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
“你頭上有東西,我幫你摘。”
楚辭的反應很快,微楞過後,他旋即對自己的行為便有了解釋,與此同時,為了讓自己的話看起來更可信,他緊接着就給賀星整理了一下頭髮。
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捧着人的臉,賀星連忙把手放了下去,她倒不介意楚辭湊近自己,只是自己先前的猜測,尚未得到證實,於是乎便好奇問:“你沒睡着么?”
因為整理的動作,楚辭的前半身與賀星拉的更近了一分,他本只是想應付一下,但賀星詢問時出於禮貌,稍稍轉了轉臉,這一下,卻是直接讓二人的距離,再次縮短了些許。
楚辭能感受到賀星的呼吸拂過他的臉頰,也能看清賀星臉上的小絨毛,更能看清對方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的模樣。
相較於先前的觀察,這一刻,楚辭是更直觀的看清了賀星的樣子。
確實是讓人十分舒服的長相。
未免被人察覺異樣,楚辭快速幫賀星撥弄了一下頭髮,隨即便重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睡不着。”
他看了賀星一眼,雙眸微微一動,“你呢?”
“剛才是?”
所以,自己的感受是對的。
先前某人就是一直在看她。
猜測得到證實,賀星還是有些開心。但她不能讓人發現自己是故意試探的,這事戳穿了也怪尷尬的,遂聞言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是有些睡不着,便尋思着求求各方神仙,保佑一下我們都能順利痊癒來着,沒想到你剛好湊過來。”
楚辭挑了挑眉,“竟是這樣。”
他盯着人故意玩笑道:“我還道,你是能看見,才伸手阻攔我靠近。”
賀星看不見楚辭的神情,只能憑其語氣判斷對方表情,她笑着問:“你看我這像是能看見的樣子么?”
楚辭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作。
賀星雙眼無神,明顯就是無法視物,體內也沒有內力,落腳更是粗重,他先前怎麼會懷疑這人看得見的。
楚辭好笑道:“是我想錯了。”
“看你年紀,應是不大,你今年多少歲了?可有二十?”
突然被問年紀,賀星愣了一下,有些不大確定的回:“沒有吧?”
“我腦子記不得之前的事了,想來我應該是沒超過二十的吧?”
她在現代出事時是十八歲,這具身體你要問賀星多少歲,她還真說不清。
這話一說完,賀星便有些好奇的問:“好好地,怎麼突然問我年紀了?”
楚辭道:“看樣子,我應該是年長你一些,一會兒下了車,在外人面前,你我便姐妹相稱吧。”
原來如此。
賀星揚了揚自己的嘴角,“可以呀。”
“那我叫你林姐還是辛姐?”
把一個男人稱作姐這種事,只要對方不介意,賀星就沒啥好介意的。
楚辭的嘴角微微動了動,明明聽賀星喚別人姐妹什麼的都挺正常的,怎麼到了他這裏,就這麼奇怪,怪了。
楚辭心下嘆了口氣,“還是叫名字吧,若大夫看了之後詢問情況到時再說。”
端看賀星的樣子,想來年紀不會超過十七八歲,總歸是化名,被叫上一叫也無妨。
賀星不知道為何楚辭突然改變主意,想來應該是嫌棄這樣稱呼不好聽,她笑了笑,“我都成的。”
明州城因沿着海,經濟比較發達,大街小巷上往來的商人不少,賣的東西更是琳琅滿目,可惜這些賀星暫時都無法看見。
醫館在城內西街,名叫往生堂,門面不難找,稍稍一打聽就知道了,據說其非疑難雜症病入膏肓者不治。
楚辭和賀星到的時候,往生堂內人還不少。賀星仔細聽了一下,多是前來求醫,但卻因病沒達到要求而被拒之門外的人。
對此,賀星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畢竟這家醫館的醫術聽說是真的不錯,算是明州醫界的佼佼者。她神經被壓迫導致眼睛看不見這並不是小事,船上的徐大夫都不敢輕易嘗試從而推薦了這裏,這家醫館若是不行,其他醫館怕是懸了。
相較於賀星的擔心,楚辭則表現的比較平靜。
先前他沿途已經發現了一處暗衛的據點,若不是車前面還坐着兩個人,未免引人注意,他那個時候就會下車。
現在來醫館走一趟,也是出於不打草驚蛇的考慮,一會兒進去看病時沒了旁人,他再想辦法聯繫自己人便是。
