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跑了呢?”陳廣達看向陳潮,“找你的?在這兒還交小女朋友了?”
陳廣達自己不着調,奶奶一猜他就想歪了,“嗨”了聲說:“隔壁你苗嬸兒的孫子。”
“苗嬸那小孫子?這麼大了?”陳廣達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已經關上了的院門,挺驚訝地問,“頭髮留那麼長幹什麼?”
奶奶說:“從小就這麼打扮,長得也秀氣,第一眼看着像小姑娘。”
“他家咋想的,”陳廣達失笑,“剛才我真以為是個女孩兒。”
“小時候都當小姑娘養的,大了板不過來了,”奶奶說,“挺好的孩子。”
“他爸不管啊?”陳廣達想起苗建,覺得不可思議,“就他爸那臭脾氣,能受得了?”
“可不受不了么,管也管不住。”奶奶想想上次苗嘉顏被他爸硬拎着給剪了頭髮,掙得脖子都被剪刀劃了道口子,挺心疼地說,“總這樣爸媽也不待見,孩子平時就扔在你苗嬸這兒,沒人管。”
陳廣達跟苗建差不了幾歲,也是從小一塊玩兒起來的,陳廣達打小就好脾氣總笑呵呵的,苗建經常拉着張臉,動不動就跟誰打起來了。
“都這麼大了,不好管了。”陳廣達隨口說了句。
“有什麼好管的。”陳潮剛才一直沒說話,這會兒在旁邊開了口,“閑的,頭髮長短也管。”
苗嘉顏跑回自己家院子的時候,兩個弟弟放的摔炮剛好摔在他腳邊,崩起來的小炮打在苗嘉顏小腿上。
小弟覺得自己闖禍了,眼神里透着點心虛,但他們平時都不怎麼跟苗嘉顏說話,這會兒繃著小孩兒的面子,閉着嘴不道歉。苗嘉顏往旁邊讓了讓,也沒看他們,直接進去了。
“回來了?”小姑看見他,問了句。
苗嘉顏回了個“嗯”,越過一屋子人,直接上樓回了自己房間。
牆壁隔不住音,暖氣管道的空隙把樓下小廳的話音都傳了上來。
“這都高中了,還這樣?”小姑問。
“這不完了嗎?”大姑邊擇着菜葉子邊說,“以後咋找工作?咋成家?誰家能把閨女許給這樣的……”
“還成家呢……”小姑不知道又說了句什麼,話音放得極低,聽不清楚。
“等會兒苗建進來你別說這個,大過年的,別讓他又發火收拾孩子。”大姑囑咐道。
“誰敢說,我連提都不敢提,”小姑年紀最小,也有點怕苗建,“昨晚吃飯我這心一直提着,就怕他在飯桌上又說這事兒……”
兩個姑姑說了幾句就說別的去了,苗嘉顏也沒想聽她們的話,那幾句是透過牆壁自己鑽進耳朵里的。
他在小桌前面坐下,蹲坐在椅子上,在外面回來身上的厚衣服還沒脫,這樣坐着顯得鼓鼓囊囊的。
桌子就在窗戶底下,苗嘉顏胳膊搭在膝蓋上,看着窗戶外面。
二層樓的窗戶視線很好,能看見別人家的二樓露台,也能看到一樓的樓頂。有的人家樓頂上放着很多菜乾,用布罩着,一團一團規規矩矩的。苗嘉顏平時就喜歡坐在這兒,夏天樹都綠起來,很多人家會在二樓的露台上養花,偶爾下起小雨來,那真是漂亮極了。
陳家和苗家住隔壁,是很多年的老鄰居了。
苗嘉顏的窗戶正對面是陳家二樓的小窗戶,陳潮的房間。陳潮房間從來不拉窗帘,能把房間裏看得清清楚楚的。苗嘉顏不一樣,他的窗帘偶爾會拉起來。
苗嘉顏側臉趴在自己胳膊上,這樣坐了會兒。
直到樓下在喊開飯了,苗嘉顏才起了身。離開之前猶豫了下,拉開窗戶,把窗台上的一個空的小花盆放到了外面去。
“潮哥你可回來了!哎媽呀,可把我想死了!”丁文滔撲到陳潮床上,一臉興奮地跟陳潮說。
陳潮回來第三天,丁文滔一早上就過來捶門,奶奶給開了門,他一股風就跑樓上去找陳潮。
八點鐘沒到,陳潮還睡呢,讓他這麼一砸給砸醒了。丁文濤一百六七十斤,沉甸甸砸在陳潮身上。陳潮睜眼推他,丁文滔興奮得像條離水的魚,在陳潮床上直撲騰。
“起來……”陳潮皺着眉,“嚇我一跳。”
“不起!我都想死你了!”丁文滔把腦袋往陳潮被子上一拱,“你一走一年多都不回來!”
