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桑洱上前,用劍鞘格開了樹枝,悄悄望向聲音的來源處。
此地荒煙野蔓,雜草瘋長,林木茂密。縱橫交錯的枝梢遮蔽了暗淡的月光,投下殘影幢幢。隱約能看見樹下的大石旁,伏着一個人影。
桑洱略一思索,從懷裏取出了一張小鳥形狀的黃色符紙,注入靈力。在符紙脫手的一瞬,奇異的一幕出現了——符紙突然竄出了明亮溫潤的火焰。兩隻三角形的鳥翅膀舒展、撲扇了幾下,竟彷彿有了真正的生命,就這樣飛了起來。
這是仙門裏一種叫做鳳凰符的紙式神。只需一點靈力啟動,即可化作渾身浴火的飛鳥。最神奇的是,符紙在燃燒時不會蜷曲發黑,更沒有灰燼落下,比什麼蠟燭、手電筒都好用多了。
昏暗的環境驟然被光線拂亮,只見前方那野草依傍處,陷了一塊覆滿青苔的巨石。一個少年伏在石旁,烏髮散亂,氣息濁亂,勁韌的腰背緊繃如弓。
他扣住石頭的那隻手,在青苔上活生生地拖曳出了數道觸目驚心、深得發黑的血痕。彷彿是正在經受難言的劇痛折磨,只能藉此舉動,來保有最後一絲神智,不讓自己一頭撞死。
感覺到了周遭光線變化,他動了一動,撩起了眼皮。
青絲之下,是一張冷汗淋漓的煞白面孔,半眯的眼濕紅糜艷,與平日的模樣,判若天淵。
正是謝持風。
桑洱貓在了樹后,謹慎地觀察了片刻,確定對方不會暴起后,才側身鑽過樹叢,跑了過去,蹲在他面前,語氣吃驚又擔憂:“持風,你怎麼會在這裏?難道你也和我一樣迷路了嗎?”
昭陽宗的同門,若是關係不熟,一般都是按“張師兄”、“李師妹”這類格式來稱呼彼此的。只有關係很親密的才會叫名字。但原主頗為厚顏,為了(單方面)拉近和謝持風的關係,不管他本人願不願意,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強行省略姓氏,直呼其名。
針扎蟻噬般的綿密疼意在四肢百骸遊走,謝持風的眼前彷彿蒙了一層昏花的血霧。
可桑洱的聲音太好認了,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誰,他周身的神經登時發緊,油然生出了濃重的戒備與排斥。
——是誰都好。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在路上明裡暗裏地騷擾他的人,在這時出現?
“持風?”桑洱覷他臉色,試探性地又蹲近了一步,伸手撫了一下他的肩:“你還好吧?”
縱然隔着一層衣裳,被她碰到的那片肌膚,也像是滾油上澆了冷水。謝持風的牙關咬得咯吱響,已沒有旁余的力氣維持體面了,只想趕緊趕走礙眼的人,嘶啞而煩躁地道:“……滾開!”
