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重水與茶水
夏祈音結束今日的練習,正與司徒靜坐在水邊說話,吃桔子。
「我聽說以前移花宮和神水宮一樣,不許弟子隨意外出。後來兩位宮主收你入門,就改了宮規。你兩位師父對你真好,竟許你去那麼多地方,要是有一天我們神水宮弟子也能出宮就好了。」
「移花宮內並沒有許多變化,宮內弟子沒有我兩位師父批准,還是不能隨意外出的。只是外門弟子多了,產業多了,與外界的聯繫也多了。」
堪破情關后,邀月的脾氣變好了許多,對憐星和夏祈音多有縱容。邀月不再自苦,也不再拉着別人一起苦,而是一心追求武道,這在憐星和夏祈音看來就已是極好的事情。
但邀月只是脾氣有所好轉,又不是被人奪舍,說一不二的霸道性子可沒變。她不再左右別人就是最大的進步,憐星和夏祈音自然不會去強迫也不能去強迫邀月改變自己的習慣。
因邀月喜靜,移花宮依舊是江湖人不可踏足的禁地。
江湖人以為移花宮出世,不過是憐星另建的秀玉鎮。移花宮還是不能隨意進出,只是宮女有了外出的機會。在邀月的默許下,憐星修改了宮規,嚮往外面的宮女可以申請去外門甚至離宮。
甲之蜜糖,乙之□□,移花宮有像夏祈音這樣喜歡滿江湖撒歡的弟子,也不乏與邀月一樣喜歡宅家的弟子。移花宮的宮女大多是棄嬰、孤兒,她們少時在外面多少吃過一些苦,見識過許多陰暗,不乏有人視移花宮為安全島,不願意出宮。
「神水宮不也有在外行走的弟子嗎?」
神水宮不種米不織布,自然會有外弟子在外行走,供養宮中。神水宮弟子進出不自由,但並非完全不能出宮。若不然,蘇蓉蓉也不可能來神水宮探視生病的表姑。
「可我不能出宮啊!」司徒靜幽怨道。
夏祈音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若真想出去,不妨去求求神水娘娘,但千萬不要偷偷出宮。」
這些時日,司徒靜問了她許多外面的事情,一開始夏祈音以為對方是好奇。可現在夏祈音意識到司徒靜對神水宮這種寂寞的生活方式的忍耐或許已經到了盡頭。
夏祈音在神水宮與司徒靜往來密切,若司徒靜真起了逃出宮的念頭,以宮南燕對她的厭惡,保不齊就能將鼓動司徒靜違反宮規的罪名扣在她身上。且以宮南燕對神水娘娘的關注,未必不能從神水娘娘及其親信對司徒靜的曖昧態度中猜測出什麼。
宮南燕對雄娘子的存在恨之入骨,連得了神水娘娘些許賞識的夏祈音都心生怨恨,若知曉了司徒靜的身世,會用什麼態度對待司徒靜呢?愛屋及烏亦或是恨屋及烏?
若是後者,宮南燕不能也不會在神水宮對司徒靜出手,可出了神水宮就不一定了。只要司徒靜死在神水宮外,宮南燕的嫌疑就小多了。那時,司徒靜只是逃宮便罷了,若是有什麼閃失,神水娘娘不遷怒她這個「鼓動者」才怪呢!
到時候,即便夏祈音靠山太多,神水娘娘也不會放過她。
「去求宮主?」司徒靜神色古怪,彷彿她說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你難道沒發現嗎?神水娘娘對你和對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我知道!」司徒靜說這話的時候,竟有些咬牙切齒,似乎頗有怨氣。不,或許不是怨氣,而是怨恨。
夏祈音一頓,突然道:「你父親最近有沒有來看過你?」
司徒靜陡然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向夏祈音,不明白夏祈音怎麼知道這個秘密。
神水娘娘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看重司徒靜,司徒靜知道神水娘娘對她不同於其他弟子,是因為她父親的存在。
神水宮弟子不是全然無親無故,比如蘇蓉蓉的表姑。蘇蓉蓉可以到神水宮探望表姑是因為她表姑有些地位,且蘇蓉蓉是女子。司徒靜的父親是男子,父女卻能相見,哪怕父女相見是在谷外,也非同尋常。
司徒靜知道她在神水宮長大而非跟隨父親,是她母親是神水宮的人。幼年司徒靜問起母親,父親告訴她母親死了。神水宮弟子不能嫁人,她的母親是神水宮的人卻生了她,所以司徒靜懷疑神水娘娘殺了她的母親,有所愧疚才會對她多有容忍。
「靜兒,如果你的母親還活着,但她可能與你想的不太一樣,你會接受她嗎?」
「我、我母親活着?」司徒靜震驚道,「那她為什麼從來不見我,還有,你怎麼知道這些?」
「因為我能掐會算啊!」夏祈音道,「你的母親其實挺愛你,只是她強大卻又懦弱,所以不敢與你相認,只在暗中默默地守護你長大。」
司徒靜激動道:「難道我母親就在神水宮,她是誰?」
夏祈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道:「你真的很嚮往外面的世界嗎?」
司徒靜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司徒靜一直以為母親死了,而神水娘娘是她的仇人。她想要報復神水娘娘,然後去到外面的世界。可夏祈音卻告訴她,她母親活着,且就是宮中的某個人。神水娘娘沒有殺她的母親,還對她很是照顧,自然也就不是敵人了。
可神水娘娘為什麼對她那麼好,難道是因為她娘的緣故?
