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來了!
晴天霹靂。
宋皎變成謝沉的伴讀了。
宋皎欲哭無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明明不想……
謝沉推門進來,藏不住面上喜色:“謝謝爺爺。”
他一把攬住想要逃跑的宋皎:“卯卯!”
宋皎苦着小臉,已經快哭出聲來了。
老土匪使勁拍了一下小土匪的肩膀:“是和你一起念書的,不是給你做老婆的,你別總是欺負人家,一臉土匪樣。你已經開始念書了,得有文人的模樣。”
謝沉才不把這話放在心上,他正專心捏捏宋皎的臉,試圖把他臉上那個小梨渦給揪出來。
宋皎張開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他把謝沉推開,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看着老土匪:“我不做他的伴讀。”
老土匪倒是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怎麼了?”
“反正我不做他的伴讀,等我爺爺來找我了,我就要和我爺爺一起走了。”宋皎忍住眼淚,挺着小身板,和兩個土匪對峙,“我爺爺不在,我外公也不在這裏,你們私自做決定,是趁火打劫,是不仁不義。”
說完這話,宋皎就抱起他的小黃狗要走。
老土匪在他身後道:“好小子,咱們土匪幹的就是趁火打劫、不仁不義的事。”他拍了一下謝沉:“你看看人家用的成語。”
他朗聲道:“卯卯,還有個成語叫做‘寄人籬下’,還有一個叫做‘我為刀俎,你為魚肉’,你懂得嗎?”
宋皎已經抱着小狗跑掉了。
老土匪再回頭看看那位柳先生,瞧着宋皎的背影,滿意點頭:“是我這些年搶的最滿意的一個文人了,比某些迂腐死板的老人好得多。嘖,要不怎麼說長江後浪推前浪?”
柳先生憤怒摔筆,大步離開。
門前一眾小朋友,目送宋皎離開,又目送柳先生離開。
等謝沉出來之後,他們便說:“沉哥,你把卯卯弄哭了,你爺爺把柳先生弄哭了。”
謝沉陰沉沉地沉着臉。
*
宋皎抹着眼睛,跑過走廊,委屈地連路都沒看,不知道撞到了誰,整個人啪嘰一下就坐在地上了。
害怕撞到的是土匪,宋皎連忙道歉,還帶着哭腔:“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撞到的人把他扶起來:“卯卯,怎麼了?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是不是阿沉?”
宋皎抬頭,看見是誰之後,當即大哭,眼淚糊了滿臉:“姨姨!我不要給謝沉做伴讀!”
謝夫人把他抱起來,看見他臉頰上被掐紅的印子,氣得直跺腳:“這還得了?這還了得?去,把阿沉給我喊來。”
她顛顛懷裏的小孩:“走,姨姨先帶你回去喝奶茶。”
回到房間,宋皎被放在小榻上坐着,靠着枕頭,攏着毯子,在一片柔軟里抽抽搭搭。
謝夫人給他洗了把臉,又把一碗溫熱的奶茶放到他手裏。
西北常有這些東西。謝夫人再給他一板奶糖:“來,沾着吃。”
宋皎點點頭,一手端着小木碗,一手拿着奶糖,喝一口奶茶,嘬一口奶糖,最後還不忘抽搭一下,無數次循環。
謝夫人看着他吃東西,慢慢地平復心情,才放下心。
她轉過頭,問道:“阿沉呢?怎麼還沒回來?”
出去找人的侍從稟報:“夫人,還沒有找到少主。”
謝夫人轉頭看了一眼宋皎,見他專心吃糖,好像沒聽見,才鬆了口氣,吩咐底下人:“再去找。”
謝沉回來時,宋皎已經喝完了奶茶,正抱着一大板奶糖在啃。
謝沉解下披風,丟過去:“娘,我回來了。”
披風朝着宋皎飛過去,還沒蓋到他的頭上,就被截住了。
謝夫人拿起戒尺,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你做什麼了?怎麼把卯卯惹哭了?”
謝沉把雙手背到身後,滿不在乎道:“掐了他的臉。”
謝夫人火冒三丈:“你看看,你把人家都掐出印子來了,現在還沒消下去,你是鐵鉗子做的手嗎?”
謝沉低聲道:“我就想看看,能不能把他臉蛋上的那個洞給擠出來。”
“洞?”謝夫人一愣,轉頭看看宋皎,隨後反應過來,“那是人家的梨渦,你還想擠出來?”
“我又不知道。”
謝夫人再用戒尺敲了一下桌子:“你還做了什麼?”
“爺爺說,要讓他給我做伴讀,他不肯,我覺得挺好,他就哭了,還說我放火打劫……”
宋皎抬頭,嘴邊一圈都是奶沫:“是趁火打劫。”
謝沉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謝夫人連忙敲敲桌子:“不許嬉皮笑臉的。卯卯不願意,你強要他,他當然不高興。”
謝沉調整一下表情,提醒道:“娘,我們家是土匪,我們家的東西都是搶來的。”
“……”
謝夫人哽住,最後道:“你爺爺那裏我去說,反正卯卯不願意,你就不能強迫他。”
而謝沉也沒說話,滿臉寫着“家風如此,驕傲自豪”。
謝夫人舉起戒尺:“手伸出來。”
謝沉不情不願地伸出手,挨了三下戒尺,也不吭一聲。
他把紅通通的手心收回來,使勁攥了一下,謝夫人又推了他一把:“去,給卯卯道歉。”
這下謝沉動也不動了,他連走都沒向宋皎那邊走一步。
謝夫人催了他幾次,他都梗着脖子不肯低頭,最後謝夫人也沒辦法,實在是犟不過這個牛犢子,只好讓他去罰站。
他就站在牆角,脊背挺直,雙手垂在身側,握成拳頭。宋皎也不肯看他,只是躲在謝夫人身後。
*
兩個孩子鬧了矛盾,也沒辦法再住在一起了。
謝夫人讓人把謝沉房間外邊的碧紗櫥整理出來,讓宋皎搬進去住。
謝夫人把宋皎安置好,和他道了“好夢”,給他蓋好被子,又繞過去看謝沉。
“手還疼嗎?”
