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路口亮起綠燈,距離醫院不到百米,黑色轎車突然掉頭轉彎,朝着和醫院截然相反的方向駛去。
“大少爺,庭田府的人沒跟上來。”
轎車離開主城區,駛入沿海市政隧道。盯着後視鏡再三確認,刑十對後座上的大少爺彙報。
刑珹沒吭聲。
他抬起右手,緩緩張開五指,正在認真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背。
纖細,修長,病態的冷白。
在昏暗隧道燈下,青色的血管脈絡分明可見。
就是這樣一隻手,將那個小醫生禁錮在方寸之間。彷彿只要一用力,就能輕而易舉將他的脖頸掐斷。
分明知道自己有病,發作起來會很恐怖。還敢把浴室門反鎖起來,配合自己演完那出荒誕的獨角戲。
不知好歹的東西。
刑珹屏住鼻息,強壓下心頭那股突如其來的躁意。
轎車無聲地行駛在隧道中,後車廂內光線昏暗。
他抬起手腕,朝上翻轉掌心,用五指輕扣住頸部,接着狠狠用力收緊。
指甲凹陷進皮膚,伴隨着頸間傳來的刺痛,刑珹感受到了強烈的窒息感。
他背靠着汽車後座,蒼白的脖子微微往上仰起,胸中泛湧起一股難耐的快意。
受驚的小獵物無法逃離,只能眼睜睜看着面前的怪物張開利齒,將其活活吞噬。
註定沒有結果的反抗,享受獵物在手中掙扎的痛苦,這便是令自己興奮不已的原因嗎?
不,並不是。
在小獵物失去意識前,他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來的強烈求生欲。
因為呼吸困難,他已經漸漸往上翻起眼白,兩隻手卻仍在不斷試圖扒開他的手掌。那雙因窒息而充斥着痛苦的眼睛屢次三番與他的視線交匯,像是在告訴他:
【刑先生。】
【你不是怪物,你不想傷害我的。】
正是那人身體瞬間迸發而出的生機,那種誓與命運抗爭到底的眼神,將他從惡的邊緣拉了回來。
日光沿着隧道口斜照進來,刑珹有些不太適應視野從暗變亮,半眯起眼睛,緩緩鬆開了扣緊自己脖頸的手。
來之不易的快感稍轉即逝,內心深處又變得蕩然一空。
他無法重現昨夜的情緒。
“大少爺,還有兩個街區就到了。”
眼看馬上就要離開隧道,刑十輕聲提醒。
他並沒有留意到刑珹剛才的舉動,只覺得或許是剛發過病的原因,今天的大少爺比往常還要沉默。
“給那個醫生加一倍賠償金。”刑珹說,“下周辦出院手續。”
刑十有些訝異地回頭:“少爺,您的腿還沒有完全恢復,康復科說至少還要半個月才能考慮出院。”
刑十此時正在心裏叫苦不迭。
大少爺的雙腿還不能行動自如,精神方面的問題也沒有得到多少改善,現在出院對身體康復不利,這是其一。
其二,刑董之前專門交代過,讓他們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盡量讓大少爺在醫院多住一段時間。
要是真讓大少爺現在就回本家,刑家這一代的四大魔頭齊聚一堂,恐怕能將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勢再次攪個底朝天。
刑珹臉上面無表情,唇間緩緩吐出一句話:“按我說的做。”
“……是。”
吩咐完刑十,刑珹閉上眼。
他知道刑十是在為自己着想。
刑十和他手底下的那幫人,都是母親留下來的,沒人會對他抱有二心。
可是他註定無法再繼續這樣下去。
長久地徜徉在安樂鄉,必定會磨斷他的爪牙,讓他成為一隻任人擺佈的籠中困獸。
他是永遠生活在黑暗裏的怪物,寒風暴雪堆砌而成的雪人,稍微見到一點光,都會被熾熱的溫度所灼傷。
前方的道路越來越寬敞,刑十踩下了油門。黑色轎車離開隧道,駛進了光里。
清晨曙光透過車窗照射進來,刑珹腦海里逐漸浮現出小醫生那張氣鼓鼓的臉。
更別說,還要被這種人明晃晃地照耀着。
刺眼。
過於渴望站在陽光底下,總有一天會融化成一灘爛泥。
他想,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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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轎車駛入海柏船業大樓前的停車場,門口保安看到車頭的邢氏標誌,趕緊撥通了總機的電話。
“喂,是高秘書嗎?”
“門口來了一輛灣海集團的車,應該是來找刑總的——”
掛斷座機,高秘書踩着高跟鞋,火急火燎地坐電梯上到最頂層,鞋跟在玻璃地板上噠噠作響。
剛到總裁辦公室門口,她便隔着門聽到了幾聲楚楚可憐的輕|喘。
“阿瑀,別,別碰那裏.....”
“阿瑀也是你能叫的?”
門內傳出一道戲謔的男聲:“我哥這麼叫也就算了,就你這張嘴也配?”
緊接着便是一陣皮帶抽動的聲響,門內的男孩頓時發出一聲尖叫,開始泣不成聲地道歉:“刑總,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刑總......”
乘坐灣海集團的專車過來,高秘書基本可以確定,來的是刑氏本家人。
姓刑的一個比一個勢大,無論是誰都輕易怠慢不得。可是老闆現在興緻正高,哪怕給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進去壞了好事。
給老闆手機發了條信息,高秘書趕緊準備先下樓接待貴客,順便替老闆拖延一下時間。
沒等她走到電梯口,電梯門已經向兩側徐徐打開。
一名黑衣保鏢從電梯裏走了出來,身前推着輛輪椅。
看到坐在輪椅上的人,高秘書睜大雙眼,險些沒站穩。
獃滯了好幾秒,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乾巴巴地開口:
“大,大少......”
