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塵客行是宣明閣的弟子,與顏虹是在一起秘境試煉中結識的。兩人皆是天之驕子,各自出身又是大派,性情相同利益相合,自然關係不錯。

從前塵客行就聽說過顏氏一脈出了一位極其美麗的少年,連一位修為高深的仙尊都忍不住心生邪念。

這簡直如同天方夜譚。

需知能抵達仙尊這樣的地步,無不是道心極為穩固的人。就算當真看上了什麼東西,尤其是顏如玉這樣的身份,也不該直接做出掠奪的卑劣行為。

顏如玉是不知道這個行為如何恐怖,其代表着異數。方才一直對那個第一美人的名頭非常不滿,若他知其內義,怕就不會如此簡單。

這也是顏竹偶爾看他犯蠢總是忍不住拉一把的緣故,雖然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為何,在他的眼中這個笨蛋兄長雖然好看,也着實是美麗,卻也不至於衝動到直接掠奪的地步吧?

歡喜宗鬧出這一波事情,最後可是被牡華天宗啃下來好大一塊肉。

塵客行還試探着和顏虹說過幾次,想要和那個人見上一面,只不過都被他給避而不談。

塵客行也便識趣不問了,只是不曾想到今日猝不及防之下卻是見到了。百聞不如一見……當真是令人蠢蠢欲動,欲要觸碰卻更想摧毀的存在。

塵客行對上顏虹警告的視線,饒有趣味地勾起唇角,笑着說道:“顏虹你真是不地道,把兩位弟弟藏得可緊了。”

他面上說的是兩個弟弟,可實則兩人心知肚明,塵客行所說究竟是誰?

顏虹頭疼地留意到伴隨着塵客行這花枝招展的言行,留意到這裏的人越發多了,而顏如玉也顯而易見沉默了下來。

他雖然很少和顏如玉交流,卻也知道這位三弟身體嬌弱,時常悶在外門住址。再加上從前的事情,這等聒噪的言行與窺探的視線想必會讓他想起不好的回憶。

他化出一條面巾交給顏如玉,又在飛行坐騎在外門點停下的時候一改原本的既定路線,打算先把顏如玉和顏竹給送回去。

只不過塵客行死皮賴臉地跟着一起下來了。

顏虹無視了他,老神在在地御劍馱着倆弟弟回家。

作為目光焦點的顏如玉默默把自己縮在了大哥偉岸的背後!

然後戳了戳偉岸的背。

“大哥,你是不是最近要在內府留一段時日?”

顏虹淡淡應是。

偉岸的背又被戳了戳。

“大哥能上藏書閣幾層啊?”

“四層。”

顏虹脾氣挺好,顏如玉戳一下他回答一下。

顏如玉大喜,探頭逼逼:“那哥有空的時候,能不能捎帶我上去第三層,我保證只是看看!”他這保證就跟那些在說我只是蹭蹭不進去的狗男人一樣在放屁!

可顏虹不知道啊!

顏如玉那張臉太有迷惑性了,尤其是那面紗約等於無的情況下,看着自家羸弱弟弟的懇求,顏虹動搖了幾分。

顏虹不比顏竹,他對顏如玉的秉性知之甚少。

顏虹思索再三,低頭說道:“三日後是收徒大會的落幕,那會的視線都在前頭。我先帶你去瞧瞧,待我回來再接你。”

他沒問顏如玉要上去作甚,左不過那些無法被窺探的古籍多少有靈性,凡人是觸動不了。而往上四層,才會有危險。

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明面拘着顏如玉不給出門終究不合適,但如塵客行這種狂蜂浪蝶卻不在少數。還不如順着顏如玉的意思讓他去藏書閣,至少那裏能進去的只能是仙門的弟子。

顏虹一口應下,讓顏如玉看到了任務完成的曙光。

簡直是感天動地。

待顏虹把兩人送回去,他方才看向一路隨行的塵客行,淡淡地說道:“不管你想什麼,都收斂些。”

塵客行嬉笑起來,反而說道:“你家三弟不是修鍊的命,為何強留在仙門?讓他見識到自身與你們總不是一路數,當真好嗎?”

