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終而始02

白齋解釋道：“不是的，同塗君，我並非只針對你。在輪迴殿我大多數時候，都穿重甲。誰讓我是織命師。織命師可是神廷傳統高危職業，太容易被人追殺了，不穿重甲不安全，恐有生命之憂。”

每一位仙君下凡，在人間經歷的短短几十年，都風波無數，波折不斷。倘若是隨遇而安地發展，自是不可能經歷如此豐富。實際上，諸位仙君自進入凡間起，人生便被輪迴殿干預安排。

其一生經歷，那些大大小小的危機風波，早就被預設寫於“命書”之上。當仙君投入凡間，輪迴殿便會按照“命書”內容着手佈局。

織命師，便是編寫“命書”方案的神君職稱。

阿狸對輪迴殿的相關情況，並不了解，他也不知“高危”職業的織命師，究竟是怎樣一個高危法，是以他保有餘留地應道：“是嗎？”

白齋上神繼續引路往輪迴台上走，一邊前行，一邊說：“自輪迴殿創建以來，下凡的仙君不計其數，我殿根據豐富的命書編寫實踐經驗，制定了《命書編製指南》，總結出最佳的渡劫經歷模式，結果‘指南’實施以後，我殿收到大量投訴，說是歷劫經歷過分雷同，體驗感極差，要求我殿進行整改。”

“在那之後，我殿便廢除《命書編製指南》，嚴懲套路化的命書編寫模式，鼓勵創新寫作，要求諸君每本命書至少實現一個創新點。這要求提出來是簡單，可做起來，真是要了我們織命師的性命。”

白齋仰頭道：“如此多的仙君下凡，世間多少波折都被書寫過？我們被要求創新，這創新內容還計入年度績效考核，沒得辦法，連續兩次考核不過就會被辭退，我們只能絞盡腦汁，有時劍走偏鋒，為了擬寫新點子，便硬是編寫出了一些堪稱變態的獵奇情節。”

“又因個別情節，委實過於獵奇，給一些下凡的仙君留下重大心理陰影。當這些仙君飛升回輪迴殿，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追殺命書編寫的織命師。”

“把人揍到卧床不起三年，還算情節輕的。部分織命師，甚至因此直接消失數年，從神界蒸發，無影無蹤。我都不敢想像，他們消失那段時期，都經歷了什麼。”

阿狸思忖片刻，道：“所以，輪迴期剛結束那段時間比較危險？”他提出疑問，“可你現在就將重甲穿上了。”

白齋上神道：“因為，這其中還存在着歷史遺留問題。不止是今屆輪迴的小仙君，往屆的小仙君在成為神君之後，也可能孜孜不倦地追殺我們。再者除了仙君本人之外，仙君的好友親屬甚至仇人，也可能來找我們麻煩！”

為何仇人會同好友親屬歸為一類？這種說法，未免太奇怪。

阿狸問：“為何？”

白齋道：“下凡歷劫時，些許仙君因着輪迴經歷，受了啟發，回到神界因此性格或者行事風格大變，也是常有的事。這一改變，就對他的好友親屬甚至仇人，造成了極大困擾。那些人拿仙君本尊沒得辦法，無能狂怒，便來尋我們的晦氣。說多了都是淚，全是遷怒。”

阿狸聽完解釋，想了想，又問：“既然如此危險，你為何還在輪迴殿當值？”

“因為，玩弄人命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阿狸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你說什麼？”

白齋上神一時沒留意，居然將心底話說出，他心中大呼糟糕，忙否認辯解說：“不是，我這是說笑呢。編寫命書探究的是人性問題，人心，是世界上最難預料的東西。我為織命師，便是致力於研究仙者內心的魔障。我編命書，一向會提前調研仙君的生平，揣摩仙君的心意，而後為其量身定製魔試、魔煉，以最貼合仙君內心深處的魔考，來磨礪仙君的心境，協助仙君勘破魔障，從不兒戲。要論嘔心瀝血，態度嚴謹，當今輪迴殿，若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阿狸盯住白齋，問，“我的命書，是你負責的？”

奇怪，四周空氣好像在驟然間變得粘稠，呼吸成為了一件困難的事。白齋感到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非是劇烈行動后的那種感覺，確切來說，是一種詭異的悸動。可怕的心悸。彷彿預感到了什麼恐怖事件的即將發生，他不寒而慄，整個人竟微不可查地發起抖來。

明明同塗君之前表現得毫無侵略感，甚至可以用“平易近人”來形容，然而此時卻在剎那間彷彿換了個人似的，渾身散發出了一股極其恐怖的壓迫氣息。

本來與傳聞脫節的人物形象，一下子扭轉改變，逐漸與白齋預想中的“同塗君”模樣重合。同塗君果然是那個同塗君。先前溫和的態度都是假象，畢竟自小在十萬大山那種地方長大，即便回到了神都，強行學習了待人接物的禮儀，說到底也只是一層紙糊的虛設禮儀，稍不注意，就會展露出惡劣的野蠻面。

骨子裏的有些東西，在成長過程中就慢慢定型了，無論後天再怎麼教導，都不可能被糾正的。即便看起來“變好”，也不過是掩飾得夠好。

本性難移，蠻夷一輩子都是蠻夷。這，就是出身問題。

“是、是我。”額際不知不覺滲出冷汗，油然而生的求生欲讓白齋快速補充說明道，“但少司命早些時候便同我商議過，同塗君的命書主旨是‘問情’，並且還特意囑咐，讓我莫要將經歷構建得太複雜。”

阿狸道：“是嗎？”

白齋忙點頭道：“千真萬確。同塗君你的命書，一切都是從簡進安排。你在凡間是英年早逝的命格，用不了多久，便能結束人間歷劫回神都。”