桑洱說:“不滾。”
謝持風:“……”
“你都這麼難受了,還逞強什麼,就讓我幫你吧。你看,這裏的草那麼高,說不定會有毒蛇。那邊的草矮一點,我扶你過去好了。”桑洱鋪墊了一通,就上前將他的手從石頭上拉下來,將這條手臂搭到自己肩上,同時,左手慢慢環住了他的腰。
按照預設,在這段劇情里,她應該急色地撲上去對謝持風上下其手。可問題是,謝持風只是走火入魔,不是永久性失憶。
即使桑洱敢在作死的邊緣大鵬展翅,也總得考慮一下他秋後算賬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謝持風好感值】這項數值並不是擺設,它與打怪副本的最後獎勵有關。好感度越高,就越容易獲得爆率小的寶物、或者翻倍的JJ幣獎勵。
桑洱一穿過來,謝持風對她的好感就是負30的低洼地。
為了日後的獎勵,絕對不能再使勁作死,讓它再變低了。
剛才,在來程時,桑洱絞盡腦汁,還真讓她琢磨出了原文一個漏洞——作者根本沒具體描寫她對謝持風上下其手的過程,只是敲了一串省略號去描述。那麼,這道題目就有多種解法。
採用迂迴法,藉著扶謝持風起來的動作產生身體接觸,且行且摸,糊弄夠這段情節的親密值,也不能說是犯規。
啊哈哈哈,她真的太聰明了。
下一秒,桑洱樂極生悲。
沒料到,看着高高瘦瘦的謝持風比她想像中重得多,桑洱兩條腿抖了抖,撐着他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幾步,不知是踩到了什麼滑膩的東西,身子瞬間失衡,“哇”地拽着他栽倒了。
她先重重落了地。謝持風慘被拽倒,悶哼一聲,倒在了她身上。
被他一壓,桑洱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在混亂中,她用手肘撐着地,同時,曲起了右腿,想先坐起來。
萬沒想到,這一曲腿,她的膝蓋竟恰好送入了身上少年的腿間,不偏不倚地輕輕一頂。
剎那間,周圍的空氣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里。
桑洱:“…………”
卧槽。
桑洱眼皮微跳,立刻將雙腿伸直,緊貼草地,佯裝無事發生。
但似乎遲了。
這一無心之舉,彷彿是在一個膨脹得快要爆裂的氣球上刺了最後一針。桑洱眼前一花,手腕突然被狠狠一攥。看不清謝持風的表情,他已經低下了頭。
桑洱:“……”
謝持風隔着衣服,泄憤一樣,咬住了她的肩膀。
到底不是一塊死豬肉,被人咬了還能無動於衷。桑洱慌忙掙扎。萬幸的是,謝持風似乎已到了強弩之末,齒力並未穿透布料,咬了一會兒,就鬆了牙關,脫力倒下了。
系統:“叮!恭喜宿主完成劇情任務,炮灰指數—50,實時總值:4940/5000。”
已經完成了?
桑洱忙不迭將謝持風推開,坐起來,解開衣服,往肩膀那兒一看。好在只有一個淺淺的牙印而已,沒有出血。
謝持風這回真的暈死了過去,一動不動地側蜷在她旁邊。衣衫凌亂,氣息微弱,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像個死人,只有唇瓣色若塗丹,尚存幾分艷色。
男主的待遇果然不一般,連走火入魔都不影響顏值。這要是換成是哪個配角走火入魔,估計辣眼睛程度就跟吞了一打瞪眼伸腿丸不相上下吧。
原主本來就不是正直的人設,覬覦了謝持風那麼久,看見他這個模樣,把持得住才有鬼了。
桑洱看了他一會兒,收回了目光。
如果沒記錯的話,謝持風今夜這一場來勢洶洶的走火入魔,是因他的身世而起的。
前面說過,謝家當年從仇家手裏領了全家桶結局。謝持風雖然逃脫了出來,卻也沒能全身而退,而是被仇家施了一種叫做“炙情”的毒。
此毒甚為陰損,早年蟄伏於體內,隨年紀增長,會慢慢透入心絡,侵染金丹,每次發作都毫無徵兆。除了引發劇痛,還會造成神識淆亂、靈力受遏,而且,這些副作用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當然,按照買股文的套路,這些吹得神乎其神、無葯可解的奇門玄毒,多半都是用來推動男女主角談戀愛的,通常用一場生命的大和諧就能解決。一次不夠那就兩次,兩次不夠就一夜七次。
這個被用爛了的惡俗套路,也出現在了這篇文里。
根據設定,本文的正牌女主由於體質特殊,就是那個可以緩解炙情毒性的天選之女。每當毒發,只與她啪啪啪,讓陰陽之氣徹底交合,即可平息戾氣。
桑洱:“這不就是薛定諤的中毒,薛定諤的解藥?”
