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太子名為蕭鈺,蕭鈺的母妃在他幼年離世,因而皇帝將蕭鈺交給她母親的"義妹"周如杳照顧照顧。
這一照顧就將太子照顧到了十八歲,而周如杳也成了皇帝的妃子,最後成了皇后,懷了皇子。
此後眾臣都上書道太子不堪大用,該立皇後周如杳的兒子為太子,但皇帝心裏一直挂念太子早逝的母親,他並不理會大臣的苦口婆心,反而下令斬了帶頭的幾人,以儆效尤。
在林琅前世的時候如無意外,蕭鈺本該登上至高之位,但一切並不是順着皇帝所想,在太子奉命接長公主之際,他們遭了匪徒,長公主身死,太子不知所蹤,生死難料,縱然沒有消息,但皇帝和大臣都知道太子九死一生。
直到皇帝一年後病逝,新皇登基,蕭鈺都沒有出現過。
新皇生性殘暴,大興土木,短短几年,百姓民不聊生,就在四處暴動之際,蕭鈺終於出現了,他發動了宮變,成為皇帝。
傳聞他性格比新皇還要殘暴惡劣,奉天殿大臣每日都要戰戰兢兢,生怕下一個掉腦袋的就是他。
不過這只是京中人對新皇的評價,在林琅看來,在蕭鈺繼位之後,天下反倒是平靜了不少。
況且她和蕭鈺並非沒有交集,當時蕭鈺失蹤,他的蹤跡對其他人而言是秘密,於她而言,卻並非如此。
蕭鈺的手下是他生母的親信,全心全意輔佐蕭鈺,他從長公主口中聽聞她是醫聖傳人,是他截獲半死的蕭鈺后,當機立斷送到了她的別院。
當日蕭鈺身上遭的罪太多,這一治就是兩年,他從天之驕子變成一個無法走路的殘廢,就算是林琅見慣了生離死別,也不免為這件事難受。
她對蕭鈺說她治不了他的時候,蕭鈺只是面容蒼白了一下,隨即他像是一夜成長了一般,淡然地笑了笑,說沒關係,可林琅知道,平靜之下是一種怎樣的不甘心。
他日日祛毒療傷,無時無刻都在為恢復努力,他不知明裡暗裏摔倒了多少回,身上全是磕傷的青紫,可他卻從不放棄。
他受傷太重,能活下來都是林琅醫術登峰造極下的奇迹,而想恢復如初,簡直是痴人說夢。
可蕭鈺偏偏要挑戰自己,挑戰她的判斷,她並不憤怒,心疼之餘更敬佩他的意志。
她只覺縱然她師承醫聖,見過太多的疑難雜症,救過更多的人,可天下之大,她不了解的卻是更多。
學得越多,未知的也就越多。
她日日翻閱醫書,每日鑽研救治蕭鈺的方式,終於在一個無風無雨的白日,她找到讓他痊癒的方法。
蕭鈺痊癒那日,他欲言又止地告別,離開了她的別院。
他也許想說什麼,可當時她母親身體急轉直下,她沒有心情去周旋此事,便潦草告別,去了母親那裏。
她只記得他消瘦的背影,以及遺憾的長嘆。
最後他們相遇在奉天殿,他已經是皇帝,再無一絲過去的姿態,身上寫滿了權勢二字,見到她的時候,他怔愣了一下,難得露出一抹笑,之後林琅聽那位送到別院的手下講,皇帝已經許久沒笑了。
林琅是頗為複雜的,但她卻不知如何規勸,而她當時查到謀害她母親的兇手來自霖國,只想着為母報仇,她請命前去邊陲,解決邊境之事,邊境自古以來就是大雍的心腹大患,只要解決了這件事,便是彪炳之功,足以讓他在這上面安心,她本以為他會更開心,但說完之後,林琅見他的笑一下子寡淡了,卻還是答應了,出征之際,蕭鈺想說什麼,卻和當日不同,當日林琅沒有時間等他說出來,而那時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他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兩人沒有想到之後便是陰陽兩隔。
她死在雲淮的算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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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調動府中的精銳,帶人前去。
良駒在大道飛奔,林琅心裏萬分焦急。
她已經儘快了,可偏偏醒來的時間這麼湊巧,連一天多餘的時間都沒有多給她。
她是夜裏出發的,在給母親治好病之後,立刻就帶人走了,如今已經走了掉個的日夜,她對不起跟着她一起來的人,可她不敢掉以輕心。
如果這次晚了,那一切和過去又有什麼不同。
只是林琅沒想到,她還是晚了半步,但僅僅是這半步,讓將發生的未來徹底變了模樣。
炎天暑月,火傘高張,太子駕馬前行,他額間是細密的汗,而身後跟着凶神惡煞的匪徒,他面容蒼白,渾身無力,腦中全是道觀那個小師傅遞來的茶。
那茶里有葯,不會立刻發作,而是等他出了道觀,三刻之後才慢慢發作,而三刻之後,他早已經接長公主出了玄清觀。
