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夫妻
林琅隱去所有的心思,她乖乖貼着蕭鈺,不敢亂動。
而這時,她甚至能察覺到蕭鈺的心臟聲。
熱烈,活力。
一如現在的他。
她能察覺到蕭鈺走得更快了,也許清晨到城裏不是難事。
他們如今去的不是山下的城中,而是從滄浪山的另一條路走,這條路遠了些,卻能通向另一座城中,而那座城市有水路。
她不敢一直讓蕭鈺背着,她估摸了一下距離,便道:“我下來走一會吧。”
蕭鈺也大概估量的距離,就將林琅放了下來。
此刻碧瑩將水壺遞了上來,給林琅和蕭鈺一人一個,林琅啜飲了一口,她仰着頭,突然見到星空中的星子。
蒼空深藍,星羅棋佈。
她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看星子了,前世她為過去所累,根本沒有閒情逸緻,這一世她在逃難,居然可以這樣靜靜看着星子。
這一刻,她心裏從來沒有這樣乾淨過,她覺得那些痛苦的過去在山林的清風中、閃耀的群星中深陷,不再出現。
“怎麼了,姑母。”蕭鈺察覺到林琅的怔愣,不免問她。
林琅:“沒什麼,只是希望快點回到皇宮,快點讓刺殺咱們的兇手伏誅。”以及快點讓你稱帝。
蕭鈺剛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他突然止住了,和過去不同,他驟然意識道,面前的女子和其他人一點都不同。
他過去許下的承諾,像是引誘別人的毒果,只談利益,不談真情實感,可面前的女子,卻將承諾看做沒有瑕疵的美玉,只要應下哪怕前方是懸崖也義無反顧。
面對這樣一個乾淨的人,他又怎可如同過去一般,將話語輕易承諾出。
他放空自己,不論陰謀利益,只思考這樣一個真摯的願望,而後他目光幽深,言辭誠懇:“我答應你,姑母說得這一切,一定會實現。”
林琅察覺到這話語的重量,她心忽悠的一顫,不明白蕭鈺為何突然和過去有一絲不同,但在這份不同里,她卻察覺到他的真摯。
“嗯。”林琅不知回什麼了,只好這樣說。
他們靜靜前進着,接下來都沉默無言,一直到長公主該累了,
蕭鈺自然而然道:“姑母,我帶着你走。”
林琅再一次被他背着,她這次沒有最初的緊張,安穩地趴在他厚實的背上。
他們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了,天已經快亮了,林琅估計他們快要了,不過越是臨近外面,林琅突如其來的直覺上線,她沒有說話,是蕭鈺開口:“好像有人。”
來人不知是敵是友,林琅被蕭鈺輕易帶上了樹,碧瑩跳到了另一棵樹上。
林琅起初沒有反應過來,此刻才反映過來,也許是今夜被蕭鈺背習慣了,居然直接和蕭鈺躲在一塊了,她明明可以和碧瑩躲在一起的。
之前只是因為碧瑩武功雖然精妙,但實際上碧瑩雖受損,卻並不是不能帶她上樹。
而蕭鈺也明顯想到這點了,他宛如黑曜石的眸子裏面有點失措。
林琅只好做了個口型:無事。
實際上林琅現在是有事的,她頗為尷尬,此刻他們的姿勢十分不妙,她幾乎是被蕭鈺抱在懷裏。
蕭鈺灼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垂,她耳垂很容易紅,這樣被呼吸燙着,她猜自己的耳朵已經十分紅了。
她好不容易安穩的心又開始不聽話了。
而不好的不僅僅是林琅,蕭鈺更是如此,他在此之前從未有過和女子這般親密接觸過。
他生母早死,而後他被皇后收養,在皇後有了親子之後,他的生命之中幾乎就是在和皇后鬥來鬥去,根本沒有多少時間閑談風月。