高秘書心裏咯噔了一下。
哪怕是刑董刑老爺子親自前來,她也能替老闆周旋一二。誰能想到,來的人居然是刑家大少爺,老闆恨得牙痒痒的大哥。
雙手搭在輪椅把上,刑珹漫不經心地開口:
“好久不見,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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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刑瑀的心腹,刑珹的事她也多多少少有所耳聞。
聽說這位自打出了車禍,已經成了半個殘廢。沒想到時隔幾月再次見面,刑大少身上自帶的那種陰鬱氣場,還是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辦公室門內傳出男孩凄厲的哭泣,刑珹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彷彿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刑十完全無視了呆在一旁的高秘書,聽從大少爺的吩咐,走到辦公室門口,在智能密碼鎖前輸入了六位數密碼。
兩秒鐘后,自動門在眾人面前緩緩打開,辦公室里的景象頃刻間一覽無餘。
高秘書瞠目結舌。
總裁辦公室的密碼每三天換一次,大少爺和他的保鏢為什麼會知道?
還沒等她回過神,辦公室內便傳來了一聲憤怒的低吼。
一尊巨大的瑪瑙底座從門內飛了出來,被刑珹偏頭避開,重重砸上了輪椅后的玻璃牆。
半晌后,一個上半身赤|裸的男孩拎着幾件單薄衣物,連滾帶爬地跑出了辦公室。
男孩清秀的臉上掛滿淚痕,胸前青一塊紫一塊,任誰看都會覺得他剛剛遭受過虐待。
踉蹌着從門口的輪椅旁經過,男孩腳下步履慌亂,不小心絆到了輪椅的把手。整個人突然失去重心,連人帶衣服摔倒在地。
男孩慘白着臉,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想要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他剛抬起頭,卻發現坐在輪椅上的人彎下腰,朝自己伸出了手。
輪椅上的貴人揚着唇角,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心底感激立刻勝過了一時的委屈,男孩往前爬了幾步,忐忑地將手遞過去,想要扶着這位好心的先生起身。
輪椅上的人突然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不該賺的別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收回手,男人接過保鏢遞來的紙巾,慵懶地擦拭着剛打過人的掌心。他將五根手指反反覆復擦了好幾遍,像是生怕粘上什麼骯髒的東西。
明明是在用長輩教訓晚輩般的溫和語氣,下手卻比裏面那位還要重。
男孩捂住火辣辣的左臉,氣得快要哭了。
他好歹也是圈內小有名氣的模特,多少人見到不得捧着。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
圈子裏的人都說,刑家二公子不但出手大方,如果伺候得好了,還能從二少那裏得到別人拿不到的資源。
他陪了刑瑀一個多月,倒是的確撈到了不少實打實的好處。本來以為時間久了,說不定能混到一個刑總枕邊人的位置。
沒想到今天就遇到了滑鐵盧,不僅被刑瑀打包扔了出來,還被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打了一巴掌,簡直丟臉丟到家了。
他倉促地從地上爬起,想要從男人跟前逃離,忽然發現這人好像有點眼熟。
這不是......
後頸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男孩兩眼一黑,暈倒在了刑十的臂彎里。
看到男孩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刑十及時把人給劈暈了。
大少爺會親自出手教訓一個不入流的小模特,他其實也有些出乎意料。
按照往常慣例,這種人從來入不了大少爺的眼,況且大少爺更不會隨便介入二少爺的私事。
沒過多久,男孩就被刑十的手下套上衣服,昏迷着抬了下去。
他今天撞到的秘密不算少,刑家自然有一套封口的辦法。等他走出這棟大樓,便再也不敢和任何人提起今天發生的事。
用紙巾擦去手心殘存的溫度,刑珹的心跳逐漸放緩下來。
男孩應該還是個大學生,長了一張十分清純的臉。眼眶裏泛着可憐兮兮的淚花,任誰見了都會覺得憐惜。
這讓他又想起了浴室里的那個小醫生。
同樣乾淨,纖塵不染,激發起人無窮無盡的施暴|慾望。
看來刑十說得沒錯,他的病的確越來越難以控制了。
彎下腰的那一刻,他完全可以把男孩扶起來,甚至還能同往日一般,對他幾近溫柔。
這樣既能讓刑瑀丟面子,說不定還能在刑瑀身邊多安插一條眼線。
畢竟,扮演一位溫文爾雅的紳士,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可他突然間不想演了。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只是為了壓下心中那絲微不足道的情緒波動,他在一位素不相識的人面前,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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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主子要談要事,高秘書和刑十自然不敢多留,帶着下屬們一起進了電梯。
眾人離開后,頂層寬敞的總裁辦公室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聽到輪子滾過地面發出的聲響,靠在辦公椅上的人終於緩緩轉過了身。
刑瑀的頭髮有些凌亂,西裝領口還在半敞着。原本應該在胸前的領帶打了個死結,被隨意扔在沙發背上,估計才剛剛拿來綁過那名男孩。
從辦公桌前站起身,他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刑珹的跟前。
居高臨下地看着輪椅上的男人,刑瑀輕笑起來:“哥,你回來了?”
“拖你的福,阿瑀。”
刑珹抬起頭,眼角也漸漸染上了笑意:“還是沒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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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小鹿:這章好像沒我什麼戲份,好耶,回家睡覺!
星程:(委屈巴巴對手指)可是你在我心裏出現了好多次,你這個芳心縱火犯。
小鹿:……
感謝在2021-04-1220:48:08~2021-04-1520:30: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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