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

出宮

伺候沐浴,不僅要幫燕景涵擦身子,興許還要幫忙捶背按肩,對他如今這副身體來說,着實是個不小的挑戰。

而且他沒經驗,八成伺候得不舒坦。

原想問,為何不讓宮人去,但他如今是奴籍,地位還沒宮裏的宮人高,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燕景涵在元清宮沐浴,到的時候,除了外圍守門禁衛,一個宮人都沒。

小太監將他領到地方后,說了句一切東西都已在殿內備好,也匆匆退了。

殿內佈滿了朱紅紗帳,越往裏走,熱氣越濃。

楊文卿解了狐裘,走到最內側的屏風前,沖屏風后的燕景涵行了個禮。

燕景涵只穿了件單衣,讓楊文卿過來后,便放下了手裏的書。

“朕讓你伺候朕沐浴,是不是很不悅?”燕景涵單手支頭,慵然道。

“並沒。”楊文卿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燕景涵冷冷糾正道:“你應該不悅。”

楊文卿懵了:“為什麼?”

燕景涵站起身,不似玩笑道:“因為朕在羞辱你。”

楊文卿訝然,來時小太監說,辰妃和姬美人天天想來伺候燕景涵沐浴,都沒機會,這算哪門子羞辱?

只是覺得,若是此事傳出去,長樂坊可能又要出新戲文罷了。

楊文卿是柳葉眼,本就自帶一股半含秋水的出塵與無辜,愕然之際,燕景涵強行從中讀出了幾分逼良為娼的慌張與驚恐。

怕就對了,燕景涵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他覺得,楊文卿入獄之前,一直都是被人伺候的,如今讓他伺候自己,還伺候自己這種私房事,一定會感覺恥辱,可又敢怒不敢言。

只要楊文卿怕他,那不管外面怎麼傳,楊文卿都可以說是被他逼得。

燕景涵靜靜看着楊文卿,楊文卿也偷瞄着燕景涵,尋思着,你到底洗不洗?

湯池附近太熱,楊文卿受不了冷,但熱久了也會頭暈,他就怕自己伺候着伺候着,直接一頭扎在水裏,了結此生。

兩人各懷心思的墨跡了許久,燕景涵才張開雙臂:“幫朕寬衣。”

終於進入正題了,洗個澡真難。楊文卿應了聲,走過去解開了燕景涵的衣帶,指尖無意劃過燕景涵的皮膚,連忙把手往回收了些。

出獄那晚,雖然隔着帘子只憑輪廓就能看出燕景涵的身材不錯,但親眼所見,還是有些震驚。

肩寬腰窄,不管是四肢還是胸腹,肌肉都很緊緻,且不至於誇張,楊文卿一直都很喜歡這種肌肉俱全但又偏瘦緊緻的身材。

只可惜,他自己沒有。

不止沒有,中了寒毒之後,他的身體越來越柔軟,這種身材這輩子是別想有了。

“想什麼呢?寬個衣都如此心不在焉。”楊文卿低着頭,燕景涵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

“沒想什麼。”楊文卿幫燕景涵解開單衣,正要幫他去解褻褲,燕景涵突然躲開了。

楊文卿剛狐疑抬頭,燕景涵便背過了身:“朕自己來。”

楊文卿看着燕景涵匆匆解衣下水,一臉茫然。

但燕景涵這幾日一直反覆無常,他也逐漸習慣了,並沒多想,反正想了也想不通。

他拿起布巾投了一下,輕輕幫燕景涵擦了起來。

燕景涵沒說話,楊文卿也不好搭,也一直沉默。

但是燕景涵的耳朵尖,紅的楊文卿還以為他得了什麼病。

擦完左手臂,楊文卿挪到燕景涵右邊,剛碰到他肩的那一刻,他感覺燕景涵渾身僵了一下。

“怎麼了?”楊文卿好奇。

“無事。”話雖如此,但直到楊文卿幫他把右側手臂和後背擦洗完,燕景涵身體一直緊繃著,整個人好像很戒備一樣。

燕景涵不說,他也不好問。

就在他幫燕景涵擦拭胸口時,無意抬頭與其對視了眼,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先前幾次與燕景涵相處,要麼是燭光昏暗,要麼是尚未破曉,天色還暗,他並沒察覺哪裏不對。但眼下元清宮裏里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此刻又離燕景涵這麼近,他突然覺得,燕景涵的右眼好像有種說不出的死寂幽沉。

他記得,當初燕景涵馳援業陵時,右眼是矇著遮眼布的,還滲着血。

“皇上,你……”楊文卿猶豫半天,還是忍不住道,“你當初去業陵時,眼睛是怎麼傷的?”