他過去雖然有通房,可那是皇后安排進來的,他根本沒有碰過,在進來的當晚就讓設計讓她們離開了。
如今他真的是順勢將林琅拽上來的,完全沒想到兩人會這樣緊貼着。
剛才他背着她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了,她略帶羞澀,不敢輕易趴在他的背上,可後來在他說話后,她終於勉為其難地靠近了自己。
長公主身體很軟,渾身透着一股他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意,這香他從未在皇宮聞到過,讓他十分安心。
而如今這樣接近,他的嗅覺更為明顯了,他沒有嗅錯,那濃郁的香氣,是長公主身上的。
他不喜女子脂粉味,濃烈的他只覺得膩,可如今他卻第一次有了好聞的感覺。
長公主不敢抬頭,蕭鈺能看到長公主細密的、根根分明的睫毛,那睫毛忽閃忽閃的,像是驟然飛過的蝴蝶,停在他的心上。
他慶幸自己現在不能說話,否則他恐怕不敢輕易叫出姑母兩字。
來的人不多,只有三四個人,像是捕快。
為首的人明顯一臉疲憊,衣衫不整,一副從被窩睡得正好卻被拽出來的倉促穿好衣服的模樣。
他嘴裏罵罵咧咧:“知府說有逃逸的小賊,我就想知道這小賊犯了什麼,全城都為他戒嚴了,咱們兄弟為他巡邏幾次了。”
其他兩人也滿滿怨氣,另一個道:“聽聞是這小賊惹到了上面的人物,知府為了那群大人,才折騰咱們這兩天,等過幾天就好了。”
“過幾天也好不了,除非這小賊被抓,你瞧見知府那鄭重的樣子了,我覺得這事不能善了。”
“知府說這小賊最容易藏在山林裏面,咱們已經快看了十遍,也沒見到人影啊。”
“再往前走走,白日恐怕還會加人來找。”
他們的聲音漸漸小了,這幾個人往裏面去了。
這短短几句暴露了不少事情,林琅壓下自己的情緒,眼神複雜看着蕭鈺。
看樣子刺殺他們的人想到了蕭鈺會從這條路逃跑,於是聯合這邊的知府,設計了這麼一番捉賊的計劃。
而林琅她之前猜得不錯,那人猜測只有蕭鈺一個人跑了,他身邊沒有人。
蕭鈺比劃了一下,他們要下去了。
而後他們悄無聲息離開此地,他們走到城門口,這裏彙集了不少人,城門到時辰才會開,此刻還不是會開城門的時候。
等他們混入人群,挑了個隱秘的地方,林琅道:“也許知府會知道什麼。”
按照她一貫的作風現在會從知府口中撬出點話來,但蕭鈺卻道:“城裏查得很嚴,如果猜測沒錯,還有聞家軍在此。”
聞家軍,聽到這三個字,林琅一愣,這是大雍的一個軍隊,是大雍開國之處魏陰侯所建,但當時□□稱帝之時,魏陰侯就將兵權交了上去,□□見魏陰侯如此坦蕩,就不曾改魏陰侯所建軍隊的稱呼。
因而聞家軍一直如此保留此名,而後聞家軍鎮守邊境,很少回京,聞家軍一直是守衛邊境的驍勇之師,當年林琅去鎮守邊境之際,還曾被聞家軍的人救過。
只是當年林琅很少關注京中的事情,也不太確定前世聞家軍這段時間做什麼。
見林琅露出不解,蕭鈺解釋:“聞家軍每兩年都會派人回京稟報邊境的情況,如今他們恐怕到了此地,被知府接待,而幫知府找人,也算是他們能幫的一個小忙,他們派回的人不多,但他們一般都能以一敵十,算是個大麻煩。”
林琅沒想到居然會這般點背。
那有聞家軍的人護着,憑着蕭鈺和碧瑩,怕是不能拷問知府了,至於她,她縱然會武,但她沒有自信能瞞着蕭鈺出去。
這個計劃只能暫時擱下,他們現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們要如何進城,如果經人盤問,蕭鈺如實答出林琅是他的姑母,他們都會有危險。
林琅心裏有了算計,她道:“不如我們偽裝身份進城。”
蕭鈺和她想的差不多,於是他順勢而問:“偽裝成什麼身份?”