顏虹遲疑。

別處脈主似乎也有過這般毫無修鍊天賦的子嗣後代,但是那些都被送出去在外頭的仙城居住,也是一生無憂。

儘管牡華天宗幾乎無邊無際,可顏如玉還是其中最顯眼的“異類”。

顏虹他三言兩語打發了塵客行的試探,卻御劍往內府去。

本來今日見到顏如玉和顏竹,他的心中還想過兩個弟弟的長成速度太快了,現在想來,其實是他從未認真思索過凡人的時間與他們從不相同。

顏如玉,今年過的可已經是十五生辰了。

劍意掠過長空,內府的模樣在顏虹的面前卷卷展開。

是用眼睛用神識都無法一瞬掠過的廣闊,無數山脈閣樓巍峨佇立,氣勢磅礴的靈脈自地表噴涌,凝聚出無數絢爛的彩霞,沐浴其中,便是體表都刺刺生疼。內府一共有七脈,七脈之下無數洞天小門依附其中,又糾叉出無數分支。尋常要記清楚這些關係都極其困難,更別說這數以萬計的門派子弟,有的終其一生都不曾踏出過牡華天宗。

但顏如玉不是這些人,方才塵客行的話點醒了顏虹。

這是修仙者的生活,卻不是顏如玉該有的生活。

他乃是凡人,儘管有顏家的威勢,可牡華天宗的這些修仙者對他來說無疑是能一隻手指就碾碎他的猛獸,生活在群獸環繞之下,終其一生無法恣意,那顯然不是好事。

平凡,普通,卻是在做自己。

無需時刻擔憂。

便是顏輝從未說過,可是顏虹也多少猜到顏如玉那美麗的姿容是過於奇異的,可不知為何父親卻從未想過旁的手段。

他在青華山脈徐徐落下,暢通無阻入了主峰碧落。

仙尊顏輝的居所便是在此,除了他,就連他的妻子龍丘靈也不會在此久住。

“父親。”顏虹恭敬地朝着一位中年男子行禮。

顏輝的相貌看起來半點沒有已經兩百餘歲的模樣,他是在五十年前才與道侶龍丘靈結合,然後在接下來幾十年陸陸續續有了四個孩子。

顏輝:“三日前不是來過?”

父子間的交流很是直接。

顏虹:“我來是想問過父親,對三弟可有安排?”

顏輝:“安排?”

顏虹拱手道:“是,三弟已經十五,再留在外門或是不太合適,不如尋一處仙城,讓他好生居住。”

顏輝面沉如水:“是如玉讓你過來的?”

顏虹微訝,搖頭說道:“並非如此,三弟並未與我說過這般念頭。”他想起那個柔弱的三弟,在聽聞兄長願意帶他去藏書閣后,那雙眸子熠熠生輝,讓人心生憐愛。

“是嗎?”顏輝若有所思,淡淡地說道,“你說得不錯,不過此事再議。你來得正好,昨日掌門與我說過‘那地方’再起動蕩,不知是不是禁制鬆了,你即刻出發去瞧瞧。”

顏虹神色一凜,立刻領命。

只是出了碧落,他微一蹙眉,先前已經答應三弟去藏書閣的事情。

不能失約的話……

數來數去,俊朗的面容微妙浮現出了些許嫌棄。

顏輝看着顏虹離開的背影,背着的手裏迴轉出一顆碩大透明的圓潤珠。輕輕一掐,便自動放送起來。

“你入了內門后,我應該就會搬出去了。”

“你想搬出去?”

“……是啊,想好了,等明年……”

顏輝面無表情捏碎了這顆圓潤珠子。

很快就到約定的日子了。

這幾日顏如玉和大佬的相處都很平靜,他給自己找到了最適合在夢中睡覺的地方。

就是原無字碑前面。

雖然有些冷,但是卻有檯子可以躺着,硬是硬了點,但是玉鐲里能帶些枕頭被子進來,勉勉強強還是能度日。

真是稀奇。

他在夢中睡覺。

每日要真的睡着,得重複兩次。

雖然大佬的視線偶爾扎得慌,但是人是有耐性的,扎着扎着就適應了。死豬不怕開水燙,顏如玉徹底淡定了。

要死要活隨便折騰吧,他搞不動了。

臨到出門的時候,顏如玉發現陪同的人換了,塵客行站在外頭笑嘻嘻地等他。

原本不打算一起去的顏竹在看到塵客行的那瞬間扭頭看向顏如玉,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與你同去。”

顏如玉還在想他哥咋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不是還要去看大比嗎?”收徒落幕的盛宴上,還會有各大門派優秀的弟子大比,顏竹不是還挺想看的嗎?