之後可有痊癒?

還是,一直未愈,所以右眼才這樣的?

剛問完,燕景涵的眼神就突然陰戾了起來,但是,右眼卻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死寂,幽沉,毫無生機:“不用你管,也與你無關。不用你伺候了,收拾下走吧。”

楊文卿沒走,喉結上下滑動了一個來回,明知燕景涵的情緒不對,但還是斗膽,直接抬手捂住了燕景涵的左眼,另一隻手在燕景涵右眼前晃了晃。

毫無反應。

“你——”楊文卿愕然,剛說出一個字,燕景涵直接掃開了楊文卿遮住他左眼的手,“滾!”

他沒想到,楊文卿會直接動手來試。

楊文卿本來的姿勢便不穩,燕景涵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猝不及防,直接滑進了水裏,手肘在池壁上磕了一下。

“朕讓你滾!”燕景涵看着楊文卿揉了揉手肘,不僅沒走,還蹚着池水朝他過來,怒道。

“我問完就滾,不用你趕。”楊文卿看着他,眼圈微微泛紅,“你眼睛到底怎麼回事?”

雖然因為在地下皇陵待的時間太久,燕景涵的右眼稍微留了點後遺症,但也只是夜裏看東西稍微有點模糊,白天卻毫無影響。

可現在,分明是……

“瞎了,你不是看出來了么。”燕景涵強壓情緒,冷冷看着他,眼中毫無溫度,說完,直接伸手掐上了楊文卿的脖子,稍稍一用力,楊文卿便有了窒息感。

“外人只是知道,朕右目偶又不適,若是明日他人知道,朕右目已盲。”燕景涵驀地加大手上的力道,“朕就先把你的右眼剜出來,然後讓你生不如死。”

楊文卿無法呼吸,痛苦間,雙眼浮出了一層霧。

最後,他是被燕景涵從池子裏扔出去的。

燕景涵第三遍說滾的時候,楊文卿看了他一眼,終是轉身走了。

等楊文卿的腳步聲消失,燕景涵失神坐在湯池裏,右手不停的在抖。

走了好,走了好。

與此同時,右眼眼眶又開始滲血,元福趕過來時,燕景涵整個人像傻了一樣。

“皇上,老奴先扶您出來。”元福連忙去攙燕景涵,燕景涵目光一動不動的看向方才自己把楊文卿扔出去的地方,聲音發抖:“他都知道了,我一開始就不該心存僥倖,把他接到我身邊,也不該為了貪圖一時私慾,把他叫來。現在他什麼都知道了。”

元福辯解道:“公子不會在意這個,”元福試圖開解他,“公子喜歡長的好的,皇上您俊逸疏朗,普天之下也尋不到第二個容貌勝過您的,這就夠了!其他都是小事!”

之前,元福這麼說,還多少有用,但今天,一點用都沒有。

燕景涵冷笑了聲,眉眼中儘是嘲諷:“我還是不配。”

“明日燕景成就把婚書送來了。”燕景涵靠在湯池壁上,仰頭看着殿頂。

元福皺眉:“皇上難不成真想把公子放出宮?”

“找人好好庇佑他,他一生安安穩穩的,就可以了。”燕景涵淡淡道。

元福:“可若是公子不想安安穩穩呢?前日老奴聽聞,公子正在托徐丞相家的公子收攏當年舊部,興許是有別的野心打算,他留在宮中,有皇上做靠山,對他也更有利啊!”

“讓他留在這裏,然後繼續捲入朝堂爭鬥?”燕景涵攥了攥自己還在發抖的右手,“你忘記他當年為何會重傷未愈,依舊還要去北疆了嗎?”

元福不說話了。

燕景涵淡淡道:“朝堂是個是非之地,一切都有朕來斗,他乖乖待着就好。”

“這樣就很好。”燕景涵疲憊閉上眼。

與此同時,楊文卿站在華陽宮偏殿旁的一座小橋上,上弦月高懸,隱約還能聽見北風刮過的嗚嗚聲。

“公子,外面冷,您身子弱,還是先回去吧。”小太監提醒道。

楊文卿沒回答,沉默片刻后,突然問:“皇上這些年,過得開心嗎?”

