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拐走
窩棚里點着一盞小油燈,小猴兒就坐在一塊破席子上,正抓了一把類似野草似的東西往嘴裏塞。
“別吃那個!”
顧瑤瑤幾步過去,把野草從小猴兒的手裏搶了過去,藉著油燈的燈光她看到手裏拿着的是農村百姓們叫灰菜的一種野菜,雖然這種野菜包包子蒸熟了也可以吃,但就這樣生吃,那口感還是很不好的。
小猴子一看是她,忙從地上站起來,退到了窩棚最裏頭。
“小猴兒,你別怕,我是來給你送吃的!”
顧瑤瑤說著,就把包子和鹹菜拿了出來。
小小的窩棚里立時就飄蕩着一股淡淡的包子的香氣。
夜色中,小猴子的眼神,倏然如同點亮的油燈似的,閃了一下。
但很快那亮光又熄滅了。
“我不要!”
他抿着唇,使勁搖頭。
“不要?為什麼?”
他明明是很餓的,顧瑤瑤不解了。
“村長爺爺不讓我隨便拿別人的東西,你……你們跟那些人一樣……”
說著,他的眼中迸發出一種清晰的恨意。
顧瑤瑤猜着,他是把他們跟上次進村的那些衛生局的人搞混了。那些人把他父母留給他唯一的被褥都燒掉了,這在孩子不太成熟的心裏打上了一種烙印,城裏來的人很壞……
“小猴兒,我們不是那些人,我們是來幫着村民麥收的,我們領導覺得佔用了你的地方,很是歉意,所以就讓我來找你,送給你一點吃的,順便請你回去!”
“請我回去?”
小猴兒驚訝了。
“嗯,那空房子本來就是你的家!”
顧瑤瑤說著,就遞給他一個包子,面上帶着和善的微笑,“你嘗嘗好不好吃?要多提寶貴意見哦!”
小猴兒驀然一怔,眼神跟顧瑤瑤對上,漸漸的,他心底里有個聲音在說,她是個好人!
小手朝着包子伸了過去。
不過,就在他的手要接觸到包子的時候顧瑤瑤忽然就把包子又縮了回去。
小猴兒神情驚疑地看着顧瑤瑤,小眼睛裏又浮現出之前的那種疏離。
“飯前要洗手,瞧瞧你的手多臟啊?小臟手拿了包子,會把臟污都吃進肚子裏去,人就會生病!”
她說著,就拉了小猴兒的手往外頭的河岸邊走去。
小猴兒吃完了包子,顧瑤瑤帶着他回了村裡。
晚上,她讓小猴兒跟着那些男人們睡在大通鋪上,她把自己帶來的薄毯給小猴兒蓋,她跟張柳柳一起擠在一個被窩裏,張柳柳笑嘻嘻地說,科長姐,若是那些男人們知道我跟你睡在一起,他們該羨慕死我了!
“什麼科長姐?就叫姐!”
顧瑤瑤給她的稱呼逗笑了。
“好,姐!”
張柳柳歡快地喊着。
“嗯,快睡吧,這一天不累啊,還胡說八道!”
顧瑤瑤指的自然是張柳柳說的,那些男同志羨慕她跟她一起睡的事兒。
“姐,真的,我沒撒謊,現在他們都選你是咱們煙草局的一枝花呢!”
張柳柳辯白。
第二天,顧瑤瑤她們起了個大早,趕在凌晨四點半就把早飯做好了。
歐陽局長他們洗漱完后,就從各家各戶里走出來,到空房子裏集合吃早飯。
早飯是炸面魚、稀飯,小鹹菜。
炸面魚是典型的北方面食,先得把麵粉里加糖、鹽、泡打粉攪拌均勻,溫水溶解酵母,分多次將酵母倒入麵粉中,調成很稀罕的麵糰。
麵糰是昨天晚上臨睡前顧瑤瑤就調好的,放置最少四個小時的醒發。
在手上和面板上抹油,揪依一塊麵糰用手攤平,拿刀子在麵糰上割兩道口子,起油鍋加熱,燒至七成熱后,麵餅抻長放入油鍋,一面炸至金黃之後翻面再炸,都炸好之後撈出瀝油。
顧瑤瑤炸面魚比一般人多一點工序的是,她會切一些蔥花兒攪和在稀麵糰里,這樣炸出來的面魚帶着一種很特別的蔥油香,格外好吃。
歐陽局長他們吃飽了之後,又鬥志昂揚地下地麥收去了。
食堂里的男同志也都跟着一起下地了。
顧瑤瑤帶着張柳柳、喇叭嬸她們幾個女同志一起收拾碗筷,刷鍋,摘菜,準備中午做飯要用的食材。
忙着忙着,太陽都升得老高了。
顧瑤瑤拎着一些摘下來的爛菜葉出門,準備找個合適的地方倒了。
剛一出門,就看到門口兩邊貓着幾個小孩子,其中帶頭的正是昨天制止小猴兒回答顧瑤瑤問題的吳小環,她正瞪着一雙和村長一模一樣的小眼睛看着顧瑤瑤,神情既好奇又不安。
“你叫小環,對不對?”