顏竹陰沉着小臉說道:“我現在覺得那些吵鬧,不成嗎?”

“成成成,”顏如玉熟練開始擼毛,順手塞給他一杯清涼下火的靈液。

顏竹捧着靈液狠狠瞪了眼塵客行。

塵客行面上帶笑,心裏卻是在想不是說顏家兄弟姐妹幾個關係不冷不熱的嗎?從昨天來拜託他的顏虹再到這顏竹的表現,卻好像不是那回事。

若是顏如玉知曉他內心的想法,當即是要翻白眼的。

果然修仙修久了,就忘卻了人情。

他與顏家幾個手足的關係確實有些淡淡,可怎麼說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護着自家人,難不成是什麼稀奇事?

就好比他身邊這個幼弟,儘管心裏是瞧不起他,卻也護着他,遇到外人就巴巴地看着,如同一隻自家地盤被侵佔炸毛的貓兒。顏如玉慣來不怕有色眼光,更覺得顏竹這樣表裏不一的行為可愛有趣,總是愛逗弄幾下。

塵客行果然如他所說,是被顏虹拖來幫忙的,有他的一路看護,他們暢通無阻地進了牡華天宗的藏書閣。

顏如玉:“先前兄長不是說過,藏書閣外人不許進來嗎?”

塵客行看着戴着黑巾的顏如玉,含笑說道:“是上一屆大比的獎勵之一,便是可以借閱藏書閣的任一書籍,為三次。”就算顏虹不囑託他,過些時日,塵客行也是要過來的。

牡華天宗的藏書閣,那可是包羅萬象的珍寶。

許是顏虹先前打過招呼,在塵客行帶着顏如玉和顏竹上樓的時候,藏書人的目光雖然落在他們身上,卻沒有阻攔,讓他們順利上了三層。

塵客行想要去的地方不止是三層,眼見人送到了,他衝著顏如玉輕輕一笑,抬手在他的鬢髮摩挲了一下,便徑直上了四樓。

顏竹兇巴巴地說道:“你作甚讓他摸你?”

顏如玉:“你能攔得住他嗎?”

顏竹不能。

所以顏竹生氣。

顏如玉繼續給他塞清心的靈液。

他不是不知道塵客行心裏怕是有點想法,但是顏虹能讓他過來護送,應當不會出事。

顏如玉的猜測沒錯,不管塵客行有何想法,都不會浪費在這次藏書閣之行。外人想要進來牡華天宗是何其難,美人和秘密再重要,如何能重要得過自身的修鍊?

顏竹氣悶地躲到邊上去了。

留下顏如玉一人站在樓梯口。

甭聽這藏書閣究竟有多大的名頭,然進來便知其返璞歸真,一切皆是普通模樣。只不過這座看起來普通的藏書閣內,蘊藏着近乎無盡的藏書。

一眼望不到頭。

顏如玉邁步踏入這無窮盡的藏書中。

他的機會只有這一次,該怎麼從這浩瀚書海中尋到公孫諶要的白石呢?

仙脈,指代的不僅是仙山靈脈,同時也能代指人體內的靈脈。

此脈乃天生,何以淬鍊?

儘管顏如玉不識修仙之道,卻在聽到公孫諶那般說的時候,心中便有些不安。

他確實上來第三層了,可那些書籍卻不容他觸碰。

想來是因為他沒有靈氣修為,無法讓這些通靈性的古籍接納。而且第三層浩瀚無邊,一本本看過去簡直要命。

思索片刻后,顏如玉改變了方針,不再細看那些書籍的名字,而是用手指快速掠過一排排書脊。

那些不願接納他的,自然靈活跳開。

這裏肯定有這本書,只是端看怎麼找到。雖然大佬很崩壞,可顏如玉看不出他故意詐自己的需要。

回想起夢境中那座鎮壓的墓室,裏面的巨棺卻只有一顆骷髏,不得不說這讓顏如玉想到了其他不太美妙的東西。

他一邊思索一邊快速擦過一排排書架。

如果亂葬崗這墓室里只有一顆腦袋,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其他的地方,還有公孫諶被分屍鎮壓的其他墓室?

