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秋杉愣愣地看了一會兒。
喬桓以為她被嚇住了,面色一緩,心想也不是很難對付。沒有什麼見識的貧困生,往往很容易被唬住的。
他已經轉身準備回屋了,卻聽到她突然“喔”了一聲。
“我明白了,你們額外出資裝修了宿舍?”秋杉猜測。
“……你也可以這麼理解。”喬桓半天才擠出這句話來,神情微惱。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但就算這樣,你也沒限制我入宿的自由啊。”秋杉微微苦惱,還沒住進去就有宿舍矛盾的確不是什麼好事,就算是找宿管反應,一般情況下也是少數服從多數的,“冒昧地問一下,其他兩位舍友的意見呢?”
喬桓從褲兜里抽出手機,散漫地晃了晃。
“他們不在。”
酷哥的眼神很平淡,沒有一絲嘲笑,也沒有什麼得意,只是單純向她“通知”,她未來三個舍友都不歡迎她。
出於為自己着想的目的,她也該知趣地去換宿舍了。
秋杉嘆了口氣。
在來宿舍的路上,梁可好心跟她提了一嘴。
二號床是個脾氣更差的小霸王。
體育特長生,壯舉是高一入學的一周內,就與武術社的高年級師兄因為不知名原因混戰成一團,沒有一挑五也有一挑三,從此聞名全校。
打架的幾個人都背了一個學期的處分才被取消。後來,高年級生們畢業了,瀟洒留學從此退出江湖,而小霸王的家長被請來學校,出資新建了一棟圖書館,宣告此事和平收場。
她不用琢磨都知道,這樣的人擁有極強的領地意識,當然不會滿意突然多出來的新舍友。
至於三號床……
梁可說,就是他們的班長,剛才丟下兩人去“約會”的方卓諦。
班主任說,有什麼事找班長溝通,但現在看來嘛。
方班長可能正忙着和某位紅顏知己查缺補漏、爭取坐穩班級第一的寶座呢,怕是管不來這事。
就算他在,又能怎麼管呢?
“難搞的舍友”是論壇樹洞的永恆話題之一。人與人之間有各種習慣差異,就算是夫妻也避免不了矛盾,更何況是普通的同學?
原來的舍友們好不容易相互協調、適應成功,突然又插入新的一員,太麻煩了。
她非常寬宏大量地點點頭,表示能夠理解喬桓的心情。
“三對一,”秋杉伸手拉出了行李箱拉杆,回頭目測台階的高度,“那我只能再想辦法了。”
喬桓站在走廊前,沉默地注視着她扛着行李箱下樓,那清瘦的背影被行李箱拽得有些搖晃,心裏積壓了一上午的那股不快好像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又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情緒。
他以為自己會鬆一口氣。任何人遇到秋杉這個處境,都該知道自己被同班生排擠了。若是“他”聰明點,就該知道日後安安分分當個小透明,別再妄想着博取校園女神的關注。
他確信秋杉看得出來,可“他”卻沒有表現出任何能被稱為沮喪、難堪或是憤慨的情緒。
就好像……
“他”一點都不在乎,會退讓,也只是因為足夠寬容而已。
喬桓隱約意識到,這個人好像有些特別。
或許“他”根本沒想着勾搭女生呢,如果是自己想多了……
喬桓極力說服自己壓下心裏悄悄鑽出來的異樣感。
他不承認那是不安或者愧疚,過去的經驗教訓告訴他,信雅並不需要特優生。
不是他歧視窮人家的孩子,而是信雅的環境如此,他們在這裏只會顯得格格不入,因為巨大的落差說不定還會導致成績一落千丈,到時候誰來承擔責任?
腳步聲消失在一樓,喬桓收回目光準備回去,又是一串蹬蹬的聲音響起,急促而輕快地上了二樓。
如果“他”改變主意要和自己理論……
喬桓第一時間在腦內模擬對策,結果回過頭,面前出現的卻是方卓諦的身影。
但他看起來和平常不一樣,頭髮汗濕而凌亂,胸口的襯衫也濕了大一片,還在往下浸水,沾着奇怪的顏色。
“你這是——”喬桓上下打量,難以評價。
方卓諦沮喪地嘆了口氣,扯着濕漉漉的衣服,往宿舍里走:“唉,別提了。我被分手了。”
喬桓毫不意外。
這是第幾個了?
“我早說過,你別和女生走這麼近,就算本來沒什麼別的目的……別人也不會覺得你們是什麼單純的同學關係的。”他撇了撇嘴,“你要是真心想提高作文分數,文科班也不是沒有男生。”
“那不一樣。”方卓諦一臉無辜,“美女總是讓人更有動力呀。再說,當初會答應交往也是因為我確實喜歡她,不是什麼為了利用她獲得高分技巧……誒,我沒那麼卑鄙好不好!”
