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遭雷劈
裴惜惜人麻了。
字面意思,她正站在山裏被雷劈,劈得整個人酥麻酥麻的。
天上黑雲壓山,紫色雷電如龍,龍游雷動,頓時裴惜惜麵皮焦黑,頭髮直矗,成為一隻焦鵝。
雷擊過程,是在裴惜惜睜眼瞬間發生的,她還沒來得及沉浸到自己又活了的狂喜中,先被雷電劈得人木臉木。
什麼鬼,好人遭雷劈?
裴惜惜撩着眼皮往上瞧,見雷電缽兒大臂兒粗,先是不解,隨即恍然,心底湧起陣陣悲憤,就因為她成為了鬼,老天爺就要用這麼大的雷劈她?
可是她成為鬼,也是因為救人啊。
她從失控的大貨車前搶回小女孩性命,滿打滿算,都該給她發救人功德吧,為什麼劈她?
雷電不解她的不忿,兢兢業業的劈下,每一道都不偏不倚,正中裴惜惜額心,裴惜惜的心態,也從一開始的“我不服”、“我要死了嗎?”,轉變為“果然老天是愛我的,知道我是個好鬼,雷電也劈得溫柔”、“怎麼劈這麼久?這是催我入地府不要在陽間停留?”、“別劈了別劈了,孩子都劈傻了”、“入地府的通道怎麼還不出現?孩子想入地府”,最後生無可戀地想,“愛咋咋地,反正劈不死人,隨你開心,想劈多久就劈多久吧”。
裴惜惜雙目放空片刻,開始無聊地觀察周圍環境。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峻峭的山壁,山壁是石子質地的,上邊並無野松薜荔等植物,光禿禿一片。山壁也不光滑,時有嶙峋山石陡然而起,險峻又兇惡。
沿着山壁往上望,沒法望到山頂,只能瞧見山峰如椽,直聳雲間,好似連接天地的山柱。山腰往上,漸漸有野松荊棘等綠植生出,遙遙望去,竟有一種青峰如碧的清新感,也為這山峰減少幾分孤棱。
除了眼前是山壁,左右兩側也是山壁,眼角余光中,能瞧見這兩座山和眼前山峰一樣,峻峭挺直,崢嶸崔嵬。
她所在位置,應該是位於山腳,或者山谷。
裴惜惜收回視線,眼底閃過真切的不解,她是城鎮戶口,怎麼著都該葬在城市墓園裏吧,怎麼她現在位於孤山野嶺?難道她死後,冒出什麼山裡親戚,還真被他們認親成功,將她葬到山裏來了?
這個不太可能,她還有個父親,她父親那樣的人,典型的封建大家長,就算再看不慣她,也不會讓她成為別人家的子孫。
莫不是她屍體被她父親賣給別人結陰婚了?
這個很有可能,她父親之前要她給贍養費,她不給,又將她狀告上法院,反被她打官司要贍養費,她父親恨死了她,再加上他發現她的遺產沒有他的份,一怒之下將她屍體賣了換錢——
裴惜惜越想越驚慌,不會真的被結了陰婚,她屍體被鄉里人家買回去了吧?
怎麼辦?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多了個鬼丈夫,若是如此,還不如雷電直接將她劈死。
裴惜惜眼底閃過狠色,等雷劈完,她就去和她的鬼丈夫離婚,若是對方不同意,就弄死他。
雷電自然沒將她劈死,幾十道雷劈完,雷雲麻溜得散開,露出湛藍的天空。須臾間,大雨傾盆而下,如瀑布直泄,又似珠簾成幕,成股成柱砸到裴惜惜身上。
裴惜惜本能地以手遮額,左顧右盼,尋找躲雨的掩體。
不過前面和左右山壁並不光滑,也沒有小洞,後邊亦是山壁,似刀砍過一般,也平滑工整,沒有躲雨的地方。
裴惜惜只能站在原處傻乎乎地淋雨,淋了片刻,她反應過來,自己能動了,又發現,雨淋在身上挺舒服,一點都不疼不說,還涼習習又暖洋洋,感覺截然相反但又真實存在。
裴惜惜驚奇地摸摸自己手臂,心道這就是當鬼的感覺嗎,連淋雨都這般與眾不同。
她乾脆躺在地上,形成一個大字,儘可能地讓自己接觸到的雨的面積最大。
正面淋了片刻,還翻個身,讓背面也舒服舒服。
雨淋得也太舒服了,裴惜惜躺着躺着,睡意上涌,就要睡過去,這時,雲散雨收,而她腦海,憑空湧出一些知識。
裴惜惜猛地坐直身體,以手扶額,眼底儘是狂喜之色。
哈哈哈哈,她不是鬼,也沒有被締結陰婚,她還是自由的。
樂過之後,裴惜惜又有些笑不出來,心魔幼崽啊,她看過修真小說里,正道要斬心魔,魔道要斬心魔,妖修還是要斬心魔,她穿成一個心魔幼崽,一出去豈不是人人喊打?
裴惜惜皺着臉,摸摸肚子,嘆了口氣。
餓了,她不想出去,也得出去。
這個世界可不是她前世世界,能夠悄悄的生悄悄的死,她若不出去,將會餓死,而一旦餓死,就會在心魔史上,留名青史。自她之後的心魔,都會知道她裴惜惜,死於飢餓。
慘!
