位龜奴適時地將一盞提燈遞給了阿束,阿束將燈擱在黑衣男子的面前,瞬時,男子的臉在燕巫時和莫小玖的眼前看得十分清楚。
莫小玖雙目微凝:“你是寬宏?”
黑衣男子知道自己死期已至,反而心下鬆懈了下來,露出上頷缺失的門牙,絕然一笑,卻不開口說話。
阿束蹲身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果見寬宏的手掌心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拇指和食指皆有破壞型指紋。
燕巫時抱着對指紋的興趣,亦是蹲下身,看得更細了些,見這黑衣男子的指紋正與驗屍結果上所述,中指為弓型紋,其它手指皆為箕型紋。他昨晚研究了一晚上的弓型紋和箕型紋,愣是把麟風和阿束的手指給研究了個遍,就連伺候的幾個丫鬟都沒放過。
阿束開口道:“他便是兇手無疑了。”看向剛剛趕過來的顧縣令,“大人,回衙門吧!”
兇手已抓,便是要回衙門再審了。
待到寬宏被衙門的人押出去時,丹花樓里的姑娘們個個都鬆了一口氣。
莫小玖隨着燕巫時從雲裳屋裏走出來時,她也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天知道她經歷了什麼,這接連三個夜晚,走在前邊那廝非得拉着她一起藏在雲裳的屋裏,而雲裳這幾夜都有接客人,若是她一個人聽牆角那也罷了,但與那廝挨在一起,聽了足足三夜,這簡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待到她在雲裳房門外邊看到吳媽媽,才想起自己與吳媽媽的約定,她也料想到吳媽媽不敢在衙門的人面前掀了她是女子的身份,便走到吳媽媽的面前,低聲道:“吳媽媽,我可是可以走了?”
吳媽媽看着莫小玖那一張俏生生的臉,當真是不捨得呀!但她也認得清,這般有本事的人可不是她能駕馭得了的,且她也做了保證的,不好反悔,於是點頭:“可以可以,你想去哪裏都成。”
阿束想起先前莫先生說過她欠丹花樓銀錢,但莫先生是一個女子,她在這裏當真是欠銀錢嗎?還是因為別的?
阿束又想着莫小玖是個沒身份失了記憶的姑娘,心中為她擔憂,於是待到離開丹花樓,他刻意走到莫小玖面前問:“莫先生,你接下來可有打算?”
莫小玖道:“先去衙門,看一下兇犯的審訊結果,再……”她語氣頓住,這下腦子可轉不動了,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何去何從。
顧縣令忙一臉恭敬地對莫小玖道:“不如莫先生留在縣衙,本官可與先生慕僚之職。”
莫小玖不喜顧縣令為人,自是不願意的。
阿束見莫小玖沒應顧縣令的話,他轉臉看向主子。
燕巫時開了尊口,對顧縣令道:“莫先生為雲河縣立下大功,如若莫先生不願當縣衙的慕僚,顧大人理應為莫先生付些報酬。”
顧縣令忙點頭道:“那是應當的。”又看向莫小玖,“莫先生若真是不想當本縣的慕僚,那本官便為莫先生安排些錢財,也方便莫先生出門在外有個盤纏。”
莫小玖笑道:“不知顧大人打算給草民多少盤纏?”
這話一出,着實是令人大跌眼鏡,這人說話也太直了吧!不推脫也就罷了,還直問要給多少盤纏。
顧縣令一時為難起來,心道若是給的多了,便漏了家底,若是給得少了,又顯得自己小氣,索性反問道:“莫先生想要多少?”
莫小玖更為難了:“顧大人,草民可不敢開口。”
顧縣令想了想,道:“一百兩銀子,不知道莫先生嫌不嫌少?”
莫小玖拱手道:“多謝顧大人!”放下手后,又道,“可我不需要這麼多銀子,我只要二十兩,其它的,想換成別的。”
原來是這套路!眾人都緩了一口氣,但他到底想要什麼呢?
顧縣令:“不知莫先生想換成什麼報酬?”
