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昨天夜裏躲在被子裏的那一場小小的告別不動聲色無人知曉，第二天是個好天氣，一大早的院子裏裡外外的就都收拾起來，原本習慣了在床上賴一賴的林清，也不得不跟着早早的起身。
“還早呢，爺都打了兩套拳了你才起，看來真是城外過得舒坦，就這規矩要擱以前咱倆在宮裏那會兒，你擎等着額娘嘮叨吧。”林清坐在梳妝枱前正跟丹靈說起得太早眼睛都睜不開，一身短打剛練完拳的胤禟就從外邊進來了。
“額娘要嘮叨也是嘮叨你，我在額娘跟前的規矩從來沒差過事兒。”林清一聽胤禟這麼說自然不認，董鄂家家大業大規矩也大，當年嫁進阿哥所，兩人只在宮裏待了小半年就出宮建府，住在宮裏那段時間，林清的言行舉止都是出了名的得體有規矩。
倒是胤禟，雖說是宜妃的老兒子，宜妃卻不是那等一味寵兒子的人，兩人成親之後仔細算一算還是胤禟在宜妃跟前挨罵的時候更多些。
“你這話啊留着回去跟額娘說去吧。”自打林清從府里出來，胤禟也好久沒正兒八經的過日子，這會兒靠坐在一旁一邊等早飯一邊跟林清鬥嘴都覺得挺好。
後院的女人不是沒有自己喜歡的，不過是規矩就是規矩，胤禟自認自己不是個情種，寵一寵多給些金銀是小事，但要他一門心思跟她們過日子去，那想都別想。
所以林清不在府里，胤禟大半的日子就只能在前院書房裏湊合。兩人出宮建府之後前院就只是個見客和胤禟在書房消遣的地兒，哪有林清的正院伺候人伺候得周到。
兩個主子不咸不淡的鬥嘴，屋裏丫鬟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只有方嬤嬤在裏間鋪床，看着不怎麼凌亂的床單原本七八分的高興也褪得只剩下兩三分。好在兩人這會兒還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要是還跟以前那樣大眼瞪小眼的沒話說，方嬤嬤怕是真得急死。
既是要回去，吃過早飯之後就也沒多留，也許是府里真存了好多事等着林清，連收拾行李的活兒胤禟都是扔給奴才們，自己就領着林清和她貼身的幾個丫鬟嬤嬤先上了馬車往回走。
林清自打來了這地界就沒出過城外那園子，這會兒進了城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差不多，連坐在身邊的胤禟都顧不上，一直掀開半拉帘子往馬車外邊看，不管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
原主留給自己的記憶都多半都是宅門裏宮廷間那些彎彎繞，要不就是心裏發愁的各種事兒，哪有街面上這些一張張鮮活的面孔看着叫人開心。
“看什麼呢這麼好看，讓爺也瞧瞧？”本來就只是個剛滿二十一的小姑娘，少了故作老成那股勁之後胤禟怎麼看她怎麼覺得有意思，不自覺的就湊到她身邊故意把腦袋都擱到她肩膀上，裝模作樣的也要往馬車外邊看。
“哪有什麼好看的，就是看個新鮮。”林清的身體十分熟悉胤禟，但林清卻還沒想跟他這麼快發生什麼，便借故一個姿勢久了不舒坦伸了個懶腰把人從自己身邊隔開了些。
“以前出了府去哪兒都方便，什麼熱鬧都覺得就那麼回事，現在可能是在城外太清凈了，看着街上人來人往都覺得挺高興。”這話說來確實是林清的心裏話，自從到了這裏，林清別的都能隨意而安，就是這好熱鬧的心一時半會兒的，着實還沒能習慣。現在到了人多的地方，哪怕只是看着林清也覺得自己都連帶着鮮活了不少。
“這個好辦，再過幾天一進臘月咱府上的帖子人情絕對每天都斷不了，你想有多熱鬧就有多熱鬧，到時候咱也發帖子讓戲班子到府里唱上幾天，這不什麼熱鬧都有了。”
一聽林清這麼說胤禟就來勁了，原本就沒明白林清幹嘛待在城外這麼久不回家。現在人都被哄好了，他可算能把昨兒被她擠兌的場子好生找回來，“要實在不行，趕明兒爺陪你專門往戲園子裏去玩去，哪兒不比城外好玩，是不是。”
“哦，感情在這等着我呢，不是昨兒老老實實求我回來的時候了？”林清看着胤禟這小氣吧啦又帶着點小機靈的樣兒，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可是就是眼前這個帶着點賤嗖嗖的人，才頭一次讓林清覺得生動起來，不再完全是之前那個自己只想着要怎麼應付怎麼糊弄的九阿哥。
進了內城，離九阿哥府就很近了，胤禟前頭哥哥們多他在康熙跟前不算太出彩，但架不住宜妃娘娘疼兒子，開府選址的時候左挑右選的才選在鐵獅子衚衕里，左邊挨着恭親王常寧的府邸，右邊靠着八貝勒和四爺府。
