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白是我外甥女
關於代管天機閣的事,作為魔教教主的花雁回已經聽寒鐵衣說訴八百回的苦了,很明智地一句話截斷了他下面所有的絮叨:“小白是我外甥女。”
寒鐵衣真就不吭聲了,以嘴裏能塞進一顆雞蛋的震驚表情,看看鳳白梅,再看看花雁回。
別說,這兩貨臉上那皮笑肉不笑的感覺,真像!
花雁回長得陰柔,披着頭髮穿着寬袍,稍遠一點看便是活生生一女子。而鳳白梅皮膚泛黃,身着男裝,眉眼英氣有餘,比花雁回還多幾分男兒氣概。
男不男女不女這一點,也很像!
再來看性格,傳聞中的鎮魂將軍,三句話不離拳頭,回都半天就跑到花樓討銀子,也是夠特立獨行的。
至於花雁回嘛!他能把魔教教主這把椅子坐的心安理得並引以為榮,就可見不是什麼正常人。
都說外甥像舅,有那麼一瞬間,寒鐵衣真就信了。
他掃了一眼鳳白梅那張死沉死沉的臉,最後只能柿子挑不扎手的捏,瞥着花雁回說:“仙去的鳳夫人姓沐名櫻,乃是沐老侯爺的獨子之獨女。”
花雁回輕飄飄地說道:“當年家父攜長姐花辭出門,不想途中走丟,被雲遊的沐老侯爺碰到。等再尋到,長姐已經成了沐府的孫小姐沐櫻。雁回山畢竟不是什麼正經地方,沐府對長姐也是真的好,家父也就沒想着要接她回來了。”
寒鐵衣覺得自己聽了一出寡淡無味的戲,心裏堵得慌,將目光投向了鳳白梅,希望她能拯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中。
鳳白梅慢慢地將那杯茶啜完了,擱下杯子,視線掠過寒鐵衣,起身瞥了榻上的人一眼:“上樑不正。”
然後,走人。
不正的上樑看着自個兒長歪了的下樑,饒有興趣地道:“打從明兒起,你便要喚我一聲小舅了,大外甥女婿。”
寒鐵衣覺得想吐,敲着桌子義憤填膺地道:“退婚,必須退婚,這親不結了!”
什麼撐場面?什麼擋箭牌?這就是個禍害,還娶一贈一那種!
他拿花雁回當兄弟,這老小子竟然想當他舅?
沒門!
別問窗戶,地縫都不能留!
榻上的人嗤笑一聲,隨即容色一正,陰測測地道:“小白轉道雁回山來瞧我,在山腳遭受了埋伏。”
寒鐵衣臉色秒沉:“誰幹的?”
花雁回道:“沒查出來。”
寒鐵衣愣了一下。
拈花教以魔教自居,佔據雁回山幾十年。刺客跑到雁回山下行刺,就等同直接給了他兩巴掌。
若在平時,寒鐵衣早就捶胸頓足大笑表示嘲諷。但現在,他沉着一張俊臉,眸子裏寒光閃閃,咬牙冷笑着問:“朝中人?”
花雁回道:“鳳家在朝中的處境你比我清楚,哪些人想要她的命,你也應該心中有數。”
想要鳳白梅命的人,那可太多了。
可如今她已經交出了鎮魂軍帥印,卸甲嫁人,今後再無機會上戰場,妨礙不着他們什麼了,他們何必冒這個風險呢?
更何況,從落魂關回都的那一路,有的是下手的好地方,雁回山下一片坦途,傻子才在那裏埋伏吧!
寒二公子滿面春風地進門,心事重重地出門,到樓梯拐彎處,聽到老鴇的聲音傳來。
“都告訴你們不要招惹鳳家那小祖宗,你們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吧,多的都得吐出去!”
姑娘覺得委屈:“這也不能怪我們吶,誰知道鳳白梅那麼不要臉,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寒鐵衣笑了笑,確實夠不要臉的,不過卻是最有效的,經由今日鳳白梅這麼一鬧,恐怕整個洛陽城,沒哪家花樓敢讓鳳家小公子入門了。
老鴇道:“行了別說了,快點把銀子送去,今後看到鳳家那祖宗,再別放進來了。”
出了門,萬里晴空早已收斂了陣仗,幾抹烏雲在天邊試探,想要擠掉僅存一點的陽光,獨佔廣袤天空。
“又要下雨了。”喃喃一句后,寒鐵衣搖着摺扇,沿着長街悠悠然地踱步。
剛過街口,一匹紅鬃烈馬從右街直奔他來,眨眼間便到了眼前。
誠如寒二公子言,寒門書香世家,嘴皮子利索,手腳不大勤,眼睜睜看着那高頭大馬朝自己衝過來,他除了瞪大了眼表示震驚,沒其他反應。
周圍人早已閃了老遠,眼看着那匹馬撒開了四蹄衝著青衫公子奔去,倒抽一口涼氣后,閉上了眼。
千鈞一髮之際,隨着馬上的人韁繩一緊,那馬似有靈性一般,抬起前蹄從寒鐵衣頭上躍了過去,留下一陣綿長的嘶鳴聲與馬蹄聲雜和在一處,彷彿在說:看我技術不錯吧!
