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人物（七）

孫晉打開車門，雙手輕柔地扶着一身東北軍裝的孫烈臣從車裏出來，遠遠的看見馬龍潭、吳俊升、張景惠、馮德麟、湯玉麟、張作霖、張作相等七人站在大帥府門牌下，一個個表情各異地看着這對父子。

馬龍潭一襲深灰色長袍，一副圓圈眼鏡，給人感覺紳士儒商做派，瘦弱的手掌撫着一把紙扇，紙扇只有一個字‘忍’，飄逸如雲、力透紙背，這就是那把有名的紙扇，真不愧是儒商書法家。當年張作霖被日本關東軍炸死後，假惺惺派代表來到大帥府悼唁，旁邊的張學良差點將日本代表趕出去，這時旁邊於風至（張學良夫人）送一把紙扇給張學良，上面一個字‘忍’，這把紙扇是馬龍潭送給張學良的禮物；馬龍潭身旁站着吳俊升，吳大舌頭一身土黃色的中將軍服，肥頭大耳、膀大腰圓、絡腮鬍，小眼睛咪咪着，彷彿沒睡醒，活脫脫一副鬍子樣兒；吳的旁邊是張景惠，平頭正臉、面容清癯，手裏把玩着一對手珠，神性奕奕然，看不出這傢伙怎麼有個賣國像；張景惠傍邊是馮德麟，這位早年張作霖的對手此刻卻站在大帥府，穿着長袍馬褂，頭戴深黑的禮帽，面容憔悴，眼神獃滯，彷彿受了什麼打擊，可能是現在對張作霖產生不了威脅，原來的稱霸東北的野心被張作霖絞殺了而心灰意冷；馮的邊上是湯玉麟，也是一襲土黃色的軍裝，手戴白手套，筆挺峻拔，一身軍人的氣質油然而生。湯的邊旁是張作霖，深藍色的綢緞的長袍，腳著深灰色的布鞋；八字須，白凈的國字臉，目光灼灼，眼神深邃，顯得特別的沉穩與休閑，看不出鬍子出身的氣息。張作霖身後是張作相，一襲中將禮服，英姿颯爽，頗有軍人風采，這就是少帥張學良唯一忠厚的老把叔。

孫晉邊聽着父親挨個介紹邊作揖行禮邊一一打量他的這些長輩們，他們是按照年齡的排序而立，這倒是張作霖的心思：給予孫烈臣最高的禮遇，表示孫烈臣的重要性。

待大家坐落後，虛問着孫烈臣身體咋樣，孫烈臣哈哈大笑說身體已經全部康愈。隨後孫烈臣就孫晉的失散后經歷給他的拜把子兄弟詳細說了一邊，如何見面和如何相認一一解釋。孫晉隨後補充回家後為啥沒有及時拜訪幾位老把叔伯的原因。可等張作霖、吳俊升這些老把叔一開口說話，就露出鬍子出身的本性。

“媽個八子，你小子受苦了，回來就好，六哥的事業就有後來人啊，我說嘛，這小子回家后，怎麼沒來看望俺老張，原來是這麼回事，沒關係，等小六子（張學良的小名）回來了，跟小六子好好玩玩，哈哈。。。”這是東北王張作霖的安慰話。

“對，大帥。。說。。的沒。。錯，俺。。老吳是。。個粗人，喜歡。。直來直去，不懂的。。那些。。彎彎。。繞，以後有啥事，俺。。老吳。。。能做的。。儘管說。”這一聽就知道就是那個吳大舌頭，嗓門特別大，震得孫晉耳膜嗡嗡響。

其他人點頭稱是，虛情假意的閑聊，算是給孫晉開了歡迎開場白。張作霖看着這一切，內心憂慮。1907年八個人義結金蘭，大家平時喝酒罵娘，大塊吃肉，相敬如賓。可如今確實貌似神離，面和心不合。特別剛剛處置馮德麟、湯玉麟的背叛，要不是張作霖念在綠林情誼、又有孫烈臣、吳俊升等盟兄求情，沒有過多的為難他們，只是讓老張感到鬱悶而已：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難道兄弟之間只有同甘共苦，卻不能共享富貴嗎？

“賢侄，聽你父親說你懂醫道，還配製了一些葯，能夠解決當前這場‘五日瘟’？”這是大伯馬龍潭問話。馬龍潭畢竟是知識分子出身，說起話來斯文些。‘五日瘟’這是民國當時報紙對此瘟疫的稱謂。

孫晉見場面幾個人這時都用各種眼光望着他，曝出好奇的心態，心裏明白怎麼回事：他們這些平時不走動的把兄弟今日能一起集聚老虎廳，怕是衝著孫晉的藥方來的吧，畢竟現在這場瘟疫還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然後才是順便慰問孫烈臣的病情如何。當他們見孫烈臣病好，非常想了解這個傳說神秘的治療藥方的秘密，故馬龍潭有此一問。

孫晉見孫烈臣點點頭，衝著張作霖和馬龍潭一笑，說道：“大帥、各位老把叔伯，小子我在小時候身體嬴弱，經常感冒發燒，藥房的大夫開了張藥方叫‘銀翹散’，用的次數多了，所以就記住了藥方中草藥的明細。”

孫晉半真半假的說辭，讓大家鬆了口氣。不就是‘銀翹散’嘛，孫烈臣藥店都有賣，不是什麼秘方之類的東西。

孫烈臣卻皺着眉頭，不解望著兒子，心說，你小子這麼不說實話呀，還有那個叫‘板藍根’沒有說出來，怎麼回事？在家裏不是說好了，到時送給幾位老把叔伯嗎？怎麼突然變卦呢？想着想着，孫烈臣帶着不滿的情緒瞪着孫晉。

孫晉急忙衝著父親眨了一下眼，意思是說：老爺子，別急啊，我會有分寸的，想吧又衝著大夥說道：“各位叔伯，小子我認真分析一下，這次‘五日瘟’是第三波了，從1919年秋季到1920年的春季，所以這次時間挺長的，各位老把叔伯敬請注意沒事不要外出，出去盡量帶口罩，不要跟有感冒癥狀的人接觸；若家人不小心感染，不要驚慌，就地隔離，請醫生大夫治療。同時，家裏要準備好一些醋和‘銀翹散’，已備不稱之需。”

幾個老把叔伯聽了孫晉的建議，紛紛點頭連忙說是。

張作霖高興地摸了摸平頭髮，說道：“咱哥兒幾個回去準備準備，看看還缺什麼，我會通過其他途徑給予大家幫助，今天我就不留大家吃飯了！唉，現在酒樓都停業了。”

馬龍潭幾個衝著張作霖揮了揮手，意思是告辭了，就一個個離開了大帥府。孫晉父子剛走出一進院大門，就聽到張作霖喊聲：“六哥，留步！”

孫晉回頭看見從身後走廊里出現張作霖，孫烈臣看了孫晉一眼，不解疑惑問道：“老七，啥事？”

“六哥，你看俺老張的腦袋，把件重要的事忘了：我想請大侄子到府內見一見你弟妹，另外我剛才覺得大侄子沒把話說完，似乎顧及什麼？還想請大侄子說說。”張作霖大大咧咧說著，溫厚的手掌拍了拍孫晉的手臂。

孫晉一聽心裏一楞，心說：真不愧是東北王，看人的心思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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