一切都被算計得明明白白,在他出滄浪山馬上要上了官道之際,匪徒設了縝密的陷阱,他的下屬一下子變得寥寥無幾,他愧疚難安,那群手下待他極好,他原本想着入京之後就讓他們加官進爵,沒想到居然在這裏他們魂歸山林。
如今只感謝長公主身旁的侍女會武,帶走了長公主,否則他沒法這麼輕易地引一群人到這裏。
他們的目標是自己,原本他覺得只要自己跑了,其他人就算是有救。
只是他沒有料到自己身中迷藥,讓自己陷入了真正的險境。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和皇后鬥了這麼久都沒露敗績,出了京城,居然會在這種地方輸了。
他座下的馬不過是順手牽來的,並非他常用的坐騎,本身就跑的不快,想要逃出那群人的追捕,無異於痴人說夢。
他握住手中的長劍,終於拽住了韁繩,他不會跑了,他寧可死,也要削了這群人幾塊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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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太子想得不同,長公主他們並非安全,匪徒似乎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在第一波人來了之後,又來了第二波人,第二波人在追着長公主,長公主座下的馬是良駒,他們沒法輕易追上,於是一人停下,他搭起弓箭,箭簇上是幽紫的光,“砰的”一聲,一根長長的箭矢從遠處過來,直接刺中長公主的肩上。
長公主悶哼一聲,她咬牙忍住痛苦,繼續駕馬,她知道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了下來,就是註定身死的結局。
她只恨自己沒有料到來者的狠毒,居然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她又急又憂,她擔心自己的生命,卻更擔心太子的安全。
對面突然傳出了馬蹄聲,這馬蹄聲並不顯疲憊,整齊有序,公主倒吸了一口氣,沒想到對方居然考慮這麼周全,就連下山的位置都設了人。
可等長公主去的時候,卻只見地上倒了數十個人,瞧着衣衫是匪徒的同夥,而騎在馬上為首的人,竟是林琅。
長公主見到生機,驟然失力。
林琅此時已經架馬到了長公主身側,她接住滑下馬的長公主,而追捕長公主的人也停了下來,他們在打量忌憚林琅。
這一切自然有緣由,林琅心知,他們是看到了自己的面容,但這件事並不會影響自己的決斷。
林琅打了個手勢,她身後的人立刻出動,和對方廝殺了起來。
林琅還未將她帶進林間的屋中,公主殘存的力氣在囑託林琅:“去救太子。”
公主能看到林琅明眸之中全是擔憂,但她還是得到林琅的承諾:“好。”
之前林琅來找長公主時不願住道觀,特意在林間一個隱秘的地方建了小屋,林琅此時將長公主帶進去。
林琅先餵了長公主一枚藥丸,藥丸乃是清心丸,是當年醫聖所做,可解百毒,喂好之後,林琅拿出醫者的刀具,她先割斷那根箭矢,而後撕開長公主的衣衫,長公主原本皎潔的背部儘是紫色的脈絡,而箭傷離心口極近。
林琅把了把脈,她面色沉痛,先取出了細針,用針鎖住穴道,阻止毒再進一步,可林琅也知道這是治標不治本,她只能延續長公主幾個時辰的生命,林琅喚來一個人,她低聲說了藥方,他聽后,立刻離開煮葯。
長公主已經察覺到身體內力氣的流失,她不會醫術,卻也知道何為大限將至、。
長公主喘着的氣如驟雨中浮動的扁舟,搖搖蕩蕩:“我是不是快死了。”
這話就跟水閥一樣,一瞬間開啟了林琅的悲傷,她對長公主愧疚到說的話都帶着哭腔:“對不起,我醫術有限。”
長公主握住林琅的手,她嘴角露出一絲遺憾:“也許這就是我的命了,我本就該留在滄浪山。”
她說完這句話后,又想到了太子,握着林琅的手加大了手勁,她死死握住,劇烈地喘息着,話語逐漸嘶吼着:“可我卻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留在滄浪山,憑什麼,我這一生要被這樣的安排着。”
“我不甘心啊。”長公主面上淚痕不斷,林琅心裏難受,她聲音堅韌道:“公主,我知道你的痛苦,我會幫你找到兇手。”
長公主道:“你已經幫我許多了,我如今只求太子無事,我欠他母親太多,如今我不僅沒有報答給他,反倒讓他身陷囹圄。”
林琅道:“我還能做什麼?”