人多便需要排隊。賀星和楚辭商議了一下,總歸楚辭還沒毒發,便決定先循着這兒的規矩老實的候着。
楚辭小腿受了傷,站着不方便,但屋子裏沒有多餘的凳子,賀星只能讓馬夫將馬凳拿了過來,讓楚辭先將就着坐一會兒。
明明自己都看不見,還要照顧他,楚辭對賀星的這個舉動有些意外,馬凳不大,兩人擠一堆坐顯得擁擠還會身體貼在一起,賀星彷彿猜到了楚辭的想法似的,讓人坐下去后,她就主動湊到了楚辭耳旁輕聲說道:“我坐了那麼久的船和馬車,屁股都坐疼了,當下便站一會兒,你自己坐着,不用管我。”
耳旁傳來一縷熱氣,是賀星說話時帶來的氣息。
身為帝王,楚辭從小到大見過很多女人。
無論是外貌豐腴俊朗的,還是才華上出眾橫溢的,亦或是品行上君女端正的,優秀的女子那麼多,可賀星卻是唯一一個,讓他感覺到意外的人。
無他,就拿今日坐凳子這事來說,這世上,怕是沒幾個女子,在明知道對方是男子且和自己無親無故自己也受傷的情況下,能把話說的這麼體貼大方且讓人一時之間感受不到尷尬的。
耳朵略微有些發燙,楚辭垂下眼帘,對賀星回了句“謝謝”。
賀星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
本來嘛人受了傷無法站立凳子就該給對方坐。她四肢好好的,站一站也沒啥。
當然,有了之前的烏龍,賀星如今相處,也是格外的注意男女之間的距離。
聽着楚辭的回答,她笑道:“說這些做什麼。”
“我看不見,你這會兒不如幫我看看,這屋子裏,有哪一些情況的求醫人,我們排隊的時候,順便靠觀察這個打發打發一下時間吧。”
“好。”
不消賀星說,楚辭其實便已經看過一遍屋子裏的情況了。
如今外室少說也有二十幾個求醫人,裏面屋子裏的情況未知,看這邊進去的情況,應該是一個一個進去。從進去到出來,時間不好確定,有的快,有的慢,而從現在的觀察來看,迄今為止,尚且還沒一個人,真正的留下來。
再說這邊從內室走出的人,無一不是垂頭喪氣,亦或是嚎啕大哭。學徒在門口維持着情況,對大吼大叫,試圖搗亂的人,壓根就不帶客氣的,都不用怎麼動手,藥粉一撒,人就安靜了。
賀星聽着屋子裏的動靜,再一聽楚辭的描述,這邊正想感慨他們二人先前乖巧的排隊誤打誤撞守了此處的規矩,結果下一刻,就輪到了他們進屋子裏去。
楚辭頭上帶了一個紗帽,是先前來的路上隨手買的。鑒於前來問診的人得的病各式各樣,因此也不會有人覺得楚辭的裝扮有什麼不對。
從外室到內室,隔着紗帽,楚辭終是看清了屋子裏坐堂問診的人的模樣。
年紀不算大,和想像中的出入有些大。
二人入座后,對方開門見山就詢問起了情況。
鑒於身份的特殊,楚辭對這名大夫並不是十分信任,他全程看不出異樣的戒備着。聽完二人的自述,陸英有些拿不準,她仔細辨別了一下,最後猶豫着,還是讓賀星與楚辭二人,跟着她往後院走去。
“跟我過來。”
陸英領着人到達後院時,徐長行正在後院切着草藥。
見着人,陸英停了下來。
“師傅,這裏有兩個人的情況,徒兒無法診治,還請師傅看看。”
徐長行是往生堂的創辦者,在學醫一途上頗有天賦,二十不到就已經出師,至二十五歲時,為了尋求突破,便開始只問診疑難雜症。
這些前來看病的人里,先由她的親傳弟子篩選一遍,若是弟子都無法醫治的病,再讓她過目也不遲。
說起來,這還是這小半個月以來,陸英第一次帶人到她面前,徐長行手裏的動作沒停,頭也不抬的問道:“是什麼情況。”
“一人撞到腦袋,致使雙目無法視物,一人則是身中劇毒。”
中毒的情況徐長行遇到過很多,但撞到腦袋雙眼看不見的,這還是頭一次。
聽完陸英的話,徐長行終於是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抬眼看了過去。
院子裏,只見一冷臉女子抬眸望來,其頭上一縷白髮在眾多黑髮中,顯得格外的突出。由於不清楚對方的性子,賀星和楚辭沒有亂動,只在人往自己走來時,對其稍稍點了點頭。
徐長行並沒有問誰中毒誰看不見。她一走進賀星二人,手裏的針隨即就朝楚辭的虎口飛了過去,楚辭甚至沒怎麼感受到疼,對方就將銀針拔了出來。
看着銀針上的血漬,徐長行先是聞了一下,緊接着便皺了皺眉。
“大夫你好,我們......”
賀星並不知道徐長行坐了什麼,她按例準備先和人打個招呼,哪曾想在這當頭,徐長行卻是突然將楚辭的手抓了起來直接把起了脈來。
一把脈,徐長行就知道這毒之所以能夠暫時抑制下去,何人動過什麼手腳,她黑着臉問:“誰還給你看過病?”