“遊山玩水的夫妻和侍女。”林琅目光堅定。
蕭鈺心劇烈跳動了一下,卻沒反應過來,這言辭太大膽,驚到了蕭鈺。
姑侄偽裝成夫妻,這在大雍數年的,實在驚世駭俗,不過就是因為驚世駭俗,對方才想不到。
蕭鈺收起最初的驚愕,一副為林琅考慮的模樣:“侄兒我無所謂,可對於姑母而言,怕是要傷及名聲,侄兒不能答應。”
女子名聲向來重要,長公主這簡直就是完全拋棄了自己的名聲,他怔怔了,自己值得長公主這樣對待么。
蕭鈺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攪動了,這心緒太過複雜,他一時半會居然察覺不出這陌生的情緒。
林琅笑了笑,“可沒有別的身份比這種身份更不令人懷疑,既然你都覺得不可思議了,那對方就根本不會想到。”
蕭鈺沒想到林琅想的這麼細緻,他思忖許久,定定道:“姑母,以後無論發生了任何事,侄兒一定不會拒絕您的要求。”
林琅見此就知道蕭鈺答應了,她打趣道:“那好,我記得了,你可千萬不要忘了。”
林琅瞥了眼碧瑩,碧瑩立刻拿出路引,上面有三個名字。
蕭鈺的名字是周辭塵,林琅的名字是曲回,碧瑩的名字是知余。
林琅在蕭鈺臉上做了點綴,他漸漸變得不像蕭鈺,反而真像個在脂粉堆長大的貴公子。
而林琅也被梳了婦人髻,除此之外她又帶上了面紗,她畢竟算是嫁人,不適合見人。
天已經亮了,城門已開。
林琅和蕭鈺都知這是他們偽裝回京的第一步,可是縱然兩人都是演戲的高手,也沒有扮演過一個丈夫,一個妻子。
前面盤查的人一個個減少,有的人進去了,有的人被拒絕。
林琅心臟咚咚直跳,她確實有點緊張,雖然是她提議扮作夫妻,但這是為了大局,但實際真的扮演了,她其實是怕別人發現她和蕭鈺不是一對夫妻。
畢竟蕭鈺知禮守禮,而長公主也不是一個擅長演戲的人。
她須要混過盤查,又不讓蕭鈺起疑。
任意一點都不算困難,可兩個擱在一起,那就是巨大的困難。
捕快拿着畫像端詳着往來的人,他們目光如炬,恨不得一隻螞蚱過去都得過一遍他們的畫像。
很快就到了他們,盤查的捕快先是要了路引,另一個問:“你們之間的關係是?”
林琅剛要回答,蕭鈺卻一派閑散矜貴公子的模樣:“聽聞此地山水頗好,內子向來喜歡這些,便來了此地。”
此刻蕭鈺的手攔在林琅的肩上,頗為親密。
林琅只好十分羞澀倚在蕭鈺身上,蕭鈺瞥了碧瑩一眼,碧瑩立刻拿了些碎銀,“孝敬”這兩人。
捕快順勢收下銀子,摸摸感覺,知道這是個只會撒錢的敗家子,不過這敗家子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而他身旁的女子雖沒露全臉,但眉眼已經頗為驚艷,捕快也知道這樣的公子身邊跟着的必然容貌不俗,他隨口一道:“新婚燕爾?”
蕭鈺嘴角上揚,那是壓抑不住的喜悅:“是。”
捕快點了點頭:“那你們一定要去東承居,那裏有道菜,寓意百年好合,很適合你們,你們去了就知道了,那是這裏的特產。”
蕭鈺感謝一番后兩人離開。
待他們走後,捕快道:“還真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啊。”尤其那女子,一臉羞澀佩服瞧着夫君,真是可惜,他怎麼沒有這樣的美人作陪。
林琅沒想到會這麼輕易的混了過來,她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沒想到蕭鈺的演技可以這般好。
蕭鈺略帶歉意道:“剛才真是不得已才為之。”
林琅:“無事,安然無恙才是最重要的。”
話是這樣說,林琅其實沒有反應過來,她沒想到會這麼順利,而這順利的源頭,居然是蕭鈺。
她重新看了看蕭鈺,也許她不該把他當成一個孩子,他剛在攏在她肩上的手臂頗為有力,他有自保的力量,也有活下去的智慧。
兩人沒有去什麼東承居,他們直接去的碼頭,準備租船去京城,沒想到知府做得頗絕,不許最近的漁船去京中,碧瑩打聽了許久,也沒有找到可以乘的船。
蕭鈺面色已經暗了,但他不願在長公主面前發火,只道:“我們先去找出居所吧。”
林琅知道也只能如何了,但事情卻不如他們想的這麼順利,聞家軍在這個港口的人很多,碧瑩打探船的事情雖然已經做得很小心翼翼,但港口這麼大,他們直接引來聞家軍的注意。
蕭鈺立刻察覺到來人,他沒有直接離開,甚至沒有挪步,他頗為坦蕩。
如果他的手下在一定心驚肉跳,這個將軍曾經入過京,曾在京中見過他,縱然只是一個照面,但這意味着驚險。
縱然蕭鈺易了容,但這只是和畫像截然不同,卻隱約能見過去的輪廓。