阿狸聞言，身上那股迫人的壓迫感一下子消散。

先前那樣凝滯的氣氛，彷彿從不曾發生，好像一切都僅僅是白齋的錯覺。

阿狸道：“那樣就好。”

但白齋清楚地記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心悸的感覺還殘留在心口。為何？他之前在輪迴殿門口抱怨，也不曾惹得同塗君情緒波動，只方才那一段話，就觸怒同塗君了？

何至於這般惱怒？莫非，同塗君是因“調研生平”設魔考而產生了不悅？過去經歷成了一道心頭傷疤，所以不可容人觸碰？

會是這個原因嗎……

白齋一時心緒萬千，兩人正踏上輪迴台上層，他回神側過身子問阿狸：“仙君可自備了‘輪迴繭’？”

下凡歷劫是魂魄進入輪迴，仙君本身的仙體不可能攜帶着去，自是留於神界。為了安全起見，輪迴殿以“輪迴繭”來存儲保管仙君的軀殼。這輪迴繭可謂是堅固無比，即便阿狸動手去砸，也要費上好一番功夫才能擊破，由此可見其極佳保護性。

市面上常見的“繭”類，由輪迴殿統一製作出售。當然也有家底豐厚的仙君，自備“輪迴繭”。阿狸的輪迴繭，便是他哥哥為他預先準備好的高級定製版，不僅抗打擊性強，水火不侵，還能保證“繭”內溫度始終維持在適宜程度，並且內設稀有塗膜層，單向透視，可由里向外看見外界一切，同時隔絕外界窺視，具備非常好的私密性。

阿狸從儲物戒中取出“輪迴繭”。

白齋指引道：“同塗君請置於此處。”

輪迴台上有一個特設凹槽，白齋引領阿狸將輪迴繭安置好。說起來，輪迴繭的外形，同凡間裝殮死人用的棺材，倒是形狀很一致。

輪迴殿的殿主是大司命，這一設定，便是大司命的惡趣味發作所創。以輪迴殿的“棺材”入凡塵為始，又以人間的“棺材”返還神界為終，倒也應驗了輪迴殿的名字，輪迴輪迴，這何嘗不也是一種宿命般的輪迴意味？

眼見同塗君躺入輪迴繭中，白齋在輪迴繭合上前，突兀地伸手一把擋住繭蓋。他知道自己最好別多話，可忍了忍，到底還是沒能忍住。

“同塗君為何這般排斥入凡塵歷劫礪心？”

話一出口，白齋便開始後悔。他後悔自己的衝動多舌。倘若同塗君真動起手來要打死自己，這輪迴殿內也無人能阻攔。可他果然好在意，這可能是他身為織命師的執着罷。

想問的話當真脫口問出之後，心中的那股負擔感驟然消散，反而沖淡了後悔到懊惱的情緒。凡事一旦起了個頭，後續再接下去提問就會變得容易非常。

“我對同塗君非常感興趣，在得知要負責您的命書一事後，我激動得睡不着覺，一直在想着要怎樣安排您的命書才合適。我盡一切所能，動用全部人脈關係，調查了您的生平——”

所以才會在殿前這樣憤慨失態，因他確實是有所怨的。在同塗君同少司命密聊之前，白齋連熬幾夜，洋洋洒洒地寫了個初稿大綱出來，可謂是傾注心血頗多。但那又如何？抵不過命書主人一句“我不需要”，上萬字的斟字酌句，剎那間化作廢紙一堆。

阿狸躺入輪迴繭中，本已微微闔目，聽見這話，此時又睜開雙目。

因着躺姿，他的烏髮凌亂地散在腮邊頸側，不再像平日立身在外時那般端方持重，倒像是遲睡起身。然雙目冷淡似寒星，神色清醒異常，又着實無法叫人錯辨成夢寐剛醒。可也說不準。或許同塗君就是這樣的，永遠都是這般自醒自持的模樣，即便自夢中醒來，也會是類此情態，仿若冷冽非常的鐵棘。如此，才可能是傳聞里毫無破綻的仙君。

阿狸開口：“你以調查信息寫下的命書，便真能復原我的生平？”

“不。”白齋搖頭否認，“無法做到的。即便我們有能力，也不會選擇去這樣做。因為太過冒犯了，會被投訴侵犯私隱。我們只會選取幾個重大人生轉折的情景進行再構，加入其它元素，似是而非，往往比原本的情況更艱難，更戲劇化，更考驗人心。所以常有仙君在凡間歷劫之後，勘破障念，甚至依憑立道。”

“魔考並不可怕，重要的是要去面對自己的內心。眾仙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心底舊日噩夢，一如肢體上的爛瘡，如若放任不管，只會傷勢越發嚴重，永遠不會好轉，得下狠葯，剜掉腐肉傷口。”

阿狸不置可否，講起了另一件事：“先前與丹心少司命曾談話，她說歷劫有三個方向。”

不錯，神都下凡歷劫的成年禮由來已久，經過輪迴殿的歸納總結，歷劫統共可分為三個類別，分別是問情、問心和問道。每位仙君進入人間之前，可與輪迴殿溝通，在三個歷劫方向之中選一個，作為歷劫主旨。

阿狸問：“為何他們會提前選擇好歷劫的方向？”

白齋略微一頓：“是因為……”

阿狸道：“無論是問心，還是問道，俱是因為他們心有所惑。那問情難道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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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信的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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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題材是古耽，打算突破一下自我限制，準備寫一個我從來沒寫過的類型主角。

勉力自己別塑造到半路崩了。

而且這次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往“爽文”路線靠的！逃生不小心崩了，我已經吸取了經驗教訓……

總之，嗚嗚嗚，大家給個機會，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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