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社會新聞”
那天周樂琪和裴啟明之間爆發了兩人自相識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他們原來從沒吵過架,即便是高一高二相互競爭學習最激烈的那個時候也沒有在明面上吵過,等後來裴啟明發現自己喜歡上周樂琪以後就更沒有吵過了,他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那麼穩健平靜,溫文爾雅。
可這天他卻生氣了,真的生氣了,甚至對她發了火。
“那麼你有想過我嗎?”他站起來看着她,臉色越來越難看,“lucky,你是我推薦進swd的,全公司都認為我們是同一個立場,如果之後你寫檢舉信的事情被捅出去,你覺得我會怎麼樣?”
他也會受到牽連的。
甚至他的競爭者還有可能抓住這件事不放,想盡辦法把他拉下現在的位置。
沒有人是遊刃有餘的……他也在拚命努力,沒辦法對潛在的巨大風險視而不見。
“我知道,所以我提前把我的決定告訴你,”周樂琪努力解釋,“如果最後我的名字曝光了我也會說這是我的個人行為,到時候你可以直接開除我擺明立場。”
她都已經打算好了,除她以外的人都會沒事的。
裴啟明卻並不接受,他甚至更生氣了,忍不住鬆了松自己的領帶,沉默着盯了她好半晌,忽然問:“跟他有關嗎?”
她沒立刻反應過來:“什麼?”
“你的初戀,那個當年一句話不說就離開你的學弟,”裴啟明的語氣很冷,前所未見的銳利,“跟他有關嗎?”
周樂琪不說話了,默默別開了視線。
他似乎冷笑了一聲,也說不上是單純的憤怒還是帶了點嘲諷,周樂琪心中有些不舒服,這時又聽到裴啟明說:“所以他怎麼做都可以?只要陪在你身邊幾個月,然後消失七年也沒關係?七年以後你仍然願意為了他放棄自己的事業,同時一點也不顧念我的感受?”
“樂琪……我也喜歡了你很多年,而且比他陪你更久。”
“你就不能公平一點嗎?”
他情緒很激動,在此之前周樂琪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不冷靜的裴啟明,即便是前幾年她拒絕他表白的那個時候他也是很優雅的,只有淡淡的落寞,點到為止的傷情。
她不太能適應此時的他,內心同時感到愧疚和難受,她反問他:“那如果是你呢?”
“如果你知道一個ipo有違法犯罪的嫌疑,你會選擇保持沉默還是出面檢舉?”
“我知道明哲保身並沒有錯……可是如果你的朋友曾因此受到最沉重的傷害,而你明明有能力為他爭取最後一點機會,你會無動於衷嗎?”
這是一個無解的矛盾,不管怎麼做都有道理,不管選什麼都可能受到指摘。
檢舉對嗎?當然對,可是卻傷害了為項目辛苦付出的同事,同時可能被指責為“為了愛情而犧牲事業的戀愛腦”;保持沉默對嗎?好像也能理解,可是卻背棄了道德和法律,也在無形中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和愛人。
周樂琪沒有辦法做選擇,她當然很珍惜自己的工作,她當然很希望能在投行圈混出頭、有朝一日成為像jason那樣頂層的投行精英,過上優渥的物質生活,在北京安上一個體面的家;她當然也很感激裴啟明這麼長時間以來對她的幫助和照顧,她不願意讓他受到連累和非議,她希望他能越來越好。
……可她就是沒有辦法保持沉默。
她沒辦法眼睜睜看那個人孤軍奮戰、看着那雙原本開闊而明亮的眼睛漸漸變得冷峻和陰鬱,同時也沒辦法漠視自己心中近乎頑固的道德感、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而選擇隱瞞真相。因此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寫下那封舉報信,當她在落款處光明正大寫下“周樂琪”這三個字時,內心只感到一陣輕鬆和釋然。
現在形勢更明朗了,她跟裴啟明無法達成意見一致,即便兩人是在他關着門的辦公室里發生的爭執,可眼明心亮的同事們依然能夠發現他們的不睦,周樂琪從vp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在偷偷看她,眼神里藏不住窺探和幸災樂禍的意味。
周樂琪也不太在意了,她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打開電腦開始準備寫辭職信。
剛開了個頭,微丨信上又彈出消息,是他們那個三人小群。
說話的是侯梓皓,他說:
“我好像發現了一個證據。”
他說的是可以證明羅思雨在7年前確實進入過他家的證據。
其實前幾天在a市跟羅思雨見面的時候侯梓皓就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總覺得羅思雨身上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有問題。
直到昨天他打電話給皓庭國際的物業,調了那天嚴林帶羅思雨來時的監控錄像,放大后仔細觀察才發現了癥結所在
是戒指。
羅思雨手上戴的戒指。
她的着裝打扮很誇張,當天手上戴了四個戒指,每一個都鑲嵌着很大的寶石,乍一看都顯得很假很廉價,可是當侯梓皓仔細觀察的時候卻發現其中有一枚戒指看起來非常眼熟,大約有3克拉,主石是鴿血紅的寶石,四周點綴有欖尖形和圓形的切割鑽石。
……那是蘇芮妮的東西。
蘇芮妮一直很愛美,而且有收藏寶石首飾的愛好,她曾在拍賣會上收過很多價值不菲的東西,而這枚紅寶石戒指的價值相對沒有那麼高,她一般不會把它收在保險櫃裏,大概只是平時隨意戴一戴,戴完之後也就隨手放在家裏的桌子上,從來不會刻意收拾。
它為什麼會在羅思雨手上?
