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

沒想到接電話的是刑珹本人，路當歸張了張嘴，忽然詞窮了。

半天沒聽到有人說話，電話那頭也沒了聲響。

就在他以為刑珹已經掛了的時候，聽筒內傳來一陣低沉的呼吸聲，輕到幾乎聽不見。

對方也在等着自己開口。

平時接到陌生電話，別說耐心等着，恐怕對方只要不馬上說話，自己就會馬上掛斷。

難道每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刑珹都會接？

路當歸覺得不太可能。

刑影帝防私生飯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隨便接聽一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

他來不及細想，趁着刑珹還沒掛，趕緊清清嗓子：“請問……是刑先生嗎？”

對方沉默了半晌：

“是我。”

“刑先生，我是路當歸路醫生。”

路當歸趕緊趁熱打鐵，把想要問的全說了出來：“我今天已經回醫院上班了，聽院長說您不再住院進行後續治療了，是有什麼其他的安排嗎？”

為了不讓刑珹發現異樣，他盡量調整成了平時公事公辦的語氣。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刑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夠嗎？”

“您說什麼？”

路當歸沒太聽清。

什麼夠嗎？

片刻后，水聲停了。

“我說，”聽筒里傳來刑珹不緊不慢的聲音，“賠償的金額，夠嗎？”

“……”

路當歸攥緊手中的手機，深吸一口氣：“刑先生是覺得，我聯繫您，是來找您要錢的？”

“不是嗎？”刑珹反問他。

路當歸嘴角微僵。

他的肺都快被這人氣炸了。

本來還想問刑珹，從那天離開庭田府以後，他的精神狀況是否有輕微的改善。

現在想想，這種人還管他幹嘛？？

毀滅吧，趕緊的！

“刑先生如果不願繼續接受治療，想必也有您自己的原因。”路當歸按耐下心中的不爽，繼續笑着說，“雖然是您的醫生，我也無法隨意干涉您的決定。那還要麻煩刑先生給我一個地址，我把您之前留下的銀行卡寄過來。”

“什麼卡？”

刑珹的語氣帶着一絲疑惑。

“......”

路當歸抬手就要結束通話，再見吧您。

他剛準備掛斷，電話那頭的人突然發話了：“我知道了，你送過來吧。”

說完這句，刑珹就先他一步掛了電話，動作非常乾脆利落。

幾秒鐘后，手中的機身震動了一下，路當歸收到了一條新的短訊。

未知號碼：

【康復科VIP03-01】

路當歸：“……”

行。

要不是會議室所在的樓層太高，他能現在就把手機扔出去祭天。

--

S大附屬醫院，康復醫學科住院部。

到了護士站，路當歸本來想把黑卡放在前台了事，結果被前台的小護士叫住了：“請問是路醫生嗎？03病房的患者讓您過去一趟。”

穿過好幾個走廊，路當歸才終於找到了位置隱蔽的03VIP病房。

雖然心裏很不爽，他站在門口想了想，還是敲響了房門。

自動門在路當歸面前緩緩打開，他走進病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頭的人。

整個病房都已經清掃乾淨，床頭的監控儀器也已經全部關閉，住這裏的患者看來就要出院了。

聽到有人走進病房，刑珹並沒有抬頭。

他靠在枕頭上，耳側別著藍牙耳機，正在看手中的平板。

浴室里的濕氣沿着半敞的門往外蔓延，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氣。這人應該是剛剛洗完澡，肩上披着條白色浴巾，發梢還沾着幾滴沒擦乾淨的水珠。

路當歸走上前，從口袋裏掏出黑色銀行卡，放在病床前的柜子上：“刑先生，卡我放在這裏了。”

見病床上的刑珹並沒有任何反應，他準備趁人不注意，悄無聲息地離開。沒想到剛轉過身，身後就有了動靜。

刑珹按下平板的暫停鍵。他微微偏過頭，對着路當歸的背影發問：“路醫生，你是我的粉絲？”

看到路當歸頓住腳步，刑珹又接着問：“否則你要怎麼解釋，在庭田府那天，會那麼熟悉《惡狗》裏的台詞。”

路當歸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也算是被刑珹的腦迴路深深折服了。

他，路當歸，是這人的粉絲，也虧他想得出來！

“算……算是吧。”

路當歸模稜兩可地回答。

如果黑粉也算粉的話。

刑珹摘下耳朵上的耳機：“那路醫生，你最喜歡我的那一部作品？”

刑珹是偶像歌手出身，三年前才轉行做了演員。音樂專輯出過好幾張，在影視圈裏的作品卻算不上多。除了一片封神的《惡狗》，只出演過兩部人氣比較一般的網絡大電影。

路當歸抿唇：“你說的是音樂作品，還是影視作品？”

刑珹笑了：“都可以。”

“那就……《PaleStar》吧。”

路當歸張口就瞎扯。

《PaleStar》是刑珹第四張個人專輯的主打曲，也是路雯菲最喜歡的一首歌。高中的校園歌手比賽上，她唱的就是這首。

因為雯菲時不時就在家裏哼哼，他對這首的印象也很深。

看着床前神情複雜的小醫生，刑珹的眸色深了一些：“為什麼是這首？”

“黯淡的星，你演唱會的時候不是經常拿來做encore曲嗎？”