寒鐵衣維持着滿臉的震驚,目光卻一直追逐馬上的那抹紅色身影。如果他眼睛沒問題,那應該是鳳白梅。
那是出城的方向,她這麼急着去做什麼?
正疑惑着,耳邊又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不是這麼背吧?
寒鐵衣心中叫苦,生無可戀地轉頭望去,卻見晃悠悠而來的一人一馬都是老面孔。
“小麻雀,怎麼了?”
小麻雀,也就是鳳臻的書童,本是又驚又懼地策馬前行,見是寒二公子,忙下馬來說:“我家小公子被人綁架了,綁匪要將軍去鳳家老宅贖人。”
聞言,寒鐵衣二話沒說,奪過小麻雀手裏的韁繩,翻身上馬,馬速直超鳳白梅,一路往鳳家老宅飈去。
鳳家老宅位在洛陽城東的絕壁山腰上,山上小路崎嶇,馬匹上不去。寒鐵衣趕到山腳時,鳳白梅也剛到。
“你來做什麼?”鳳白梅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便丟了韁繩往山上跑。
寒鐵衣緊隨其後,氣喘吁吁地問:“綁匪是誰?”
“不知道。”鳳白梅頭也不回。
“不知道你獨身一人就來了?”寒鐵衣實在累極了,停下來拄着膝蓋大喘氣,抬眼一看,正看到那一抹紅色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他無力地嚎了一聲:“小白,你倒是等等我啊!”
鳳白梅一路跑到了老宅,竹制的院牆已經干朽,被她一腳踹的稀爛。院中雜草已經長到了她腰際,中間被人踩出一條羊腸小道來,她沿着小道直奔竹屋去。
屋子四面透風,桌椅經了十三年的風吹日晒,早已掉漆嚴重,布了厚厚的一層灰。四壁懸着蛛絲,地面雜草橫生。
鳳白梅入屋后,目光快速地掃視着,屋子並無人涉足的跡象。
隔老遠,寒鐵衣的聲音便傳來了:“小白,裏頭有人嗎?”
一同傳來的,還有他磕磕絆絆的走路聲、喘氣聲。
鳳白梅回了一句:“沒人。”
寒鐵衣這才進屋來,不等一口氣喘勻了,說:“你先別急,天機閣的人一直在鳳臻身邊跟着,他應該出不了大事。”
鳳白梅轉頭冷眼瞧着他:“你派人監視阿臻?”話音剛落,忽聞一陣破風聲,下意識地拉着寒鐵衣伏下身去,一支羽箭貼着她的後背釘在了牆壁上。
緊接着,又是幾支羽箭破空而來。
鳳白梅一手按着寒鐵衣的頭,一手拉過近旁的案幾,翻轉了擋在二人前面。沉悶的聲音響起,眨眼間已有數十支箭釘在案上。
鋪天箭雨持續了好一陣才停下。
按在寒鐵衣頭頂的那隻手終於鬆開,他抬頭看了看身邊的鳳白梅,見她貓腰蹲在一旁,手裏拽着一支羽箭,嘴角向上挑着,冷冷笑道:“一群蒼蠅。”
寒鐵衣問:“和雁回山下刺殺你的是同一批?”
鳳白梅點頭,劈手將羽箭折成兩段,箭頭抵到了寒鐵衣脖子上,狠狠盯着他:“你監視阿臻做什麼?”
寒鐵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跑上山已經累成狗,癱在地上,張嘴就胡謅:“寒某心悅於將軍,愛屋及烏。”
鳳白梅手上用力,鋒利的箭頭劃破了青衫公子白皙的皮膚,鮮血順着箭頭淌了出來。
“你真下手啊?”寒鐵衣往後退了點,一臉委屈地捂住脖子:“大敵當前,你不想着解決敵人,反而窩裏反起來?”
鳳白梅一把拉住寒鐵衣的衣襟,將他拉到自己面前來,兩人鼻子貼鼻子,呼吸噴到了彼此的臉上。
女將軍還未如何,寒鐵衣倒是把一張俊臉通紅,頗不好意思地別開眼,說:“寒某雖然風流,但不下流,將軍自重。”
“咻”的一聲,一支羽箭直挺挺地釘在了他身後的牆壁上,箭頭帶着的火苗立時躥上了竹制的牆壁,燒了起來。
“他們打算火攻。”鳳白梅鬆開寒鐵衣,冷靜地道:“老宅年久,遇火便着,這裏不久就會變成一片火海,我們只能衝出去。”
“衝出去?”寒鐵衣通紅的臉頓時慘白。
鳳白梅剛剛將頭探出案幾,幾支掛着火油的羽箭又射了進來,她只得又躲回案后,抽空看了一眼寒鐵衣。以寒二公子四肢不勤的體魄,不用等衝出門就得被亂箭射成篩子。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腦海里冒出一個詭異的想法:若寒鐵衣死在這裏,兩人的婚事還算數嗎?
又一想,就算是守寡好像也不錯,嫂嫂這麼多年守着鳳家也過來了。
想了一想后,她認命地嘆了口氣,一手拉起案幾,一手拉着寒鐵衣的衣領,往旁邊的月牙門緩緩移動:“裏頭有個地下密室,興許可以進去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