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明思堂

纖雲從身側的粗使婆子手裏接過食盒,遞給對面青裙粉衫的丫鬟,輕聲道,“採蓮姐姐,這是我們娘子吩咐我送來的,是蘇州的口味,請大郎君嘗嘗。”

被喚做採蓮的丫鬟聞言一笑,客客氣氣接過來,嘴上倒是噙着笑,柔柔道,“那我們倒是有口福了,還未吃過蘇州的糕點呢。”頓了頓,又道,“只是大爺這會兒正在看書,我們不敢打擾,等會兒便送去,必不白費了表小姐的一番心意。”

說罷,露出些抱歉的神色。

纖雲不是遲鈍的人,隱隱覺出幾分不對勁,卻又一時說不上來,只知情識趣點了點頭,福了福身,道,“那就勞煩採蓮姐姐了,我們還要去別處送糕點,就不耽誤姐姐辦差了。”

採蓮柔柔一笑,嘴裏道好,作勢要送她們。

纖雲自然道不用,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同粗使婆子朝別處去了。

採蓮站在原處,瞧着兩人走出了院子,面上的笑倏地落了下來,單手拎着食盒,轉身朝回走,卻沒去正房,自顧自回了僕人住的后罩房,進門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不緊不慢喝着。

采紅進門,見她自顧自坐着,還有些納悶道,“你不去大爺屋裏伺候,在這兒坐着做什麼?”

採蓮抬抬下巴,指了指腳邊放着的食盒,神情中帶着倨傲,“喏,那位表小姐送來的。”說著,神色中帶了一絲不屑,“這就眼巴巴來討好了,鄉下來的,眼皮子真淺。難道咱們大爺還少她一口糕點?”

采紅這才曉得採蓮怎麼忽然這幅模樣,也不做聲了。

兩人都是打小在明思堂伺候的,從三等丫鬟熬到一等大丫鬟,大爺性情溫和,溫文儒雅,對她們丫鬟更是從不打罵責罰,兩人同大爺朝夕相對,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焉能不動些心思?

采紅沉默了片刻,到底是蹲下.身,把食盒從地上拎起來,擺在桌上,勸道,“表小姐日後進了門,就是你我二人的主母了。你又何苦得罪她?到時候大爺難道護着你,不護他的妻子?”

採蓮臉色立馬一冷,俏臉一抬,不屑道,“什麼主母?當誰不知道似的,府里若真把這親事當一回事,這些年怎麼不見來往?她若要臉,早該收拾收拾,灰溜溜回蘇州去,偏巴着咱大爺不放,好不要臉!咱們大爺是什麼人物,堂堂國公府的長子,年紀輕輕就任鴻臚寺少卿,她一個蘇州通判的女兒,還是死了親娘的,如何配得上大爺!”

說罷,又瞥了眼采紅,冷冷一笑,嘲諷道,“你來裝什麼好人,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什麼心思,你難得沒有?”

采紅被說得一噎,也來氣了,氣得紅了眼,道,“我不過好心勸你,你沖我發什麼脾氣?你若真有本事,這些話別衝著我說,去大爺跟前說啊!看大爺護着你,還是護着表小姐!”

採蓮冷冷一笑,直接一抬手,把食盒從桌上推了下去。

糕點從食盒裏滾了出來,碎的碎,髒的臟,原本泛着香甜的精緻糕點,登時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你——”采紅沒攔住,目瞪口呆看着採蓮。

採蓮卻是蹲下/身,撿起一瓦瓷片,在掌心、指腹處隨意淺淺劃了幾道,傷口雖然淺,但血還是一下子冒了出來。

采紅不傻,看着採蓮這行為,當即明白過來,她是要在大爺跟前用苦肉計,她訥訥張了張嘴,嘆了口氣,“你……你這又是何必?就為了賭這一口氣……”

採蓮皺着眉,取出帕子擦了擦傷口,不服氣道,“你不是說,大爺一定不會護我么?我偏不信,你等着看吧!”