難道不是7年前在進入他家偷放合同的時候順手偷走的嗎?
他在三人的小群里發出了監控截圖並圈出了這枚戒指,同時還找出了這枚戒指的品牌出處,是一個做私人訂製的高奢品牌,證明那絕不是市面上隨處可見的東西。
“這個可以當證據嗎?”
侯梓皓在群里了嚴林。
嚴律師過了好幾分鐘才回了一條語音,周樂琪坐在辦公室里不好外放,只能戴上耳機偷偷聽,結果就平生第一次聽到嚴林激動到說髒話:
“操,你怎麼不早說?”
局面忽然就被這麼一個小小的切口給打開了。
嚴律師做事很有效率,很快就完成了一系列證據鏈梳理和材料撰寫的工作,但即便這樣他仍對推動當年案子的重新調查持有悲觀態度不是他心態不積極,而是改判本身的確困難重重,他們仍然需要一個推動力,這是證據以外的另一碼事。
於是嚴林變得越來越忙,除了要做好律所的工作以外還要兼顧皓庭的案子,此外他也快要畢業了,導師最近抓他抓得緊,他還要分神再去兼顧碩士論文的最終答辯,真是忙得焦頭爛額。
可就算這樣嚴律師也沒有忘記每天準時跑電視台接送米蘭上下班。
他現在算是徹底吸取了幾年前的教訓,開始明白戀愛中陪伴的重要性了,同時由於心底也存了想要補償米蘭的心思,他還培養起了每天中午去陪她吃午餐的好習慣,一般都是在北京台附近找館子,就像當初她從人大跑去北大找他一樣殷勤。
米蘭對此當然很受用,但是表面還是刻意裝出了一副矜高的樣子,有時還會賣乖,說什麼“不用過來陪我啦,我跟同事吃食堂才更方便的,你來找我我還麻煩呢”。
嚴林當然知道她是怎麼想的,這小姑娘的脾氣他摸得太清楚了,知道她只是傲嬌、其實心裏還是希望他來陪她,因此即便他都快忙炸了還是堅持每天去找她,把人哄得高高興興的。
然而人的精力畢竟有限。
嚴林白天工作做不完,自然只能留到晚上熬大夜補起來,一天兩天倒還好說,時間一長也頂不住,尤其皓庭的案子曲折複雜他更發愁,有時即便躺下休息了也還是輾轉反側,精神因此越發的差,有兩回在陪米蘭吃飯的時候累得差點直接趴在飯桌上睡着。
米蘭其實也知道他忙的,但嘴上還是不饒人,擠兌他說:“嚴律這是又去夜場查案子了?挺費精力啊。”
又酸又不講道理。
嚴林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又喝了杯飯店的咖啡強打精神,說:“我晚上在哪兒你還不知道?能不能說點兒靠譜的。”
這倒是實話。
近來他們兩人之間又有了視頻通話的習慣,有時候是聊兩句天,有時候則是開着視頻各忙各的,米蘭是眼睜睜看着嚴林工作的,要麼在他租的房子裏、要麼就在北大的宿舍里,從沒出去折騰過。
可她偏要作,話說到這兒還是氣哼哼的,撅了撅嘴又問:“那你天天忙忙忙忙什麼呢?還在寫論文?”
“不是,論文早過盲審了,”嚴林的眼睛因為連續熬夜而有些發紅,看起來異常疲憊,“就是碰上了棘手的案子……有點難辦。”
米蘭“哦”了一聲,夾了口桌上的菜吃,又打量了嚴林一眼,猶豫片刻后試探着問:“是……侯神家的案子嗎?”
她問得小心翼翼,大概是害怕觸及嚴林關於過往的糟糕回憶,而嚴林的表現則十分平靜,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米蘭於是知道這個問題不是禁區了,膽子放大了一些,又問:“那是碰到什麼麻煩了呀?你跟我說說,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忙呢。”
彼時嚴林聽言抬頭看了米蘭一眼,疲憊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猶疑,有些若有所思的意思,米蘭心裏有點沒底,過了一會兒又聽到嚴林問:“或許……你認識什麼主要做社會新聞的媒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