謝沉搖頭。
“你板著臉做什麼?娘又不是無緣無故打你,你自己說,你該不該打?”
謝沉不說話。
“那我現在就把你送給卯卯,讓他天天掐你的臉,你高興嗎?”
謝沉還是不說話。
謝夫人也無奈:“行,你喜歡,你就當你的小土匪吧。”
她幫謝沉放下帳子,就端着蠟燭出去了。
謝沉抱着手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想了一會兒事情,然後把手伸進枕頭底下,摸出東南西北。
謝沉和宋皎是誰錯了?他在心裏默問。
謝沉按照步驟選擇一角,走了幾步,然後掀開帳子,讓月光進來,藉著月光看清楚究竟是誰錯了。
他把東西重新放回枕頭下,蓋好被子。
宋皎錯了。是東南西北說的。
反正他沒錯,現在準備睡覺了。
謝沉剛閉上眼睛,就忽然聽見一陣哭聲,細細小小的。
他猛地睜開眼睛,剛要發火,忽然反應過來,聲音好像是從碧紗櫥里傳出來的。
宋皎在哭。
他又哭了,今天都哭了兩三次了,簡直就是個小哭包。
謝沉翻了個身,背對着外面,把被子蓋過頭頂,但是宋皎的哭聲,穿過帳子和被子,還是准准地傳進了他耳里。
煩死了。
謝沉猛地坐起來,起身下床。
推開碧紗櫥的門,就能看見被子離一個隆起的小鼓包,哭聲就是從裏面傳來的。而宋皎的那隻小黃狗,就趴在邊上,用爪子撓撓被子。
謝沉快步上前,掀開被子:“你吵到……”
宋皎哭得兩邊臉頰都是紅的,雙眼通紅,活像是只兔子。謝沉話到嘴邊,忽然說不出來了。
宋皎把被角從他手裏拿回來,重新蓋上,繼續哭哭。
謝沉再伸手去拽,也拽不開了。
這次宋皎的哭聲顯然更小了。他做夢夢見爺爺,以為再也見不到爺爺了,才會哭的。
他又不是故意吵到別人的。
他把自己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裏,咬着下唇,心想着謝沉應該走了,可是耳邊又傳來謝沉的聲音。
“謝沉和宋皎誰是小狗?東邊,十下。”
謝沉停了一會兒:“嘖,是我。”
“謝沉和宋皎誰是小豬?北邊,十一下。”
“嘖,又是我。”
他玩了好幾次,直到宋皎忍不住掀開被子,從被子裏探出腦袋。
謝沉手裏捏着東南西北,不大自在道:“謝沉和宋皎誰錯了?東邊,十下。”
東邊十下永遠都是謝沉,這是他們從一開始玩這個遊戲,就知道的事情了。
宋皎想提醒他,但是鼓了鼓腮幫子,又不想提醒他了。
謝沉專心地數着十下:“……八……九……十。”他抿了抿唇角,像是在道歉:“噢,是我錯了。”
宋皎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因為你才哭的,我是夢見我爺爺了。”
“噢。”謝沉低頭,繼續玩他的紙玩具,“誰是小淚包?”
宋皎癟着嘴不說話,謝沉又改了口:“誰是紅眼睛小兔子?”
謝沉自己一個人玩得高興,宋皎遠遠地看他玩了幾局,最終還是忍不住,湊過去看。
玩了一會兒,謝沉小聲道:“爺爺那邊我會去說的,如果你不想陪我讀書的話。”
宋皎也小小聲地回答他:“要是我爺爺同意的話,我就留下來讀書。”
謝沉立即道:“那你要幫我寫大字。”
宋皎抬起頭:“憑什麼?我不要。”
“我幫你跟爺爺求情,你就要幫我寫字,而且因為你,我都被我娘打手心了。”謝沉又開始了,“誰幫謝沉寫功課?是誰?”
宋皎使勁吸了吸鼻子,試圖用重重的一聲“哼”表達自己的反抗。
然後他吹出了一個鼻涕泡泡。
*
第二天,謝沉的書房裏。
宋皎端坐在桌前,執筆練字。謝沉架着腳,坐在邊上監工。
“宋皎今天能不能把我的功課寫完?”
“宋皎寫字有沒有我好看?”
“宋皎……”
宋皎扭過頭,剛要說話,謝沉就舉起手,把通紅的手心展示給他看。
宋皎轉回腦袋,繼續寫字,寫着寫着,忽然想起什麼:“是左手!姨姨打的是你的……”
謝沉閉上眼睛不理他,宋皎拿着筆一甩,就在他臉上甩出一串墨點。
謝沉睜開眼睛,抹了把臉,看着滿手的墨跡,抬手作勢要打,向他示威。
眼看着又要打起來了,幾個小孩氣喘吁吁地跑到門外。
“卯卯,快點出來,好像是你爺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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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謝沉:“宋皎的老公是誰?東邊,十下。好耶,是我自己!”
能把一個紙玩具保存十年,少主,這還用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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