一邊回想着陪妹妹追星時的那些舊事，路當歸一邊對眼前這位正主說：“旋律挺好聽的，粉絲們還能跟着一起大合唱。”

聽到路當歸給的理由，刑珹輕笑出聲。

他將手中的藍牙耳機遞給路當歸，示意路當歸戴上。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路當歸還是接過了這人遞來的耳機。

耳機里正在播放的是一首優美的鋼琴曲，並沒有人聲。鋼琴曲的旋律悅耳又平和，給人一種娓娓道來的感覺。

可惜這段旋律只有短短三十秒，很快就結束了。

路當歸有些不解：“這是……”

“我新歌的樣帶。”

刑珹說。

“新歌？”

路當歸有些訝異。

只要稍微關注刑珹的人都知道，刑珹三年前突然宣佈暫停音樂工作，轉行做演員，還曾在網上引起了不小的討論。

很多網友都參與了爭論，尤其是討厭刑珹的人，都說他好好搞音樂不行，非要和別人一樣，進影視行業分一杯羹。

黑粉們還在網上發起了“星程初心喂狗”的話題，嘲諷刑珹口口聲聲說要堅持音樂創作，卻還是屈服於資本的力量，放棄了原本的初心。

三年沒有任何一首音樂作品的刑影帝，退圈后突然翻出一首樣帶，告訴別人這是他的新歌。

這誰會信？

等等。

路當歸突然想起了自己來找刑珹的原本目的。

刑珹這時對他提起自己的音樂，會不會是在試着和他這個精神科醫生進行下一步溝通？

本想隨口敷衍幾句的路當歸立馬改了措辭：“刑先生是在考慮出新歌嗎？”

聽到路當歸這樣問，刑珹的笑容淡了些。

“不。”

他說：“路醫生，我沒法唱歌了。”

“如果是你，你會聽一個總是跑調的歌手表演嗎？”

他抬起手，用指腹摩挲着耳垂上的銀色耳釘：“我幾年前出過一次意外，傷到了左耳鼓膜。節奏和音調，現在都找不準了。”

--

路當歸半天沒接話。

他只覺得心裏有些亂，思緒一時間有些理不清楚。

他完全沒有想過，致使刑珹不再從事音樂創作的原因，居然會是這個。

要是雯菲知道……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里冒出來，就馬上被路當歸否決了。

妹妹現在也不再追星了，再和她提起刑珹的這些事，確實沒什麼必要。

像是猜出小醫生心裏在想什麼，刑珹靜靜地看了他一眼：“路醫生，你簽過保密協議，別忘了。”

有些事，他說出來，不是讓別人拿到大庭廣眾下昭告天下的。

走廊上傳來一陣沉重的皮鞋聲，黑衣保鏢的身影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大少爺，車已經在樓下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保鏢擋住自動門，為路當歸讓出一條出去的道。

這是在送客的意思。

“嗯。”

刑珹甩了甩半濕的頭髮，讓路當歸離開前幫自己拿一下床頭柜上的外套。

將衣服遞給刑珹，路當歸的心跳逐漸開始加快。

他其實還有問題想問刑珹，但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這個姓刑的，身上的秘密實在不少。

不知為什麼，他心裏隱隱有種莫名的感覺，在刑珹拒人千里的冷淡表面下，有什麼東西正在逐步復蘇。

就拿今天為例，他臉上露出笑容的頻率，已經比他們上一次接觸時要多了。

可是刑珹現在還並不清楚自己身上的變化。

想到這裏，路當歸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刑先生，如果您的病有能夠治好的可能，您還會繼續接受治療嗎？”

刑珹正在低頭換衣服，病號服的領口已經解開了兩顆扣子。聽到路當歸的話，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沒用的。”

路當歸聽見刑珹說：“醫生，我已經沒救了。”

聽到這人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著這樣的話，路當歸心裏的火一下子上來了。

“很多身患癌症的患者，只要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最後都有痊癒的機會。”他抬高音調，大聲質問病床上的人，“你為什麼那麼簡單就判定自己沒救了？”

明明仍舊挺直着脊樑，卻又在不斷加速着自己的枯萎。

他想問刑珹，就連路雯菲，那個因為你而失去雙腿的女孩。都能觸底反彈，努力學習考上大學，重新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你這就認慫，當逃兵了？

“醫生，善良的人才值得被你們拯救。”刑珹反問他，“像我這樣的惡人，難道就沒有給自己判死刑的機會嗎？”

路當歸攥緊了拳頭。

他為妹妹感到不值，為所有喜歡了這個人很多年的粉絲感到不值。

“隨你。”

他丟下一句話，轉身便往外走。

走過刑珹的病床時，他偶然瞄到了豎在床邊的平板電腦。

平板的屏幕還停留在發送短訊的頁面，上面的文字明晃晃地落進他的眼裏。

路當歸僵在了原地。

他明白刑珹為什麼沒有掛斷陌生的電話號碼了。

刑珹早就知道，這是他打來的電話。

發送內容：

【康復科VIP03-01】

收件人：

【兔子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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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小鹿：為什麼給我的備註是這個？

星程：老婆你每次炸毛的時候，兩隻耳朵都會豎起來_(:з」∠)_

小鹿：（豎耳朵）你！！！

星程：（滿意抱頭跑開）看吧，果然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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