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寧成有用手扶着地，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可都還沒等他起身，妹夫陳志剛已經扶着他娘走了進來。
他趕緊站起身迎了過去。
“娘，你咋來了？
可寧老太太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目光死死的盯着那被忙碌的醫生護士們團團圍住的病床。
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崩出來一句：“那……是小欣？”
寧成有腦子嗡嗡亂叫，咬着牙，不知道要怎麼和老娘說。
可寧老太太壓根就沒等他回話，早已一把甩開扶着她的陳志剛，大步走向了病床。
她擠到跟前，看到的就是寧欣頭上包着紗布，臉上罩着氧氣罩，面色蒼白如紙，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活氣兒的樣子。
這讓她忽然就想到了剛剛去世的二兒子。
老太太大叫了一聲：“小欣啊！”
然後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朝着病床就栽了過去！
“娘！”幸好跟過來的寧成有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
醫生們也嚇得夠嗆。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個病人還沒治好，旁邊就又來了一個！
大家連忙扶着老太太在旁邊的病床坐下，幾個護士更是安撫的拍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好一會兒，老太太才終於緩了過來。
“小欣這是咋弄成的這樣？”
她緩過來之後，第一時間就朝著兒子厲聲喝問道。
寧成有這會兒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都不知道要怎麼和老娘解釋！
他既不能說老二家倆孩子把朱春紅弄進了看守所，也不能說是寧玲把小欣給掐暈過去了。
他嘴張了半天，豆大的汗珠順着額頭往下淌。
好一會兒也只是下意識的看了看從奶奶來就龜縮在角落裏裝死的寧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也不用他說什麼，看他這樣，老太太已經猜出了大半。
老人家覺少，一大早老大夫妻倆就把寧玲叫起來拉到一邊嘀嘀咕咕，她全都聽見了。
當時她也沒有太在意。
可後來老大帶着寧玲走了，寧玲手裏還拎着一個大包裹，這就讓老太太起了疑心。
她把大兒媳叫過去盤問了一番，沒幾句話就將事情全都問明白了。
一聽說老三媳婦把寧欣打的住了院，而她居然要因為這被送去勞改，老太太就知道這絕不是小事！
她這哪兒還坐得住？
正巧，女兒，女婿過家裏來探望她，老太太抓住女婿非逼他立刻騎車帶着自己進了城。
進城后她根本沒去看朱春紅，直接就來了醫院。
可她哪兒想得到，看到的居然是這麼一幕！
老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閉了閉眼睛。
待她再睜開時，忽然一巴掌狠狠的朝大兒子的腦袋上就抽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病房裏出現了剎那間的安靜。
寧成有是家裏的老大，如今已經有五十多歲了。
他同時還是村裏的大隊長，是在村子裏說一不二的人物。
如今卻被親娘在如此多人甚至還有晚輩面前，這麼抽了一巴掌——
臉瞬時漲成了茄紫色。
“怎麼，你不服？”寧老太太看着他，冷冷的問道。
寧成有低垂着頭，瓮聲瓮氣的說了聲：“不敢。”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也不解釋，就再也不理會他，轉頭望向旁邊已經石化了的醫生，問道：“大夫，我大孫女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醫生雖然工作了很多年，在醫院也見了形形色色不少人，這麼彪的老太太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會兒他也不敢像之前對寧成有說話時那麼銳利了，而是放緩了聲音說：“您孫女之前是因為被人掐住了喉嚨，造成了缺氧性窒息。幸好發現的早，如果再晚一點兒，很可能就要有生命危險。就算是搶救過來，也有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看老太太身體抖得又要暈過去，他又連忙安慰道：“您別怕，這發現的還算及時。看現在的情況，您孫女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當然，具體什麼樣，還得等她醒了再說。咱們都等一等，她應該也快醒了。”
老太太盯着大孫女脖子上的那一圈青紫，眼角的餘光瞥了瞥從自己進門就躲在門邊上動也不敢動的二孫女，恨得手握成了拳頭。
對自己的親姐妹都能下這樣的死手，這丫頭和她那個媽一樣，都沒救了！
老太太氣得渾身抖，卻連看都懶得看寧玲一眼，更別說去教訓她。