司徒靜思索着宮中所有年齡相符之人,哪個對她與其他人不同,卻想不明白。因為神水娘娘和她身邊上了年紀的親信弟子對她的態度都有些不尋常。
神水宮宮規嚴苛,母親不敢與她相認,司徒靜可以理解。只要母親愛她,她的心就安穩了。哪怕是不能相認,彼此安好又未嘗不好。不過有機會的話,司徒靜還是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可以去和神水娘娘說想學她的天水神功。」夏祈音給她支招,「若她願意把天水神功傳授給你,你自然就敢和她提出宮的事情了。」
司徒靜不懂:「那怎麼可能?宮南燕都沒有得到宮主傳授天水神功,怎麼會教給我。」
「在移花宮,普通弟子要非常努力才能得到我兩位師父的賞識,被允許學習部分宮中絕學明玉功和移花接玉。可大師父對我只會嫌我學的不夠快,而不會擔心我將明玉功學透了,因為普通弟子和宮主看重的弟子是不一樣的。」
「你是邀月宮主和憐星宮主的親傳弟子,當然不一樣了。可是,我們宮主連宮南燕都沒有傳授全部天水神功,又怎麼會教我?」
司徒靜不明白,宮主若因她娘,對她這般寬容,也不至於連宮南燕都沒有機會學全的天水神功都教給她吧?難道——
司徒靜的臉突然一白,難道她娘不是宮主的親信,而是與宮南燕一樣是宮主的情人?司徒靜自幼在神水宮長大,宮中許多弟子是神水娘娘情人的事情,又怎麼瞞得過她。
「不是你想的那樣!」夏祈音無奈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不是我想的這樣?」司徒靜白了她一眼道。
「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我一眼就看透了。」夏祈音道。
「原來你們在這裏呀,我還到處找你們呢!」聽到這笑聲,夏祈音和司徒靜默契的結束了方才的話題,回頭卻見是南蘋和九妹。
南蘋性格開朗溫柔,在神水宮人緣極好,是夏祈音在神水宮中除司徒靜外往來最多的女孩子。南蘋來找她們並不奇怪,但九妹一起來就奇怪了。九妹性格冷酷,行事風格與宮南燕相似,是宮中執法弟子,對宮規十分看重,並不歡迎夏祈音這個外來者。
「南蘋姐姐怎麼找到這裏來了?」司徒靜道。
「還說呢,阿音妹妹昨兒故事講到一半就說要睡了。我沒聽到後半段,轉輾反側,早上起來又找不到人。九妹說你們在這邊,我估算着阿音妹妹練功的時間門,就帶着茶點來聽故事了!」
神水宮宮規嚴格,門下弟子不僅有統一着裝,行走坐卧皆講儀態。忽然混進了一個懶散的夏祈音,連帶着親近她的神水宮弟子都帶歪了。
夏祈音從水中上來,用內力烘乾了衣服,穿着一身皺巴巴的衣服就和司徒靜坐在水邊談心。眼看兩人坐在水邊,南蘋竟也毫不猶豫地在兩人身旁坐下。帶來的小籃子裏有一壺茶和幾色小點心,準備齊全。
九妹猶豫了片刻,挨着南蘋坐下。見南蘋把點心取出來,就動作利落地取出杯子給大家倒茶。
夏祈音接過茶杯,忽然道:「我聽說神水宮有一種提取於水中的劇毒天一神水,無色無味,若飲下一滴,就會全身爆裂而死。這般稀奇之物前所未見,不知道走之前有沒有機會見識一下這無毒之毒?」
九妹一驚,厲聲道:「慎言!重水乃是神水宮至寶,沒有宮主的允許,誰也不能動用!」
「這樣啊?那在我的茶中加重水是神水娘娘授意嗎?」夏祈音頗為認真地思索這個可能性。
九妹瞳孔劇震,卻故作鎮定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夏祈音笑了笑,對司徒靜道:「若你以後有機會出宮,去了外面,千萬別和外面的人玩心眼。」
神水宮也有勾心鬥角,比如在神水娘娘面前爭寵,比如司徒靜和宮南燕的矛盾……然這些姑娘從小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深宮中,玩心眼比外面的人可差太多了。
碰上夏祈音這種滿身心眼子的小狐狸,說句託大的話,這神水宮的人,不能讓她徹底看透的也就是一個神水娘娘。然即便是神水娘娘,夏祈音也已經洞察了她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