憑徐長行露的那一手,楚辭相信,這人應該是有幾分本事。
所以,面對其二話不說就上手的動作,楚辭沒有反抗,反而在賀星開口前回道:“一個大夫,一名漁夫。”
“很好。”徐長行冷笑了一聲,她甩開了楚辭的手,“徐有意救過的人,我不救,你們可以回去了。”
賀星有些懵圈。
前一刻她還有些慶幸自己被人帶到後院了,結果后一刻對方就反悔,她忙道“誒,大夫,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的病,還夠不上疑難雜症么?”
“夠得上又如何。”徐長行不買賬,“她徐有意救過的人,指望我救?”
“徐大夫都救不好我們,大夫你治好了,豈不是說明你比她更好更優秀?”
重新回到座位上,徐長行準備開始繼續切葯,“陸英。”
“師傅。”
“送客。”
“是。”
這人態度好生奇怪,賀星不清楚對方怎麼看出來她們被徐有意救過,但光憑几句話就不治了,她屬實不甘心。
“誒——大夫,等一下!”
再不抓緊時間自己就得被趕了,賀星連忙抓住了身旁的楚辭,“快,帶我過去。”
楚辭不知道賀星想做什麼,但還是照着賀星的吩咐攙扶着人走到了徐長行的身前。
“大夫,我不說徐大夫如何,也不去探大夫你的過往,我只想問大夫一件關於醫學造詣的事,大夫可否給我一些時間。”
有點意思。
已經拿起藥草的徐長行,聽着這話,稍稍停了下來,她虛眯了眯眼,聽不出喜怒的道:“你想說什麼?”
“大夫接診,只接疑難雜症,說明大夫在追求更高的境界,若我說錯了,還請大夫不要生氣。”
“然而,只要歷史延續,歲月流逝,人就會有生老病死,也總會有新的病症出現。”
“醫學這一領域絕無止境,晚輩想冒昧問上大夫一句,你可知人體內有多少血管?人的心臟內的結構又如何?血液怎麼在體內流通,為何我這撞到腦袋眼睛就看不見,人的大腦內由什麼東西組成,每一個東西的作用又是什麼,大夫您這些都清楚么?”
想要打動人,讓人動搖,就得拿出一些對方看重的東西。
賀星並不學醫,但這不妨礙她拿這些東西出來提問。
別說古代了,便是在現代,人類對醫學,對人體的探索,也是永無止境的。
說完話,賀星心下格外的沒底,可幸運的是,她的這些話,還真就引起了徐長行的興趣。
徐長行看了賀星一眼,“這些你都知道?”
賀星搖了搖頭,如實道:“我並不知道。”
“但我可以給大夫你提供一些思路,方便大夫今後研究。”
賭氣歸賭氣,但不得不說,賀星的提議,徐長行還是有些心動。
她重新站了起來,“可以。”
“小姑娘有些膽識。”
“但我曾發誓,徐有意救過的人,我絕不二救。”
“你二人,我至多只救一位。”
“你們考慮一下,要我救誰。”
“什麼?”
明明說的好好的,怎麼一轉頭,就又是另一個樣了?
賀星再次愣住,楚辭全程在一旁看着,心知這人怕是在故意為難賀星,他笑了一聲。
“不用考慮。”
“救她,我不看了。”
他很快就能聯繫上自己人,這個民間大夫,還真就不用指望了。
原本,賀星的意思就是兩個人都救,但現在對方明顯在刁難人,賀星都還沒來得及與人討價還價,哪曾想楚辭這當頭竟然就把決定給做了。
兩人的情況要真論誰輕誰重,無疑楚辭更糟糕一些。
畢竟,賀星的眼睛尚未危及到生命,但楚辭的卻不是。
可現在,楚辭想也不想就把機會留給自己,若說心下沒有震撼,那必然是假的。
於是乎,賀星連忙拉住了楚辭,“你說什麼呢!”
“要治病肯定是我二人一起治,你要是不治,我必然也不會治,我可從來沒想過扔下你,你亂說什麼氣話呢你!”
這話算得上是二人相識以來,賀星第一次對楚辭語氣嚴厲。
這裏面,既有對人的恨鐵不成鋼,又帶着幾分感動和着急以及誠心實意。
楚辭萬萬沒想到賀星會是這個反應。
他把機會讓給她,讓她不用被刁難,不用看對方臉色,餘下的話且還沒來得及告知,結果賀星就炸了。
一時之間,楚辭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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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其實是一個不太容易對別人交付真心的人,但在和女主相處中,真的是一點一點的被女主的性格和魅力所征服,從而敞開心扉,從接納到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