莫小玖看了那些捕役一眼。
顧縣令一揮手,朝捕頭道:“你們先押着兇犯回衙門審問。”
閑雜人等都離去,在場的除了莫小玖外,只有顧縣令和燕巫時他們仨人。
莫小玖看着阿束道:“阿束也知道的,我先前失憶,不記得自己是誰,身上也沒個路引什麼的,便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轉臉看向顧縣令,“所以想請顧大人給草民安排一個身份,將來若是草民腦子恢復不了,便以這個新身份生活下去,好歹往後不會被人當成黑戶流民。”
“這……”顧縣令一臉為難地看向燕巫時他們,心道這種事情他做的可不少,但眼下四王爺在此,而四王爺似乎是個清正的,他若是就這般給了一個新身份莫小玖,那他豈不是向四王爺露了黑底。
燕巫時看了阿束一眼,阿束便道:“顧大人,莫先生的確是失了記憶,他有此要求,想必也是迫不得已。再者說了,前些年戰亂,百姓流離失所,死傷流亡嚴重,版籍遺失,如今朝廷亦是費盡心力在整頓百姓戶籍丁口,讓各官衙將未上戶的流民和黑戶盡數納入戶籍,這樣一來,也有利於國家安定和徵收賦稅。”
“是是是,是本官糊塗了。”顧縣令汗顏,心虛地抹下一把汗后,轉臉朝莫小玖道,“那還請莫先生一道去衙門,一來好看那兇犯的審訊結果,二來本官去為先生造個冊子出來。”
莫小玖朝顧縣令拱手:“多謝顧大人!”又朝阿束笑了一眼,以示謝意。
回縣衙的半道上,阿束又問起莫小玖:“莫先生懂得用牙齒來推斷兇手的年齡,還有用妝粉來拓汗手印以及根據手印的長短斷定身高的那些法子,不知是如何知曉的?”
莫小玖淡淡一笑道:“這些都是前輩們留下來的經驗,我也是學來的。”
這麼謙虛!
幾人都看着莫小玖,個個眉梢眼角都帶着欣賞之色。
與燕巫時一樣鮮少開口說話的麟風道:“莫先生這些是從哪裏學來的?”他可是博覽群書,可從來沒有見過有這些學問。
莫小玖尷尬一笑,腦子一轉道:“在下少承師授,不過是學以致用罷了。”她如何能說這些知識都是大學的課本里學到的!
麟風是讀書人,向來對這種有本事的人格外看重,於是刨根究底地問:“那尊師何在?”
這下莫小玖覺得自己大意了,摸着後腦勺想了想:“他,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
麟風忙拱手:“抱歉,莫先生,這是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一旁的燕巫時勾起唇角,心道也沒見她傷心啊!臉上還帶着點點的笑容,看來是個不尊師的姑娘,要不然,就是根本沒這師父。本來見她說話時吱吱唔唔的,就有點不對勁。
莫小玖連忙刻意地將臉沉下,拱手還禮:“無妨無妨!”
到了縣衙,顧縣令將人請到內廳后,便先去取了官印,再去了黃冊庫,令典吏拿着四本空白的黃冊和一本空白的戶帖到了內廳,並令人擺下筆墨紙硯。
顧大人親自為自己上戶,莫小玖忙走到桌案旁候着,看着典吏已經提着毛筆沾了墨汁。
“莫先生,聽聞您失憶,這莫姓,是自己所編?”典吏恭敬地問道。
莫小玖點頭:“確是。”
“又聽聞先生名為小玖,也是自己所編。”
“確是。”莫小玖心道原主名字叫莫小玲,又剛好自己的名字莫小玖比較中性化,便叫自己本身的名字就好了。
“先生既然是失憶,便也不知道籍貫了,那我便將先生的戶籍安頓在雲河縣縣城的流花街。”
“請問這戶籍是什麼籍?”
顧縣令忙笑道:“先生放心,自然是良籍了。”
莫小玖問道:“如此說來,那往後我這戶籍想要考功名也可以?”
顧縣令點頭:“自然是可以的。”
莫小玖心中暗喜,忙朝顧縣令拱手:“草民在此多謝顧大人了!”雖是不喜顧縣令,但能如自己所願,便覺得顧縣令此人也沒那麼討厭了。
燕巫時和阿束卻是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她可是個女子,莫不是想以男子身份去考取功名?但若是被人識破,那可是要被砍頭的。
阿束很為莫小玖抹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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