她認命起身,正欲往山峰之間的小道走去,先看到一處由雨落下而聚成的小水潭。
裴惜惜心念一動,走了過去。
她要看看自己長成什麼樣。
潭水清澈,兩巴掌大,堪堪能當鏡子使,裴惜惜湊過去,望向水面。
水面上倒映出一個面容略顯稚嫩、兩頰嬰兒肥的小女孩,與她前世十歲時的臉有那麼八分相似,不過五官像經過PS精修過一般,美貌程度硬生生高了幾個檔次。
若說她前世是個大美女,今生就是個無窮大美女。
當然,現在的她還只是個小美女,頭上梳着兩個包子啾啾,身上穿着紅色交頸長裙,長裙上有金銀雙線暗綉祥雲,唇紅齒白,可可愛愛。
裴惜惜嘟嘟嘴,鼓鼓頰,水面上的倒影也嘟嘟嘴,鼓鼓頰,簡單動作,盡顯這個年紀的可愛。
裴惜惜又連續換了好幾個小表情,臭美夠了,才繼續往小道走。
四座山峰之間,小路狹道,七拐八轉,前望山石如嶂,仰望天空一線,寬敞處能容兩人并行,狹窄處得貼身而過,典型的深山古道一線天。
這個一線天很長,很安靜,走在其中,只能聽到風聲、心跳與腳步聲,裴惜惜有種自己在走夜路,時刻感覺後邊跟了個人或者鬼。
雖然理智知道這不可能,但情感上依舊忍不住害怕,裴惜惜為了壯膽,開始唱充滿正氣的軍歌,“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
還別說,這軍歌很能給人力量,裴惜惜唱着唱着,心不怯了,膽量足了,走路也輕鬆了。
“呵——”
一聲輕笑在狹長的小道中響起,隨着山風湧入裴惜惜耳中。
裴惜惜猛地停住腳步,快速前後瞧了一眼,厲聲喊道:“誰?出來。”
這道笑聲低沉磁性,帶着若有若無的撩意,仿若能勾得人心猿意馬,然而聽在裴惜惜耳中,無啻於驚雷。
在空曠無人的山裏,憑空出現一道聲音,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鬼或者山妖之類的東西。
裴惜惜愈發警惕,同時右腳后勾,身形微屈,隨時準備逃跑。
那人沒有出聲,只是故意重重落腳,每一步走動都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這聲音在安靜的狹道內,很響亮,輕而易舉的被人捕捉到。
似是在搞裴惜惜心態,那腳步聲一聲比一聲慢,一聲比一聲重。
裴惜惜的心態也確實被那腳步聲搞得一塌糊塗,她的心,隨着那腳步聲的靠近,而高高拎起,像是風中的海浪,一浪推得比一浪更高。
因為揪得太緊,裴惜惜心口竟有些發疼,連喉嚨,都有些發乾。
她緊盯着前方山壁拐角處,舔舔乾燥的唇。
仿若呼吸間,又像是許久,腳步聲的主人終於從拐角處出現。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雙黑色長靴,長靴上邊用金線綉着一隻展翅欲飛的金鳳凰,鳳凰眼睛上,鑲嵌着紅色的寶石,在日光下折射出妖異的紅艷的光澤。
長靴往上,是銀色長袍,長袍不知什麼材質製成,能瞧出質地很好,說不出的貴氣。長袍之上,銀線與透明絲線織出星空暗綉,行走風動間,仿若有滿天星辰藏於其間。
銀袍往上,是白皙修長的脖頸,以及溫潤含笑的臉。
瞧清來人的容貌,裴惜惜呼吸微頓,眼底儘是驚艷。
來人約莫二十餘歲,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長身玉立,氣質卓然。
他五官也長得很好,劍眉桃花目,高鼻丹朱唇,精緻又不失真,妍麗又無懾人的攻擊性。
而他銀色長袍加身,暗夜星辰閃爍,在這山罅荒野中,翩然遺世,仿若仙人裊裊,非塵世中人。
裴惜惜眼底驚艷不減,心下卻更加警惕。
她垂眸,好似羞澀不忍見郎玉面,視線卻落到青年雙腳上。
沒有墊着腳,有影子,不是鬼。
那是山魈?妖精?修士?
“別怕,我是欲魔,你的同族。”青年柔聲細語地開口。
裴惜惜抬頭,滿臉驚喜,“真的嗎?您是特意過來接我的?”
她收起戒備姿勢,一蹦三步跳地小跑到青年面前,仰頭高興地問:“那我叫您什麼?您要帶我去哪兒?”
欲魔笑道:“隨你喜歡。”
他這一笑,眸光溫柔,眉眼彎彎,少了幾分因容貌過盛帶出的疏離,多了幾分親和,像是讓人敬重的長輩,又像是鄰居家和善的哥哥,很能給人好感。
猶如月中人從天上落下,俯首隻為垂簾一人。
裴惜惜瘋狂心動,眼底痴迷愈甚,“那,哥哥?”
“誒。”欲魔應了一句,笑得愈發溫柔和善。
他抬起右手,摸向裴惜惜頭頂。
裴惜惜仰頭,親昵地摩挲下欲魔掌心,眼底寫滿依戀,又喊了一句,“哥哥。”
“誒。”欲魔笑得愈發溫柔,不過他的眸底,儘是輕慢。
不諳世事的幼崽,就是好騙。
他掌心用力,乳白色的靈氣盡數鑽入裴惜惜的百會穴。
片刻,欲魔面上的笑消失,右手狠狠一握,他的掌下,裴惜惜似碎裂的玻璃般,散座點點星光消散於空中。
原來這個‘裴惜惜’,不過是幻身。
欲魔收回手,溫柔的眸子裏一片冷厲,“好膽,居然敢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