馬車進了衚衕口就得路過倆哥哥家，兩貝勒府門房上的奴才得着動靜都趕緊往府裏頭傳信，九福晉跟九阿哥鬧了這麼久，可算是回來了。林清搬去城外這事胤禟一直都只說是林清生四格格的時候傷了身子，出城休養去了。
這理由宜妃聽了不信，宮裏其他人知道了自然也不信。宮裏那些娘娘們閑來無事只能打聽些宮裏宮外的八卦來當做消遣，但自家兄弟之間胤禟都是打過招呼了的，當嫂子的自然不好再這事上邊做個討嫌的人。是以每次娘娘們問起來都只能糊弄過去，現在正主回來眾人都跟着鬆了口氣。
“瞧瞧瞧瞧，你一出門把四嫂和八嫂都折騰夠嗆，尤其聽說良妃娘娘隔三差五的就跟八嫂問起你，可把人愁壞了。”剛剛是林清一個勁的往外看，現在是胤禟主動把帘子掀起來讓林清看哥哥府上着急忙慌往去報信的奴才。
林清一聽這話心不免往下沉了沉，自己成了胤禟的福晉的事，有一大半的焦慮都來自於胤禟往後是八爺黨這件事。林清有自知之明，她從沒想過僅僅是多了自己這個變數，歷史的走向就會有什麼不同。
如今太子還算穩當，除了直郡王下邊這些皇子們之間的關係也還沒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胤禟的語氣已經明顯更親近胤禩，這多少讓林清有些頭疼。
自己跟八哥關係向來不差，可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家這個處處周全的福晉就是跟郭絡羅氏合不來。以前自己也問過她，她就說瞧不上郭絡羅氏那拿腔拿調的樣子。
胤禟當時笑得直打跌，就九福晉這麼個架子十足的人還有看不上別人拿腔拿調的時候？話說出來本是調侃，卻不想當時林清真正兒八經的點頭。還說自己跟郭絡羅氏可不一樣，自己的架子那是董鄂家從小到大養出來的，郭絡羅氏算什麼，扯着安親王府的大旗擺出來的花架子，不是一回事。
都說說人不揭短，林清那話就算是真把郭絡羅氏的短處給揭了個乾淨，聽得胤禟直咋舌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所以現在林清這沉吟不說話的態度，胤禟還真不意外。
好在就幾步路的距離，也不用說什麼話就到了府門口。下了馬車之後原本胤禟今兒沒打算出門，卻不想已經有人等在門房，見胤禟一回來就顛顛的湊了過來。
來人林清也認識，是胤祺身邊的長隨，“既是五哥找你就趕緊過去吧，都到家了我這兒也沒什麼事。”比起胤禟日後會緊緊追隨的胤禩，林清更願意胤禟多親近他親哥。
胤祺不顯山不露水的卻能在這場奪嫡大戰里保全自己一世榮華，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放着這麼好的哥哥不好生處着，天天跟在老八後邊，林清認定胤禟不是有病就是腦子不好使。
胤禟看着特別通情達理的林清，認認真真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她不是在說反話也不是在陰陽怪氣才點頭，“行吧，那我去我哥那一趟，晚上等我回來吃飯。”
以前林清若是能得他這麼句話，甭管面上如何心裏肯定還是高興的。今兒卻實在沒法為了這麼句話高興起來，只能趕緊糊弄這把人送走才算鬆了口氣。
林清回府，有人高興有人愁，最高興的莫過於留守在府里的寶鏡，林清還沒到正院門口就已經遠遠看見她等在院門口，剛見到林清的影子就急匆匆的跑到林清跟前笑得紅了眼眶。
最愁的自然是後院那些侍妾，昨天胤禟先是把兆佳氏叫到書房去，這事就夠她們心裏犯嘀咕的，之後胤禟又騎馬出城說是要去接福晉回來，剛過了幾天山中無老虎的好日子，現在大魔王回來了哪裏高興得起來。
不過不高興沒用，不光沒用還得把這些情緒都藏好咯，一大早的一個個的都老老實實打扮穿戴整齊，一得着林清回來的消息就都往正院這邊來了。
林清見着寶鏡還是挺高興的，畢竟小孩也才十六歲，不能跟出去散散心就罷了，還把四格格扔給她照顧。哪怕四格格跟前奶娘丫鬟都不缺，那也是為難人小孩了。
只不過才剛進屋哄上寶鏡幾句，就又有奴才進屋來回話說是後院的格格侍妾們想要進來給福晉請安，這話一出讓一屋子本來高高興興的人臉上笑意都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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