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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雍州到天京永安,一路上走走停停大約要花上大半個月的時間,一路上的食宿皆有前鋒通報給路過的官驛。

驛丞自然會將官驛打掃乾淨,等待車隊前來下榻。

早些年,聖人剛剛登基那會,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有些地方的驛館已經破舊不堪,離京赴任,或者調職京城的官員很少有人願意住在官驛里,寧可多花點小錢,去住私驛。

除非進京趕春闈的考生,白身又沒有資格入住官驛,所以久而久之,這些官驛破上加破,有些地方甚至連驛丞都撂攤子不幹了。

如今的工部尚書陳丹青上書請聖上下旨修葺官驛,又開放了一部分入住官驛的資格,這些曾經佔據交通要道的官驛才又一次開張了起來。

——當然,一般有錢卻無權的商戶人家,除非是想在前來趕考春闈的舉子裏抓一個有前途的女婿,也很少有人願意跑去官驛下榻。

畢竟,官驛里都是當官的,萬一一不小心衝撞了某位京官,或者京官的家眷,那不是自己找沒趣么?

前來接李安然的車隊只有一輛馬車,李安然府中侍女都是手腳上有功夫,會騎馬的,她自己也不乘車,至於前來宣旨的吳公公,以前是御馬苑伺候的小太監,騎術自然也不算弱。

所以這輛車,最終的乘客,只能是被李安然“擇日不如撞日”,連拖帶拽帶回永安的元容,以及不會騎馬的榮枯了。

大殿下在外戴着個帷帽走馬觀花,兩個大男人在四角掛着熏香袋,香味撲鼻的馬車裏面面相覷。

不知過了多久,榮枯在開口道:“靜松居士,下盲棋么?”

元叔達:……

“左右無事,下盲棋吧。”

車隊比他們走的想像的要慢得多,主要問題出在李安然的身上,她總是在官道上走着走着,就突然走歪出去,到附近的田埂上下馬轉上一圈,逮着遇到的、在田中耕作的農戶就會聊上幾句。

吳公公數着踏青宴的日子,看着拖日子的大殿下,陷入了沉思。

這不,好不容易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官驛,收拾了一圈,打算明天再趕路,偏偏大殿下人又不見了,吳公公急得滿臉都是汗。

榮枯帶的東西不多,況且又和元容分在一間房,所以很快就收拾妥當。

原本他在西域的時候,是嚴苛實行兩餐制的,但是來了漢地,就逐漸習慣了漢僧耕種,自給自足的生活習慣,自然而然也入鄉隨俗,接受了漢僧的三餐制。

他收拾完東西,就下來用齋餅了。

榮枯看到吳公公急得滿臉汗,就知道李安然不見了,便上前對着吳公公行了一個佛禮:“吳施主,可是不知大殿下去了何處。”

吳公公早就派出人去找了,大殿下身邊的貼身侍女翠巧身上是有功夫的,如今也一起沒了蹤影,應該是跟在殿下身邊。

一直跟在大殿下身邊的金吾衛有兩個也不見了,吳公公料想是暗中守衛大殿下去了。

至於他為什麼這麼焦急……那大約是因為大殿下這麼拖着行程,是要錯過陛下為大殿下接風用的踏青宴的。

他一見到榮枯問他,便點了點頭:“這倒是不擔心殿下丟了,她畢竟也曾是帶着兩個扈從就從京城千里走邊關的主兒,咱就怕大殿下走着走着,誤了聖人為她準備的接風宴。那咱這腦袋……”

他愁眉苦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若是田埂上尋不着,就去附近的私驛看看便是。”榮枯道。

大周的私驛最早是由寺廟出資建造,一開始是為了方便雲遊的僧人,茶飯粗淡,多是齋食,也不收錢貨,後來才漸漸發展為收錢安客的驛館。

榮枯想了想,決定還是出去和吳公公一起找找李安然——元容和他下了一天的盲棋,晚飯啃了兩個胡餅,便合衣倒頭就睡了。

果不其然給他們二人在田埂上找到了坐在胡床上看晚霞的李安然,翠巧也沒大沒小的和她並排坐着,主僕二人,一個左手撐臉,一個右手撐臉,兩個腦袋撞在一起,你貼我我貼你。

“這麼好的良田,居然都是附近寺廟的私田,世家都沒有這麼好的私田。”李安然嘟囔。

寺廟佔了良田,農戶只有薄田難以餬口,只能做佃農來租寺廟的良田種,碰到荒年收穫的田產可能還沒有要上繳的租金多。

而且寺廟光明正大的做起了生意,私驛賺的錢,多拿去放貸,利息還不低。

“還放貸。”拔草。

“吃着供奉,騙着香油錢,還不交稅……還放貸。”李安然把自己腳邊的雜草皮薅禿了一塊。

榮枯:……

他道:“僧人自有戒律,沙彌戒中本就有一戒是‘不蓄金銀財寶’,放貸自然也非修行者所為。”

他曾經掛單的雲上寺在他剛剛來的時候,也曾經有僧人放貸,因為也算作是寺廟供奉僧團的收入,所以僧團長老們多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

他來到雲上寺之後,多次在辯法會上和放貸的僧人辯論僧團染指世俗財貨,扭曲其為“供奉”會帶來何種惡果,次次皆是大勝,逐漸雲上寺僧團之中,對於放貸一事的爭論也就多了起來。

之後,他又從茶田、農田,以及雲上寺開設的私驛收入幾個方面,根據云上寺僧人日常的開銷,放貸利息等等做了一個粗略的計算,駁倒了“放貸收入也是為了供養僧團”這樣的歪理,才在一年之內,讓長老們否決了放貸這一條,並且將其加入寺規之中。

為此,他確實引來了不少仇視,只是願意跟隨他,聽他講經、跟他修行的僧人也不在少數。

所以,才會招來如今的那一場因果,他倒也並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李安然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榮枯:“唉。”

榮枯淺笑:“殿下怎麼又唉聲嘆氣起來了?”

李安然:“我——”她欲言又止。

一邊的小吳公公等不及兩人打完禪語機鋒,向前了兩步,弓着背,對着李安然道:“大殿下,聖上……讓奴才給您帶句話。”

李安然道:“什麼?”

“嗯……聖人是這麼說的,若是大殿下您不故意拖着日子回京,那這句話自然也就爛在奴才的肚子裏了……若是您……”小吳公公滿臉的汗,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李安然的臉色——夾在這對父女中間,這日子是真的難過。

“無妨,說吧。”李安然寬宏大量地擺了擺手。

“聖人,聖人他,就將您心愛的彪子,接進宮中養着。”

李安然:……

彪子是她當年打東胡的時候,馴養的一隻白羽海東青,羽丰神俊,讓同樣喜愛猛禽的李昌十分眼饞,總想要過去把玩。

李安然就沒讓他如意過。

李安然來雍州,並沒有帶彪子,而是把它放養在了永安上林苑。

……得了,在李家的猛禽愛好者圈子裏,誰不知道有一種鷹,叫聖上養得鷹,她又不是沒見過阿耶養得那群鷂子,一隻只肥得和個球似的。

真讓阿耶把彪子弄到手,不出三個月,彪子就從海東青變成走地雞了。

可惡。

為了讓自己準時回家,不要錯過踏青宴,他居然抓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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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你那是想要我早點回家么?你那是饞我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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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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