烈日炎炎,蕭鈺打起了油紙傘,替林琅遮住陽光。
他拿出絲帕,給林琅擦了擦額間沁出的薄汗。
將軍目如鷹隼,見兩人關係親密,將軍內心疑惑,他記得犯人是單獨的一個人,並沒有關係私密的女子同行。
但他還是根據職責走了過去,但心裏已經完全不覺得他們能被懷疑了。
將軍身在邊境已久,渾身都是在戰場上的煞氣,周身頗為駭人。
四周的人忙離了數寸遠,而蕭鈺目色淡淡,他本身就如矜貴的公子,見到將軍卻絲毫不懼。
將軍拿着畫像道:“你見沒見過畫像上的這人。”他雖是這樣說,但他的眼睛盯着蕭鈺,目光一動不動,彷彿下一刻就要將蕭鈺帶走。
蕭鈺毫不在意,他一臉疑惑:“夫人,你見過么。”
林琅只害羞地瞥了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聲音淺淺的:“夫君,我的眼裏只有你,根本沒見過這樣的人。”
蕭鈺嘴角一甜,他一副力所能及地無奈,道:“我也沒見過。”
將軍常年未歸家,對這種夫妻之間的交流頗為陌生,他甚至覺得自己不該在這,而他原本覺得這張臉他似乎見過,但見蕭鈺溫柔的目光,他對自己的記憶力又不那麼確定了。
或許是他自己記岔了。
“那你們為何去京城。”將軍決定問最後一個問題,等兩人回答完,將軍決定快點離開這兩個人,他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內子家中長輩在京中,這段時間她頗為思念長輩,我身為她的夫君,自然責無旁貸。”蕭鈺一臉的責任感,目光溫柔。
將軍嘴角一抽,他決定不延續這個問題,但他還有一件好奇的事情,“你不怕我?”
“將軍不是聞家軍的將軍么,既然如此,將軍的職責是保家衛國,守護大雍子民,我是大雍良民,當然不怕。”蕭鈺這話說得十分理所當然,他眼中儘是信任。
將軍一愣,他手中的畫像突然在這個炎日有種燙手的感覺,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想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他畢竟久經戰場,很快就緩了過來,他道:“如今城中進了兇惡的匪徒,作為忠告,小心一點。”
原本將軍可以這樣直接走了,蕭鈺卻想賭一把,這將軍名為嚴尉,他是聞家軍的人,但他卻不是直系將領,蕭鈺還記得這將軍加入聞家軍之前信誓旦旦的模樣。
如今卻眉心沉鬱,龍陷淺灘的模樣。
縱然他周身氣勢強盛,但蕭鈺十分擅長觀察人,早已看出他內心的不平。
於是蕭鈺道:“是城裏出了匪徒,還是京中出了匪徒。”蕭鈺一語雙關,他不再偽裝,渾身沒有一絲公子的模樣。
嚴尉記憶中的那張臉終於和面前的人重合,他倒吸了一口氣,他只知道城中有匪徒,有人告訴他要捉了此人。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太子。
他只覺得渾身冒起了一層戰慄,如果他面前的人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京城怕是要變天了。
他剛要說話,聞家軍的其他人見這邊有問題,蕭鈺出聲提醒:“罷了,將軍回去好好想想吧。”
嚴尉離開了,他渾身沒了來時的刺,恐怕這段時間都無法好好入睡了。
嚴尉對其他人說蕭鈺他們沒有問題,其他人打量了一下,沒什麼懷疑離開了。
蕭鈺見此,道:“我們去城中吧。”
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一陣朗朗的聲音,這聲音太熟悉,林琅有一瞬的怔愣,過去的痛苦如同海嘯一般,鋪天蓋地地席捲了過來。
尤其當初受傷的胸口,針扎一樣的疼。
雲淮朗朗道:“在下聽到兩位在找船去京城,正巧和在下順路,不如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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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狗男人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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