陳潮推不動他,只能翻了個身,不然胸腔壓得喘不上氣了。
“一身涼氣都蹭我身上了,”陳潮嫌棄地說,“下去。”
丁文滔也不聽,只知道“嘿嘿”樂。
陳潮去洗漱,丁文滔自己坐他床上等着。等陳潮搭着毛巾回來,丁文滔神秘地從兜里掏出手機,跟陳潮說:“潮哥我也有手機了!你快把你號碼告訴我!”
“哪來的?”陳潮邊擦頭髮邊隨口問了句。
“我小叔給我買的,我爸不知道!”丁文滔笑得眼睛眯成條縫,“趕緊的,加上Q,這樣我天天都能找你。”
陳潮說:“那你不得煩死我。”
“我不吵你!”丁文滔自己從桌子上摸過來陳潮的手機,“我自己打了啊?”
陳潮“嗯”了聲。他手機沒有密碼,丁文滔撥了號,還順便在陳潮手機上給自己號碼存上,備註了個“滔滔”。
陳潮在這兒的時候,丁文滔經常往這邊跑,對陳潮家熟得跟自己家似的,有時候晚上不愛回家了就直接在陳潮房間打個地鋪睡了。
這會兒坐在陳潮椅子上,打量房間,感嘆了句:“我都一年多沒來了。”
陳潮擦完頭髮,找了身衣服換,丁文滔側着頭看他換,說:“你又長個兒了!你現在好像比我高了。”
陳潮把換下來的睡衣搭在椅背上,問:“在學校還打架嗎?”
“不怎麼打了,沒人惹我。”丁文滔晃着腿,“立棍兒了。”
一個“立棍兒”直接把陳潮給逗笑了,丁文滔一直這樣,土得極坦然。
“起來了,棍兒。”陳潮踢踢他小腿,“下樓吃飯。”
“你自己吃吧,我吃完來的。”丁文滔站起來,眼睛掃到對面小窗戶,淡黃色的窗帘剛拉開。
苗嘉顏有點驚訝的表情正好被丁文滔看見。
丁文滔很兇地瞪了對面一眼。
“棍兒”雖然在陳潮面前跟個二愣子似的,但是身為“棍兒”的威嚴還是有的,豎起眉眼睛一瞪,表情很能唬人,平時膽小的老實學生都躲着他走。
苗嘉顏還站在那兒,也沒把窗帘再拉上,他反應總是慢半拍,偶爾看着就會有點呆。
“幹什麼呢?”陳潮看見丁文滔在那兒瞪,問了句。
丁文滔指了指對面,說:“那是個沒良心的,你走了再就沒跟我說過話,見面了也不打招呼,跟不認識我似的。”
陳潮說他:“趕緊下樓,你是不閑的。”
“都白瞎幫他打的仗了,”丁文滔很看不上地說,“小niang……”
陳潮出了個聲,回頭看了他一眼,丁文滔沒說完的話於是咽了回去。
苗嘉顏看着對面丁文滔瞪他,還指着他朝旁邊說話。他一直沒動,直到對面窗戶前面沒人了。
苗嘉顏看不清口型,不知道別人說了什麼。但他知道說的不是好話。
每當過年家裏人全回來,家裏會有十幾口人,吃飯時圍着好大一張圓桌,人擠着人坐。別人注意不到他的時候,苗嘉顏就不上桌吃了,他會等人都吃完了再去廚房隨便吃點什麼。
這樣是最舒服的,但也有風險。萬一在飯桌上誰注意到了他不在,被特意叫過來的話會受到更多關注,還會挨說。