說完,隨意把食盒朝旁邊踢了一腳,腳碾過摔得稀爛的糕點,徑直出了后罩房,朝明思堂的書房去了。

陸致正在看書,聽見敲門聲,也只抬聲道了句,“進來。”

等人進來了,也沒抬頭,隨口問道,“何事?”

問罷,卻不見人回答,陸致放下手裏的書,抬起頭,見是自己的大丫鬟採蓮,又問了遍,“怎麼了?”

採蓮一下子跪了下去,小聲抽噎道,“大爺,奴婢犯錯了,請大爺責罰。”說罷,微微抬起臉,眼睛一圈紅,尖尖下巴處濕潤潤的,顯然是剛剛哭過了。

陸致一怔,由於生母的出身,他對下人,一貫十分寬厚。這些丫鬟,不過是家裏貧苦,不得已才賣身進府,都是爹生娘養,他並不願為難她們。

“起來說吧,別跪着了。”

採蓮小心翼翼點頭,才站起來,道,“表小姐身邊的纖雲妹妹來送糕點,說是給大爺的。奴婢想着,大爺沒吃過蘇州的糕點,興許喜歡,便想快些送來。卻是越急越錯,半路跌了一跤,糕點灑了一地。都是奴婢辦事不力,才糟蹋了表小姐的一番心意,奴婢甘願受罰。”

“糕點?”陸致微微一怔,腦海里又不合時宜地出現了江表妹那張容色灼灼的臉,把面前哭哭啼啼的採蓮忽略了個徹底。

採蓮見狀,心裏愈發不快,猶如堵着一口氣般,微微抬起手,把手上的傷口露出來些許,抽泣聲愈發大了。

陸致回過神,又朝採蓮看了眼,才瞥見她手上的傷口,緩了臉色,溫聲道,“罷了,糕點而已,不是什麼大事。下回辦事仔細些。這幾日不要伺候了,養好傷再說。”

採蓮應下,低下頭,眸中劃過一絲愉色。

陸致倒未發現什麼,只溫聲讓她出去了。

採蓮退出去后,陸致起身,進了內室,從裏頭尋出個箱子,抬聲喚,“常宏。”

常宏進門,進了內室,瞥見陸致腳邊那個箱子,不由有些納悶,拱手道,“大爺有何吩咐?”

陸致指了指那箱子,道,“叫去蘇州送信之人,把這箱子帶上。”頓了頓,又道,“我屋裏還有盒陛下賜的貢墨,一併帶去蘇州,贈與江家表弟。”

那貢墨是陛下所賜,據說是古物,大爺自己都沒捨得用的,就這般巴巴送出去了。

常宏在心裏替自己大爺肉疼了一下,面上倒是恭敬應下,“奴才這就去叫人。”

常宏出去叫人,一時還沒回來,陸致便自顧自坐下,還未來得及翻書,便見自己的生母夏姨娘來了。

夏姨娘出身低微,容貌也只平平,充其量算得上清秀。她年歲漸長,早已不得衛國公的寵,索性也不去爭搶,只一門心思放在兒子身上,只盼著兒子能夠平安順遂便好。

陸致見生母提着食盒進來,忙起身迎上前去,“您怎麼來了?”

夏姨娘把食盒擺在桌上,從里取出個青蓮白瓷盅,疼惜看了眼陸致,道,“姨娘熬了盅蟲草鴿子湯,你平日那麼累,回來還要看書,多補補身子。”

陸致自然不會辜負姨娘好意,忙接過來,道,“那蟲草是孩兒特意為您尋來的,您留着自己吃才是。”

夏姨娘見陸致額上有汗,拿帕子給他擦了,柔聲道,“姨娘日日在屋裏,吃喝都有人伺候,什麼都不用操心,吃什麼蟲草,不是白費銀子么。快吃,姨娘親自熬了四個時辰,這時候吃正正好。”

陸致無奈,也拿生母沒辦法,便低頭吃了一小碗。

他吃的時候,夏姨娘便去了書桌旁,仔仔細細將他擺着的書一本本收起。

“大爺,”常宏敲門而入,瞥見屋裏夏姨娘,忙低下頭,跟着叫了聲“姨娘”,才又朝陸致拱手道,“大爺,人領來了。”

陸致點頭,常宏便領着奴僕進了屋,搬了箱子出來。

夏姨娘看了眼,有些納悶,“這不是你之前在國子監用的書么,搬出去做什麼?”