小太監想說自然開心,但楊文卿面前,他又不想說謊,如實道:“皇上這幾年,基本沒怎麼笑過,一笑就是要殺人的前兆,想來應該是不開心的。”小太監話鋒一轉,嘿嘿笑道,“不過,公子來了,皇上應該很快就開心了。”

“是嗎?”他怎麼覺得,自己只會讓燕景涵更不快呢。

當晚,楊文卿很晚才睡,燕景涵也並未回華陽宮,直接在文宣閣休息的。

次日一早,燕景成就讓人把婚書送了過來,燕景涵也確實如約,把楊文卿給放出了宮。

但是,沒放給燕景成,而是把楊文卿賜入了丞相府。

燕景成似乎早就料到燕景涵不會安生把人交給他,故而也並未驚訝。

文宣閣內,燕景涵看了眼那份婚書,轉手直接扔進了旁邊的火盆。

燕景成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眼睜睜看着婚書被火焰淹沒,最終化為灰燼。

燕景涵看也沒看楊文卿一眼,語氣決絕道:“走吧。”

楊文卿嗯了聲,雖說出宮正合自己心意,畢竟收攏舊部這種事,必須親自去才合適,但是他還是不放心燕景涵。

可有些話也不方便當面說,他便寫了個小字條,臨走前,交給了燕景涵。

昨晚,楊文卿想了整整一晚上。

燕景涵這麼護着自己,定然是關心自己,又不想讓自己知道他右眼已盲,應該是會因此自卑,但一般只有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才會自卑如此。

就像小太監說的,他這些年雖然有元福陪着,但能交心的人着實不多,大哥先帝把他關在皇陵,二哥燕景成又處處與他為敵,一開始,他就沒感受到常人觸手可及的親情。

還記得當初,燕景涵問過楊文卿,說楊文卿對他那麼好,他能不能叫楊文卿哥哥。

但燕景涵雖然不受寵,也畢竟是皇子,被皇子叫哥哥,那自然是不妥的,便沒答應。

想來是想從自己這裏彌補那份缺失的親情吧,畢竟自己和他決裂之前,對他確實不錯。

也正是因此,他才會三番兩次的救自己。

楊文卿覺得自己的邏輯簡直無懈可擊,所以,就想臨走前安慰燕景涵一下。

——【我知當年皇上一直把我當哥哥,我也一直將皇上當做親弟弟看待,哥哥是從不會覺得弟弟有哪裏不好的,在我眼裏,皇上哪裏都好,現在也是。】

燕景涵剛掃了眼字條,整個人突然有種莫名的戾氣:“親、弟、弟。”

楊文卿緊張看了燕景涵,他知道跟皇帝稱兄道弟不好,但是,這不是安慰么,若是太正經,便會有些疏離,難免讓人覺得不走心。

而且,你當年確實是主動追着我叫哥哥,頭也是你起的,不怪我吧?

燕景涵磨着后牙槽,他今天才知道,原來楊文卿一直把自己當親弟弟!可自己根本不想把他當親哥哥!也不想有親哥哥!

是燕景成和先帝還有徐嵐那幾個傢伙一口一個阿燃,自己卻只能叫他楊將軍,他只是想拉攏關係,才故意這麼叫的,沒想真讓楊文卿把他當弟弟。

而且,就算當弟弟,也不過是認來的野弟弟,大可不必與親弟弟相提並論,自己還不想搞亂|倫那一套!

燕景涵直接把字條搓成團,扔進了火堆,咬牙道:“楊文卿接旨!”

想當朕的哥哥可以,那就一輩子孤獨終老吧。

楊文卿連忙跪下,燕景成一臉莫名其妙,也跟着跪下。

“只要朕在位一天,楊文卿便不得與他人婚配。”朕得不到,其他人也別想碰。腦子一熱,燕景涵這道口諭就下出去了,但下完就後悔了,這明顯是在耍小孩脾氣。

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燕景成怔住,他萬萬沒想到,燕景涵在這兒等着他呢,先是要走了婚書,后又讓楊文卿不得婚配,這明顯是故意不讓自己跟楊文卿在一起。

果然惡毒。

燕景成正慍怒着,楊文卿懵懵接了旨,完全不明白燕景涵這道口諭的意義何在。

就自己這小身板,還婚配,洞房花燭夜只怕剛開頭,就被夫君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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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景涵:朕一直覺得,他不喜歡朕是因為朕不夠好,鬼知道他直接把朕當親弟弟了,這還怎麼喜歡????

楊文卿白眼:是你先追着我叫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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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渣攻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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