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秘辛
輪迴殿最近忙碌得不行,以至於要到他處借調人手。
夢夢花的哥哥,就是被借調的人員之一。由於爹親娘親外出,夢夢花被交給哥哥帶管,平日哥哥辦公,她都隨行其右,如今哥哥這一調動,她自然跟着去了輪迴殿。
相比其他地方,輪迴殿管控極為嚴格,人員進出一律得仔細查證身份,夢夢花雖然作為特例被允許帶入,可進入之前,也是經歷了好一番盤查核證,其過程之繁瑣,她看了都替核證人員覺得辛苦。她心中直說幸好幸好,哥哥辦公的地方平日不需如此,不然為了這道入門的審查程序,恐怕她與哥哥每日早晨,都得提前好些時候出門——那可得少睡多少時間?想想都令人害怕。
因為還小,尚不能化做人形,是以,夢夢花一直維持着重明鳥的真身模樣,蹲在哥哥肩頭。她聽着哥哥與輪迴殿的人交談:“今年下凡歷劫的仙君,是數量特別得多嗎?往年到了這個時候,輪迴殿雖然也忙碌,可也不曾忙成這樣。”
與哥哥辦公對接的那位神君,聽了這句提問,半晌沒得言語。過了好是一會兒,才幽幽地長嘆了口氣,答道:“也不是這個原因。下凡的人員數目較往屆並無激增。今屆繁忙,主要是——同塗君會來。”
同塗君?夢夢花聽到這個名字,立刻睜大眼睛,抖了抖一身華羽,十分興奮。但這興奮,又不是普通的興奮,其中還混雜着害怕,以及,類似於即將觀看珍奇存在的希冀忐忑情緒。
但凡處在她這個年紀的,對“同塗君”這個名字一定很熟悉。因為幼時肯定都被父母嚇過,“如果不聽話,就會被十萬大山的同塗君抓走吃掉”。
曾有一段時間,同塗君的名字,可是能止神都小兒啼哭的。雖則如今同塗君,已經投奔神都歸於紅甲衛麾下,近些年為人越發低調,除必要公務之外,鮮少出現於人前,但眾人對其始終保持着積重難返的畏懼之心。
神都同十萬大山開戰,當年多少成名的神君,死於同塗君之手?可如今,這偌大神都之內,也沒人敢到同塗君面前叫嚷要為親友報仇的話。開始的時候,是有的,但他們都被同塗君輕描淡寫地抹殺了,如同拂塵拂去塵埃那樣隨意。
一條命竟可以輕賤如斯。神都的規矩、神廷的條約,這一切對同塗君來說,都不是絕對束縛,問題只在於他是否打算遵守。他想殺人時,就會殺人。沒有誰能管得了他。可同樣的,假如不去挑釁他,同塗君也不會輕易動手。大多數時候,他仍是遵循着規矩條約。
當年那場大戰,夢夢花的親近血緣之中,並無一人上戰場。夢夢花與同塗君其實是沒甚麼關聯,她看同塗君,就像是在看鏡中的花,水中的月,只有一種觀看傳奇的距離感。她對同塗君十分好奇,這位傳說人物,是否如傳說故事中的那樣,三頭六臂,長得十分不可名狀,叫人多看一眼便神經錯亂。
輪迴殿的神君繼續道:“因同塗君要來,我們殿的四位少司命商議了一番,決定將輪迴殿各處的護陣,全都升級加固,以應對突發情況。雖說同塗君近百年,一直修身養性,許久不曾動過手,可萬一呢?凡事,都得做好最壞的打算。我們應對的便是,假如同塗君在殿內動了手,這一波護陣升級,至少,能保證輪迴殿不會損失慘重。”
夢夢花的哥哥有些愣怔,半晌,出聲詢問:“同塗君來輪迴殿,莫非是因為巡查需要?”
“不,是為了下凡歷劫。”
這下子,夢夢花同哥哥一鳥一人齊齊露出了震驚神色。
哥哥難以置信地開了口:“到輪迴殿下凡歷劫的,只有滿千歲的小仙君。同塗君他,他,他……”這事情太匪夷所思了,他不得不另設他想,“莫非是到了神都為入鄉隨俗,所以將之前沒經歷過的下凡歷劫,給補上嗎?”