陸致朝常宏示意,讓他們搬了箱子先出去,才道,“那些書我都許久不看了,放着也是落灰,索性便贈予江表弟。”

夏姨娘原只是有些納悶,聽了這話,卻是把臉一放,想同兒子生氣,又不捨得沖他發脾氣,忍了忍,還是忿忿道,“什麼表弟不表弟的,你親舅舅來借,我都沒捨得給呢。你倒好,就這麼送出去了!”

陸致當年在國子監進學時,最是勤勉好學,學問在世家郎君中,是數一數二的。他在國子監時用的書,書本身其實沒太大價值,真正貴重的是上頭的筆記註釋。這一箱子書,若是拿到外頭去賣,有底蘊的世家雖看不上,但對那些出身平平又還未入國子監的讀書人,卻是千金難得的寶貝。

聽姨娘提起舅舅,陸致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聲,他光想着江表弟,卻是忘了舅舅家的表弟了。

但他自然不會當著姨娘的面說自己忘了,便溫聲道,“姨娘,舅舅來借,自然也是要給的。改日我抽空再謄一份,送去舅舅家。”

生氣歸生氣,夏姨娘到底是疼兒子,嘆氣道,“算了,你舅舅自己大字不識幾個,你表弟也不是個讀書的苗子。我還不是怕他糟蹋了你的東西,才沒答應借。抄什麼抄,這一日日還不夠你忙的?老夫人不是還叫你抄經書來着,先緊着老夫人的吩咐吧。”

陸致卻脾氣極好,道,“無妨,謄一遍而已,只當練字,不耽誤什麼。”

夏姨娘又坐了會兒,盯著兒子吃了剩下的鴿子湯,才拎着空食盒起身走了。

回到宣香院,下人迎上來接她手裏的食盒,夏姨娘遞過去后,徑直顧自己回了屋裏。

衛國公雖不來她院裏了,府里卻沒虧待她,屋裏該有的都有。

夏姨娘在屋裏坐下,取了給兒子做了一半的衣裳來縫,穿針引線,縫着縫着,眼淚就掉下來了。豆大一顆一顆砸在湖藍綢緞上,暈開一團濕潤。

其實當年被老夫人送去國公爺跟前的,不止她一個,國公爺卻偏偏挑中了她。那時候,夏姨娘以為自己是被好運砸中了頭,國公爺選了她,怎麼都對她有幾分不同的。

但國公爺對她並不熱絡,旁人只笑她沒本事,不爭氣,這才失了寵,但唯有她自己清楚,國公爺壓根就沒寵過她。

後來有了致兒,國公爺來的更少了。

時間久了,她也認命了,不再想什麼爭寵不爭寵的,老老實實窩在宣香院裏過日子,只要兒子出息,她也值了。

可是她窩囊一輩子也就算了,為什麼她的兒子也要低人一等?就因為投生到她肚子裏么?

陸則連公主都不願意娶,滿京城的高門貴女都任他選,致兒卻要捨近求遠,去娶個蘇州通判的女兒。

老夫人平日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疼致兒,說嫡出庶出都一視同仁,可真到了關鍵時候,不照樣一句話都不替致兒說,什麼都聽國公爺的?

夏姨娘不敢哭出聲,怕被下人聽了去,傳出去對兒子不好,便死死憋着一口氣,悶聲掉着淚,直咬得嘴唇都破了,才平復了情緒,繼續縫着手裏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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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阿芙女鵝沒檔期,畢竟是來自蘇州的貌美女明星。

讓我們溫文爾雅的大表哥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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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鬢楚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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