院子裏有兩排廂房,一邊是廚房和一個很大的洗澡間,另外一邊是倉房,堆東西用的。這個時間兩個小弟都還沒出來,大姑小姑都在各自房間給孩子穿衣服洗臉,院子裏只有他爸在刷牙。
苗嘉顏從他身後走過,聲音很輕地叫了聲“爸”。
他爸聽見了,看了他一眼。
苗嘉顏在他爸眼皮底下進了廚房,奶奶正掀開蒸屜蓋子,熱氣蒸騰着往上涌,奶奶看見他進來,朝他招手:“小顏,來。”
“來了。”苗嘉顏走過去,從灶台邊放的盤子裏捏了根鹹菜條放嘴裏。
“別吃那個,看奶奶給你蒸的。”苗奶奶湊近了跟苗嘉顏說,怕人聽似的,那眼神又神秘又神氣。
奶奶說著掀開第二層屜,邊把上層端走邊吹風把白氣吹開一點,苗嘉顏一眼看到一堆饅頭最中間有一顆粉紫色的大愛心。
苗嘉顏一下子笑出了聲:“奶奶這什麼啊……”
“小點聲兒!”奶奶拍了他胳膊一下,“讓你倆姑姑聽見該挑我理了,我就蒸一個,沒給你那倆弟弟弄。”
苗嘉顏於是配合著把聲音放得極低:“那就切成兩半分給他倆得了,省得他倆看見了哭。”
奶奶就跟聽不見他說似的,還繼續說自己的:“我給你小姑帶回來那火龍果榨汁了,就剩一個了,你偷着吃。”
“我不吃也行,”苗嘉顏邊笑邊說,“等他們都走了你再給我蒸,家裏這麼多人呢,我偷着吃不了啊。”
“不給,就你吃,這裏頭我還放了奶黃餡兒呢,你不是愛吃嗎?”奶奶把那顆大愛心從籠屜上撿出來,拿了個盤子裝好了放在碗櫃裏,“一會兒別人不注意我放你房間去。”
苗嘉顏趕緊攔着她,笑得不行:“別別,讓我大姑小姑看見成什麼了,別鬧。”
“看見能怎麼的,我偏心眼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奶奶說得還挺理直氣壯,“她們那孩子天天要這要那的,不招人稀罕。”
“噓噓,”苗嘉顏趕緊示意奶奶別說了,“都是你外孫,你好好的。”
苗嘉顏從小在奶奶身邊長大的,奶奶最疼他。每次他爸打他,爺爺奶奶都攔着,他爸媽其實心裏也有怨氣,覺得苗嘉顏變成今天這樣,都是爺爺奶奶慣的。
“等他們都走了就好了,”奶奶還繼續跟苗嘉顏說話,“都在家又吵又煩人。”
苗嘉顏說:“難得都回來陪陪你,你高高興興的。”
“我用她們陪什麼,”奶奶不樂意,“一個個就能針對你。”
“沒事兒。”苗嘉顏笑了笑。
“他們說話你就當聽不見,不搭理他們。”奶奶嫌棄地說。
奶奶拉着他的手,倆人在廚房裏悄悄地說了半天話。爺爺後來也進來了,問:“說什麼呢你倆?”
苗嘉顏壓低聲音說:“開小灶呢。”
爺爺於是回頭往院子裏瞅一眼,小聲催促道:“都下來了,先藏起來。”
苗嘉顏讓他倆逗得不行,尖尖的下巴竟然笑出了一小層雙下殼。苗奶奶可愛看他笑了。
說他笑起來漂亮,眼睛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