顧瑤瑤笑着問。
“嗯。”
吳小環很用力地點頭。
“我覺得你是最聰明的,所以你一定知道的事兒比他們都多,對不對?”
顧瑤瑤是想要從這個小姑娘嘴裏得到關於小猴兒的具體信息的,所以,她先給小姑娘灌了點甜甜的迷魂湯,這種做飯有點太套路了,不過,這世上不管大人孩子,都喜歡聽別人對自己的誇讚,而且在承受了誇讚之後,通常都是會敞開心扉,暢所欲言的。
果然,顧瑤瑤很快就弄明白了小猴兒的身世來歷了。
小猴兒原本姓侯,他的爺爺當年帶着一家子是外地逃荒要飯到小石坡村的,到了這裏后,他們央求村長允許他們留在村裡,因為他們實在是沒地方可去。
當時的村長不是吳二庚,但也是姓吳,是吳家家族的人。
那位老村長心底很善良,就收留了他們。
但也是侯家人命不濟,在小石坡村生活了幾年裏,小猴兒的爺爺先去世了,接着又是他的父母,到後來,就剩下小猴兒了。
村裏有人背地裏嘀咕說,小猴兒是個剋星,克父克母克長輩,誰遇上他都倒霉。
但他終究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誰又忍心看着他餓死?後來,經過開會討論決定,村裡每家每戶每天輪流管小猴兒的飯,只要能保證不把他餓死就成。
就這樣,小猴兒爹娘死了四年了,小猴兒也從五歲長到了九歲,雖然是吃百家飯,飢一頓飽一頓的,他有些瘦,個頭也比一般同齡孩子矮些,但總歸是沒餓死。
“這樣說,小猴兒在這裏也沒親戚?”
顧瑤瑤的心酸溜溜的,想想,當小猴兒從一家一家村民的手中接過吃的來,他該多難過?從他澄澈明亮的眸子裏能看得出來,那孩子是有強烈的自尊心的,可為了能活下去,他只能強忍着屈辱,一天一天地在別人冷眼中咽下那可以讓他活命的吃食。
中午顧瑤瑤在灶上忙着炒菜,偶一低頭,就看到小猴兒蹲在灶台前,正拿了乾柴往灶口裏塞。
“小猴兒,不……”
顧瑤瑤剛想說,不用你,你去旁邊玩吧。
但她打住了,小猴兒仰起頭,看着她,眼底分明有一種倔強,我吃了你的包子,面魚,我就得幫你幹活!
顧瑤瑤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頭,再沒說什麼,就繼續忙着炒菜了。
一連着三天,小猴兒都在食堂里幫忙,有時候是幫着摘菜,有時候是幫着燒火,他個子矮小,但小腿兒跑得很快,幫着顧瑤瑤跑個腿兒,去小石坡大隊上問個什麼事兒,他都能很快地帶回來一字不差的回話。
張柳柳都誇小猴兒,說著孩子的腦子簡直了,太好使了,昨天我剛教給他的一首古詩,他很快就倒背如流了,甚至還能估摸出那古詩的大體意思,這把我給驚得!
“嗯,這個孩子不笨。”
顧瑤瑤點頭。
她看着小猴兒如同小大人似的,里裡外外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兒,忽然心裏萌生了一個念頭。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還沒正式開始實施她心裏的那個念頭時,煙草局內部就起了一陣傳言,也不是是誰帶的頭兒,說顧瑤瑤悄悄打聽知道了小猴兒是個孤兒,就處處跟小猴兒走得近,其實她是有目的的,她想把小猴兒給拐走賣了。
甚至還說,她連買主都找好了,就是她丈夫當兵那裏的一個老光棍,早先那老光棍家裏窮得叮噹響,所以沒娶上媳婦,這回想要買個孩子回去養幾年,將來好給他養老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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