她雖然年齡大了，卻不是老糊塗，更不會倚老賣老。
犯了錯她會去打自己的兒子，卻不會出手教訓第三代。
他們自有他們的爹娘教育。
而她兒子，也該打！
從進門了解了情況之後，老太太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大兒子來看她小孫女的時候，顯然心裏也是帶着氣的。
不然，在知道朱春紅做出了那樣的混賬事之後，他怎麼能放和她媽沒啥區別的寧玲先進來找寧欣？
這是明擺着想讓寧玲先發制人，給寧欣一個教訓！
只是，他應該是沒有想到寧玲又莽又蠢，居然能對親姐下這樣的狠手！
老太太看着還陷入昏迷中，遲遲醒不過來的孫女，只覺得自己的心啊，又疼又恨，揪巴的快要喘不上氣了。
她氣得狠了，實在是忍不住，抬起手又朝着寧成有摑了過去！
“娘！”
一邊一直注意着情況的陳志剛連忙撲過去擋在了丈母娘和大舅兄之間，用身子將他們倆隔開。
他用手虛攬着老人，嘴裏連聲勸着：“娘你消消氣，有啥咱等小欣病好了回去說。這是人看病的地方，要保持安靜呢，咱不能在這兒鬧。”
聽女婿說病房要保持安靜，老太太終於收回了手。
她正要開口再說點什麼，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就聽到一個小姑娘氣喘吁吁的聲音：“我把派出所的同志給叫來了！”
病房裏又是一陣安靜。
這次來的還是片警小李。
小李一進門就看到寧欣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身邊圍着老大的一群人。
他想起剛才小護士跑到派出所說的，有人在衛生院鬧事，還把病人打了。
再看看那幾個顯然是從鄉下趕過來的人，第一反應就是寧欣她老家親戚來給朱春紅出氣了。
頓時火冒三丈！
小李一把抽出腰上別著的手銬，怒斥一聲：“誰？剛才是誰動的手？！”
都不等旁人開口，恨不得藏進地縫裏的寧玲就再也綳不住了。
她尖叫了一聲，然後大聲的哭嚎了起來：“別抓我！我不去！奶，救命啊，你救救我！”
別說病房了，整個走廊都能聽到她的鬼哭狼嚎。
寧欣實在是裝不下去了。
身為兩世的醫者，她對於窒息后病人的反應一清二楚。
想要在街道衛生院這些沒有太多實踐經驗的醫生護士跟前矇混過關，實在是太簡單了。
寧欣之前的想法是要這麼暈着，等警察來自己看看，光看自己那慘樣，寧玲也躲不過去。
她不是心疼她媽嗎？
好呀，那她陪着她媽一起去勞改吧。
這不正是顯示她母慈女孝的好時候嗎？
可寧欣沒想到寧老太太會來。
而且她也不知道這位老人家是真疼她這個做孫女的。
有些事可以偽裝，有些事不行。
特別是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感情是真是假，這個真得做不了偽。
寧欣原本就是那種“你敬我一分，我還你十丈”的人。
老太太不在也就算了，老太太在這兒，她要是再裝昏，真把老人家給嚇着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老人家有年歲了。
一個月中先死了二兒子，然後聽說三兒媳被送去勞改，急匆匆的趕過來，一來就看到孫女陷入昏迷，醒不過來……
正常人都受不了，別說一個老人。
於是，她哼了一聲，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奶……”她輕輕的叫了一聲，聲音里充滿了委屈。
“欣，我的欣啊！”
聽到她的叫聲，老太太猛地一下從旁邊的床上站了起來，還沒走到她的跟前，眼淚就嘩啦啦的往下掉，泣不成聲。
看到寧欣醒過來，其他的人也全都圍了上來。
護士先把激動的抖成了一團的寧老太太扶到了一邊，然後醫生開始重新為寧欣做起了檢查。
在確定她的確沒有大礙之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將氧氣罩給她去下來，醫護人員離開了病房。
把空間留給了他們一家人——
還有警察。
“說吧，什麼情況？”小李晃了晃手裏的手銬，肅着臉冷冰冰的問道。
病房裏氣氛極為壓抑。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寧玲因為驚嚇過度，控制不住從嗓子眼裏發出的嗚嗚聲。
寧欣嘆了口氣，然後看着小李虛弱的笑了笑：“李警官，麻煩你跑這一趟了。”
小李年歲並不大，他當了好幾年片警了，還從來沒有被人稱之過“警官”。
而且現在也沒有職銜一說，這種稱呼根本無從談起。
被寧欣這樣的小姑娘看着，然後溫溫柔柔的這麼叫着，他控制不住臉倏地一下就紅了。
“可不敢這麼叫，你叫我小李或者李同志都行。”他連忙擺手。
寧欣又翹了翹嘴角，說：“那我叫你小李哥吧。小李哥，今天沒什麼事，就是我堂妹知道她媽被關起來了，情緒有點激動，然後過來把我掐暈過去了。現在我已經脫離危險了，算了，你別帶她走吧。”
寧欣說著，用手摸了摸脖頸。
她蒼白的手指下，那青紫的勒痕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寧欣想的很清楚，她可以為寧玲求情，哪怕只是在外人面前顯示她的懂事。
可事情的前因後果擺在這兒，寧玲差點把她掐死，這是一句求情能說得過去的？
小李還在這站着呢，那法律是掛牆上給人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