輪迴殿的執事神君聽到如此發問,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不是的,從骨齡來看,同塗君確實才剛滿千歲。”
千歲?什麼概念。在八荒六合之內,根本就是剛成年的年紀。可同塗君成名那樣早,如此說來,“都山大戰”時,同塗君豈不還是個……不足五百歲的幼崽?!
今年滿了五百歲,還不能自由化作人形的夢夢花,無可控制地,變成了一副遭過雷擊的模樣。
哥哥花了一些時間,才收斂住臉上的錯愕神情:“過去半點都不曾聽聞此事。”
“因為這事說出來,大家臉上都無光吧。”執事的神君搖了搖頭,很是感慨,“無論是對我們神都,還是對十萬大山來說,都是如此。不是嗎?”
二、往憶
五百年前,同塗君孤身叛出十萬大山,降了神都。
他是由羽林紅甲衛的第一軍長,上神長謠背着進神都的。
說起同塗君的身世,很是曲折。
他本該是神都子民,與長謠上神同為饕餮血脈,但萬把年前不知何緣故,竟以蛋生狀態遺落在外。機緣巧合下,被十萬大山的人撿了去,直至千年前被孵出,因此成了十萬大山的子民。
長謠上神非常疼愛他這個失而復得的弟弟。
神都的饕餮一脈,曾遭遇變故,最終只剩了長謠上神一人,如今找回同塗君,他們兩人,便是世間唯二僅存的饕餮。
在神都,除了幼崽,眾仙平日都不會變成原型。神都再沒有其他饕餮,而長謠上神成年已久,自是從不在人前顯露真身,再者其幼年時由天帝帶大,足不出戶,幾乎沒人見過,是以眾仙都不知曉饕餮本體是甚麼樣子。所以同塗君來到神都之後,以真身上街,旁人不識得,因此還鬧過一樁笑話。
那日,同塗君跟隨長謠上神出門,偶遇樊川上神。樊川上神,一向對毛絨絨的小動物沒有抵抗力,因此,他看到原形狀態的同塗君,便無法邁開步子離開。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同塗君,口中向長謠上神問道:“這是你新得的坐騎?是甚麼品種,我從沒見過。品色甚好,能否出售轉賣給我?價錢好商量。”
長謠上神臉色頓沉一分,啟唇語氣無比冰冷地說道:“這是我弟弟。”
無怪乎樊川上神,會有此誤會。
他從沒見過饕餮原形如何,怎麼可能猜得到,那是長謠上神的親屬?再者,同塗君有着赫赫凶名,誰能想到其本尊,竟看起來如此毛絨絨的人畜無害?而長謠上神以俊美冷峻出名,為人冷傲孤僻,絕不可能養甚麼無用的寵物在身旁,假如這不是愛寵,那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說法,那就是坐騎。
所以,樊川上神的推理邏輯,完全沒有問題。
但有時候,事情真相,就是這麼出人意料。
據說後來,長謠上神同樊川上神動了手,將人打了個重傷,這可真是不講理。有句老話叫“不知者無罪”,樊川上神並非故意有此言論,半點羞辱之意也無,長謠上神卻那麼做,確乎是過分了些。
不過,凡涉及到同塗君,長謠上神總會衝動變得不像平日裏那麼理智。畢竟是唯一的弟弟,天上地下僅剩的族人,他多愛護些,為了補足多年缺失的親情,這般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更何況,長謠上神曾親眼目睹同塗君受苦受難,並無能為力。或許正是如此,加深了他的愧疚感,所以反而越發地想補償自己弟弟了吧。
據說,當年長謠上神將同塗君背回神都時,同塗君渾身是血,寸骨盡斷,形同死人,神都界外三千長階,同塗君的鮮血滴了一路,灑滿玉階。
說來諷刺,神都紅甲衛拚死都沒能重傷過同塗君,同塗君傷成這樣,居然是十萬大山自己動的手。個中變故緣由,旁人難窺一二。當事人不說,沒人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論怎樣,事情最終是變成了如今的這副局面模樣。同塗君叛出十萬大山,歸順神都。
其實,神都很多人都曾這樣設想過。假如同塗君沒有離開十萬大山,那當年的“都山大戰”結果會如何……這就實在難以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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