長公主嘴角是慘白的笑,她知道林琅的確頗有手段,只是她遠在江湖,又怎能涉足擺弄廟堂後宮。
不對,她可以,長公主死死盯着她的臉,林琅面容姣好,丰神冶麗,浮翠流丹,哪怕長公主曾經見慣後宮美人,也不得不說,林琅這張臉足以艷壓群芳,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她們之間的面容有八分的相似,而和她母後年輕的時候更是有九分的相似。
如果她扮作自己,是不是能撥弄她沉痾一般的過去,實現她不甘心的渴求。
況且林琅扮作自己並非毫無經驗,她曾經扮作自己坐在道觀,替她迎接皇兄母后,在調換身份上,對林琅而言並不是一籌莫展。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太子還活着。
長公主心裏已經做出了決定,只要太子活下來,她就求林琅成為自己。
林琅的人到的不算慢,但這距離不算太遠,但零星的匪徒足以拖累他們的步伐,他們去的時候,太子已經昏了。
這群匪徒有所求,沒有直接在此地虐殺太子,林琅的人安然無恙地救下了太子。
林琅的人回來了,他們帶回太子以外,他也將太子沒死的手下送到山下的醫館,除了這些,公主身邊的丫鬟碧瑩也跟了過來。
碧瑩跟了長公主數年,一見到長公主面色蒼白,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話都說不出口。
長公主囑託了她一些事情,碧瑩堅定地應了下來。
林琅忙診斷了太子,太子無事,只是後腦被人襲擊了一下,其他都是能治的小傷。
她將此事同長公主說了,長公主道:“我如今總算是安心了,你之前答應我的還算數么。”
林琅心裏有了隱隱的猜測,她沉默了片刻,終於道:“我會答應您所有的請求。”
長公主也知道要求的荒唐,可她沒有辦法了,她不敢直視林琅,虛弱的聲音幾不可聞:“你能扮作我么,陪太子回皇宮,查出兇手,助他稱帝。”
這要求太過離譜,就連長公主自己,都無法答應至親這樣的要求,如今她卻要求林琅。
長公主此刻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她曾經明亮的眼睛漸漸渙散,可她還遲遲不肯放棄,林琅拿出方帕,擦了擦長公主額頭的汗。
在長公主說話的那一刻,她眼中似乎看到了過去,那漆黑的夜裏蕭鈺不甘心地扶着四周的東西起身,天下間餓莩百萬,荒屍成疾,百姓暴動。
電光火石之間,林琅做了決定,她看着長公主,又溫柔,又堅強,世間的兩種美好的事物一下子彙集在她身上,她許下了不會反悔的諾言:“好,我答應,我會讓幕後黑手伏誅,也會助他稱帝,從和太子離開的那一刻起,我不再是林琅,而是蕭娡。”
“謝謝你。”長公主眼角落下一滴淚,手無力的垂下,面容卻卻十分安心。
香消玉殞。
她一直都提着一口氣等着林琅答應,不然毒入心脈,早就該命絕了。
林琅喚來手下,低聲交代了幾句,手下立刻離開這裏,碧瑩跪了下來,恭敬道:“婢女碧瑩參見長公主。”
林琅眼中一片悲傷,道:“起來吧,太子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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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開始認錯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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