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安神曲
瞧着沈厭這般風流頗有些破皮無賴的樣子,蕭沉璧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眉微可見得蹙起,極為不解地望着眼前之人。若不是是自己親眼瞧見,這活生生的人,蕭沉璧都快覺得這人是不是被掉包了。方才那凄凄慘慘戚戚的那人哪去了!想着,蕭沉璧心頭一番慍怒,直直起身,丟下手中的《大學》書卷,狠狠一句,“你不走!我走!”
沈厭卻手疾眼快忽然伸出手來扯住蕭沉璧的雲水袖,賠笑道,“阿綰莫要生氣!我不鬧了就是了!”
“放手!”蕭沉璧冷冷盯着沈厭扯着自己衣袖的那隻手,極為不滿。
“我不放!”
“你!”
“除非你答應我收留我一晚!”
“休想!”
“阿綰!”沈厭卻扯着蕭沉璧的袖子撒嬌起來。
蕭沉璧心中升起一陣惡寒,連忙想要扒拉下沈厭的手,“放手!放手!”衣袖卻是被沈厭緊緊抓着,男女力量終有懸殊。蕭沉璧無奈,已然幾分好似氣急敗壞,只得妥協,“沈厭!你到底想要如何?!”
“留下我!”沈厭心思不改,笑意詭異。
蕭沉璧沒有說話,只是全身上下散發出濃濃的慍怒來。
沈厭猶如忠誠的信徒仰望着自己最崇高的信仰,偷偷打量,打量着蕭沉璧在自己眼前根本藏不住的心思。沈厭忽然有些慶幸,幸而自己重來而來,歷經兩世,即便上一世沒有相處,再怎麼也將蕭沉璧的心思情緒摸得一個乾乾淨淨。
她的心思,她都瞞不過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沈厭知曉此時此刻的蕭沉璧是在妥協與猶豫之間掙扎,只要在添上一把火,自然便是水到渠成了。
沈厭連忙道,“阿綰瞧!外面這麼大的雨呢!若是我要出宮回去,必然就要乘坐馬車!而馬車也必然不能辱沒了我北闕太子的身份,再怎麼說這架子也得端着呢!不過這樣一來,恐怕就會引起更多的人了。阿綰不是怕壞了名聲嗎?不如就留我在這廣陵台住上一晚,等到明早天一亮,我便離開。保證不讓任何人發現如何?嗯?”
不得不說沈厭真的將蕭沉璧的心思情緒都摸透了。
蕭沉璧果然動容了,這外面的雨看樣子一時半會也是停不了了。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明日天一亮你就必須離開!”蕭沉璧只好妥協。
“嗯嗯嗯!”沈厭連忙笑着點了點頭,已然不奢求其他,他知道這已然是蕭沉璧最大的讓步。
看着沈厭這副猶如得了糖吃的孩子模樣,蕭沉璧竟然一時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一個北闕太子,怎麼有時候看起來跟個八歲孩童一般。
“既是如此,阿綰既是收留了我,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我瞧着這殿內擱置了一把好琴,正巧我會一些!不如給阿綰彈奏一曲,也算是我賠罪了!如何?”沈厭指了指那一旁蕭沉璧命風寧致取來擱置的古琴。
蕭沉璧眸色微微一頓,想着自己原先本來是要聽琴的,被沈厭這麼一鬧,倒是雪梨薑湯沒喝成,琴也沒聽成。既是如此,他不是自告奮勇了,倒不如便隨機應下。蕭沉璧似有所思地打量了沈厭一眼,似笑非笑,“沒想到堂堂北闕太子竟然會甘居做起一個樂人的活!”
“這不是因為阿綰嗎?若換做別人,哪有這個殊榮!本太子的琴技可是十分高超,可不是人人都能聽的!”沈厭一臉驕傲出聲,微抬下巴,迷之自信。
“呵!”蕭沉璧赫然輕笑出聲,晦澀難明,神色莫辯,“可莫要將話說滿了!我倒是想看看太子殿下的琴技到底有多麼厲害!”
“來來來!阿綰快坐下!等等你就知道了!瞧我是不是自誇!”沈厭連忙站起身,拉着蕭沉璧坐在榻上。
沈厭將蕭沉璧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喜怒哀樂都摸得徹徹底底。這不方才蕭沉璧還是一臉慍怒,這下便有將蕭沉璧給逗得歡愉了幾分。雖然眼眸依舊清冷不屑一顧,眼眸深處的神情卻是已然出賣了蕭沉璧。
原以為不過是普通的琴曲,蕭沉璧不得不承認沈厭在彈琴這方面的確有着較高的造詣。他彈得的這首曲子,她從未聽過。但是,她並未出聲詢問,只是想着許是北闕那邊的琴曲,不識也是人之常情。
這琴曲澄澈通透,悠揚清澈的琴曲從沈厭白皙手指撥動間流了出來,好似山間汩汩清泉,婉轉靈動,聲聲低吟。大都琴曲以溫和為主,輔以男女風月之情,沈厭所彈奏之曲卻是格外的乾淨,透露幾分君子的高雅潔亮。
殿內昏黃的燭光將他的容顏一寸一寸照亮,落在他的眼角眉梢,似乎變得格外的柔和。他的嘴角始終含着淡淡的笑意,透過眼前的光,漸漸眼前有些恍惚起來。蕭沉璧原先是規規矩矩地坐着的,只覺着沈厭彈的琴曲頗有幾分安神之效。蕭沉璧微微倚下身子,撐着頭,漫不經心地撐着眼眸望着他。
此時此刻的沈厭倒是讓蕭沉璧看得比往日順眼了幾分,不似平日風流不羈,桀驁難馴,端端正正地坐在那,目光清朗,面容矜貴,身上的野性似乎消失的乾乾淨淨,猶如一匹被馴服了的野馬一般。雅正端方,清絕出塵,至少蕭沉璧是這麼想的。
她想,沈厭這副舉世無雙的皮囊自然當配這般模樣。誰能夠想到往日那眾人面前紈絝子弟的皮肉之下,殺伐決斷的鐵血之中,掩蓋的是一把瀟瀟而立的君子骨,雅正有禮,謙謙清絕,君子坦坦蕩蕩。
蕭沉璧在這寧靜帶着幾分安神的琴曲之中,漸漸放下了心中警惕的心防,在這瀟瀟而立的身影之中漸漸迷失了方向。沈厭的身影開始搖搖晃晃起來,大殿之中的燭光熙熙攘攘,到最後,眼眸只剩下了黑暗與安心。
大殿之外的夜雨從未間歇,一直稀稀落落下個不停,落在翠綠色的芭蕉葉和斑竹枝之上,熙熙攘攘地沒入泥土。有時颳起了風,吹得掛在宮廊屋檐上的燈籠搖搖晃晃,裏面的燭火忽明忽滅。宮廊下的長凳早已被打濕了許多,朱牆似乎卻早已習慣了風雨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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