系統:“原文設定,請勿過於糾結。”
也是。反正這些情節跟飾演炮灰舔狗的桑洱的關係不大。
等正牌女主出現的時候,她多半已經離開了謝持風,換了一個馬甲,在第二個男主的路線上跑着了。
桑洱歇了一會兒,踐行承諾,送佛送到西,將昏迷的謝持風拖到了不遠處一片平整的地上,讓他躺好。
在正牌女主出現之前,謝持風每一次發作都是自己忍過去的,很守男德。這次肯定也死不了,用不着擔心。
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桑洱在他旁邊坐下,一邊打坐調息,一邊守夜。
這個晚上,就這樣平穩度過了。
翌日,天光熹微,曬化了在林間繚繞了一夜的濕白霧氣。
桑洱打坐到了雞鳴時分,忍不住倦意,垂頭小睡了一會兒。
朦朧間,她聽見頭頂傳來一個聲音。質清偏冷,泠泠動聽:“天亮了,醒一醒。”
坐着睡覺,本來就睡得很淺。桑洱眉頭微皺一下,睜開了眼,發現自己還維持着打坐的姿勢。
她的正前方,停了一雙黑靴。一朵杏花飄轉而下,輕輕砸在了對方的袍角處。
杏花?
桑洱抬頭,就怔住了。
昨晚還覺得這片樹林陰森恐怖。現在才發現,這兒居然是一片杏花林。
人間三月,芳菲未盡,山間一片通明,淡金碎光浮躍。
雪白綿軟的杏花堆滿了枝頭,花蕊醉紅。風一來,就絮絮落下,如同下了一場繁密清香的花雨。
謝持風站在她面前,垂頭看着她。一張風骨雋秀的美人臉,冷冷淡淡的。眉眼如墨,下頜偏窄。
少年的身形修長而薄,比成年男人分量輕,又不羸弱。紐扣扣到了最上方,衣襟乾淨,腰帶整齊,只殘留了一點不明顯的泥痕,完全看不出在地上滾爬過。
記得書里說過謝持風是小潔癖,果然沒錯。
這麼乾淨,肯定是一大早就起來收拾過一番了。
那廂,注意到桑洱眼光略有古怪,一直盯着他扣得嚴實的衣領,不知道在想什麼。謝持風微微蹙眉,聲音比剛才更疏冷不悅了幾分:“桑師姐,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耽擱了。”
桑洱:“……”
算了,為了不讓好感度再跌下去,還是以後有機會再研究他的衣服是怎麼弄乾凈的吧。
桑洱輕咳一聲,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嗯,你說得對,既然現在霧已經散了,其他人應該也能找到方向。我們也趕緊去義莊和他們匯合吧……你還記得方向不?”
謝持風瞥了她一眼,倒有些意外這人今天沒有借故湊上來跟他說一堆有的沒的廢話。
但他沒有表露出來,沒什麼情緒地轉過了身:“走這邊。”
果然,只要劇情不故意搗亂、玩鬼打牆那一套,找到方向是分分鐘的事。
通向廢棄義莊的路是一條歪歪扭扭的羊腸小道。林靜草深,野草沒過了腰際,空氣里瀰漫著潮濕的氣味。
桑洱用劍掃開了雜草,扭頭問道:“說起來,持風,你的身體好些了沒?我身上帶了一些療傷葯,等一下進了義莊,我給你看看吧?”
“不必了。”謝持風臉色蒼白,一口回絕。
他中了炙情的事,在昭陽宗只有師尊知道來龍去脈。自然不可能和一個對自己有企圖的人分享秘密。
彷彿覺得語氣略有生硬,頓了頓,他又說:“多謝師姐關心,我已經沒有大礙。”
“沒事就好。昨天我真是擔心死你了。”桑洱滿臉真誠:“那你需要幫忙的話,隨時都可以找我。”
心中卻悠然地想:就知道他會拒絕。
不過,她之所以有此一問,也不過是因為“噓寒問暖”是一個合格舔狗的必備素養而已。要是不聞不問,那才叫崩人設。
反正男主只會接受女主的拯救,她動動嘴皮子關心,也沒有損失,說不定還能賺一點好感。
走了大約二十分鐘,兩人終於看見了茂密的叢林后,露出了義莊一角飛翹的屋檐。
義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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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幾個SJB裏面畫風相對正常的小冰山搞起。
雖然他叫持風(遲瘋),但註定會是最早瘋的一個。∠(: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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