但他確實被分手了。
大概是因為他對試卷的興趣還是比女孩子本人更高,被對方發覺以後及時止損了吧。喬桓翻了個白眼,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方卓諦仍在苦苦思索不得其解。
唉,怎麼會生氣呢,本來應該好聚好散的啊?他想着,略感委屈。
“哦,對了,”喬桓走進客廳,左手邊房門裏傳來衣櫃開開合合的聲響,方卓諦套上了一件新的襯衫,一邊系領帶一邊走出來,“我剛才看到轉校生在樓下……怎麼,他被你趕出去了?”
“我問過你們的。”喬桓很平靜。
“嗯……但還是不太厚道。”方卓諦猶豫了下,說,“他好像沒生氣,我就問他打算搬去哪裏,他居然問我女生宿舍在什麼地方!——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喬桓也愣了愣,一時間大腦沒轉過彎來。
兩秒后,他似乎意識到什麼,變了臉色。
……
秋杉托着行李箱回到了七棟的大門前,坐在台階上發了會呆。
他們的宿舍樓也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未雨樓。
於她而言,就是一個巨大的高檔別墅小區。至少,和她認知範圍中的學生宿舍相去甚遠。
完全是度假區里才能看到的景象——兩棟聯排相鄰,以柵欄與牆分隔,樓下有露天小花園,一樓是公共區域,劃出宿管值班時的辦公室,樓上四層給一班到五班的男生住。
至於宿舍內部,說是四人住一“間”,其實堪比總統套房的待遇,有客廳,獨立衛浴兩間,單間卧室,甚至還有陽台。
正午的太陽火熱得很,沒幾個人留在室外,只有一條博美犬趴在地上吐舌頭,與她遙遙相望。
那是在隔壁八棟的院子裏,不知道是哪個學生養的,繩子拴在狗屋旁。
沒什麼氣味,打理得很乾凈。
毛茸茸的小白狗先是在盆栽前蹦躂了一會兒,隨後轉過頭來,隔着柵欄好奇地與秋杉對視,慢慢走上前來,用力嗅了嗅。
它對這個不熟悉味道的人產生了興趣,汪汪叫了兩聲直起身子要趴在柵欄上,又被繩子拽了回去。
秋杉沒找到宿管,打一樓的座機過去問,也是佔線狀態。
她繞着轉了一圈,又回到自己的行李旁。
剛才遇到方卓諦,她本來想借他手機用一用的,但對方明顯因為分手而心情低落,便沒提出口。
方卓諦看到她倒是停下來,主動告訴她樓上的宿舍都滿了,可能國際班那邊還有空餘。
“宿管輪班去了,過會兒就來。”他又問,“你要不進屋等一會兒?”
她思索着:“學生會……應該可以幫助同學解決住宿困難的吧?”
*
按路牌顯示,十棟以後,就是國際班的宿舍,再折角沿着路往東,才是普通班的女生宿舍。
秋杉拖着行李箱走了一路,辨認着路牌,九,十……
一抬頭,國際宿舍樓對面,是學生活動健身中心,一群人推搡着走出來。
她原本沒在意,只看了一眼,就要走過去,餘光卻瞥見斜後方一道黑影撲了上來。
“嘶……”
秋杉往旁邊一躲,那人跌在地上,按着胳膊齜牙咧嘴,也沒顧得上和她道歉,回頭怒目而視:“雲鶴!你又在發什麼瘋!”
她也跟着轉過頭看。
被他怒瞪的少年慢悠悠從活動中心的台階上走下來,和其他人隱隱呈對峙之勢。
另一人皺眉:“你別太過分了,在學校里鬥毆,再背上處分可就要留檔案到畢業了。”
“這算是威脅嗎?”雲鶴不為所動,手插在褲兜里,趾高氣揚的眼神,令人看着就牙癢。
“我希望你們也搞清楚。”他突然冷笑一聲道,“別以為你們跆拳道社的成群結隊來,就可以在公共健身房裏為所欲為。”
“什麼叫為所欲為,”地上的男生很是惱怒,“我們做什麼了?這可是你先動手的!你以為老師會永遠偏袒你,就憑你家出錢多?”
其他人好像都沒看到秋杉似的,旁若無人地活動着手腕,劍拔弩張,只等誰先一個動手,就一窩蜂而上。
她覺得自己應該給他們讓出活動空間來,拉起行李箱剛要邁出一步,突然覺得那個名字有些耳熟。
男生被同伴從地上拉了起來,拍了拍褲子,給了其他人一個眼神。
他們迅速圍上來形成一個包圍圈,堵死了雲鶴離開的方向。
他也毫無懼色,慢吞吞問:“誰想來,還是你們想一起上?”
男生正要說話,突然有一隻手橫插到包圍圈中間,晃了晃。
其他人都詫異地扭回頭。
“你幹嘛?”男生煩躁地問,他當然看見這人了,看着臉生,好像以前沒見過,就懶得理會。
怎麼還沒走?
這年頭還真會有人見義勇為嗎?
“哈啰哈啰,”臉生的少年笑吟吟地問,“我在找生活老師換宿舍,她在女生區巡邏,讓我在活動中心等……請問是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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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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