這並非不可能。

大佬輕易滅除了亂葬崗絕大部分的不死者,顏如玉也推測不出他恢復到什麼地步,但他陷入殺念時確實狂暴,半瘋半癲險些把他也給隨手咔嚓了,對於這點他還是心有餘悸的。

只是……

顏如玉腳步一拐,不知不覺轉進了一處幽暗的地方。

這層的藏書人眼皮子耷拉了一下,見那只是個毫無靈氣波動的孩子,便知是誰,眼皮又闔上了。

那廂顏竹也沉入書海,正在翻閱他現在所能讀的卷宗。

只有顏如玉的腳步一下一下敲打在木板上。

只是這時間線不對啊。

眼下是天樂三十八年,直到主角公孫諶出場的年歲,還有幾十年的時間。

夢境中的大佬赫然是經歷過小說種種磨難遭遇毀天滅地的Boss狀態,那必然得是幾百年後順着小說結局被鎮壓死去的公孫諶,這又是如何在他的夢境死而復蘇呢?

顏如玉鬧不清楚這其中的關鍵,只覺得這該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牢牢記住這瞬間心中的疑竇。

啪嗒,啪嗒,啪嗒——

這是一本本避開他的書籍卷宗,聽久了反而好聽。

有那麼一瞬間,這個律動感停下了,而顏如玉感覺他的手指碰到了什麼。

顏如玉信手握住書脊抽了出來。

那是本平平無奇的書籍,比起它的兄弟姐妹,它的封皮甚至有點剝離,顯得蕭瑟可憐。那麼問題來了,這本書薄的感覺就只有幾十頁,又怎麼可能藏得下一顆石頭呢?

顏如玉拎着這本書晃了晃,覺得自己是不是找錯了。

這麼可憐巴巴的書,說不定也是個壓根沒法拒絕凡人的小廢柴。

而且封皮並沒有寫上名諱。

顏如玉隨手打開扉頁。

顏如玉蓋上。

顏如玉再打開。

顏如玉:這不科學!!!

在他打開那本書的瞬間,他就看到一顆方方正正的石頭正鑲嵌在書頁的中間。

那長度分明不該也不可能放在這本薄薄不過分寸的書籍裏面啊!

或許可修仙世界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吧……顏如玉的科學觀碎掉了,面無表情做出了一個取的動作,然後快速塞進了他右邊的鐲子裏。

東西比想像容易要到手,讓他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顏如玉把那本書重新塞回去,但是塞到一半的時候,又取了出來。

再重新打開的時候,那個空缺消失不見了。

顏如玉微蹙眉頭,此處不知為何顯得比別處要昏暗,他辨別上面的字跡有些吃力。誠如大佬所說,這是一本講述如何淬鍊仙脈的古籍……

仙脈乃天定,這是修仙者的常識。

如果一個人體內的靈根能夠被隨意拿捏的話,這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苦苦蹉跎的修仙者了。

可這本書上卻的的確確講述了一個能夠淬鍊的辦法,又或者說這其實並不是在專門講如何淬鍊靈根,它只不過……是在講一個故事。

一個樸素的傳說故事。

它說,世有一獸,名為虛。

虛沉睡時,便會吹出一個大大的氣泡,便誕生了一個世界。

無數生靈生活其中,無知無覺。

受虛鍾愛的生靈,便有靈根。

越喜,便越強盛。

但只有一個是祂真正喜歡的,也唯獨有一個是祂真正鍾愛的。

此子便是根基。

伊出生,便立於雲端,萬萬物都在伊手中。

於是便有醜惡將其抽筋扒皮,洗髓填補,埋入萬萬物之中,於是萬萬物,也有了靈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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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亂葬崗挖坑的我是否做錯了什麼[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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