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天壤之別
嘩啦——
雲端之上,刺骨的寒風吹過。
姜黎安身輕如燕,收起了御空術,火紅的衣袍隨之飄揚了一下,接着緩緩地落在了懸崖邊上。
相比與姜黎安的利落,謝小晚就顯得狼狽許多。
他一個踉蹌,捂住咽喉止不住地咳嗽,稍微緩過來了一些后,連忙解釋:“我、我不是探子……我是……是景行的朋友……”
姜黎安站在一邊,以一種俯視的姿態打量着面前的人。
少年額前的黑髮被吹散,臉頰不知被什麼東西劃破了一道扣子,猩紅的鮮血流淌而下,看起來極為凄慘不堪。
天壤之別。
姜黎安將這四個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心中大為暢快,連帶着胸口中的煩悶之氣都蕩然無存。
一個凡人罷了,就算曾經與雲竹君結為夫妻又能怎樣?終究是比不上他的,兩人之間,可謂是天壤之別。
更何況這個人馬上就要死了,再也不會出來礙眼了。
姜黎安聽着耳邊絮叨的聲音,不耐煩地抬眼:“我知道你不是探子。”
謝小晚驚愕:“那、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
當然是隨便找個理由,然後把這個凡人扔到暗牢裏等死。
暗牢裏遍佈陣法,除了隔絕靈氣進入以外,還無時無刻不掛着極陰極寒之氣。就算是普通修士進去,也熬不過五日,更不用說一個凡人了,怕是進去不到一日,就會化作一團枯骨。
想到這個畫面,姜黎安更是痛快,隨意地說:“沒有為什麼,碾死一個螻蟻需要理由嗎?”
深淵中刮來“嗚嗚”的風聲,好似鬼哭狼嚎。
謝小晚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臉色煞白。他察覺到了危險逼近,想要逃離這裏,可身旁是萬丈深淵,走錯一步就是粉身碎骨,根本無路可逃。
姜黎安“嘖”了一聲,滿是惡意道:“再走一步,你就要掉下去了。不過你自己掉下去最好,省得髒了我的手。”
姜黎安並不想親自動手。
畢竟動了手就要沾上因果,就像是捏死一隻螻蟻,雖然輕鬆,但也會擔心臟了手。
說完后,姜黎安就走向了深淵旁的一處入口,同時甩出了一道無形的鎖鏈困住謝小晚,強迫他也一同走進去。
入口處一陣陰寒。
謝小晚本就身體孱弱,現在更是被無處不在的寒意侵蝕着身體,連呼出的氣息都變成白霧。
姜黎安不顧謝小晚只是一個凡人,粗魯地拉扯着鎖鏈,帶着他走進更深處。
看守暗牢的守衛見狀,上前詢問:“師叔,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姜黎安:“不用,只是抓到了一個探子而已。”
守衛聽到“探子”二字,下意識地了過去。
暗牢隔絕天地,光線昏暗,可依舊能看出少年精緻的眉眼。他的身體纖瘦,被一條鎖鏈牢牢困住,勾勒住了盈盈一握的腰-肢。
守衛多看了兩眼,發現這少年身上毫無靈氣波動,完全只是一個凡人。他忍不住道:“師叔,這人不過一凡人,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姜黎安冷聲:“怎麼,我的決定也輪得到你來質疑?”
守衛連忙道:“弟子不敢,只是……”
姜黎安的臉色稍稍舒緩了一些,道:“先關着,等我查明真相,再放他出來也不遲。”
既然說了這話,守衛也不敢再說什麼。
姜黎安抬手一揮,一側的監牢大門敞開,他拉了一下鎖鏈,謝小晚就被迫踉蹌步入其中。
再“咣”得一聲,大門緊緊合上。
姜黎安冷笑了一聲。
想出來?等死的那天再說吧!
在姜黎安走後,守衛隔着柵欄看了一眼裏面的身影,不由得搖頭。
一個凡人,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師叔,現在怕是害怕得很吧,連身體都在顫抖。可憐啊……
腳步聲漸漸遠去。
連帶着牆壁上點着的焰火也微弱了下來。
待兩人離去后,一直低埋着頭的謝小晚緩緩抬頭,臉上不是驚慌也不是害怕,而是——一抹笑意。
好像發生的一切他都不意外,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本來還想着怎麼找點麻煩接近雲竹君,沒想到麻煩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倒是挺方便的。
謝小晚扶着牆壁慢慢地站了起來。
牆壁上的石磚堅硬冰冷,絲絲寒意從指尖開始,一點點地侵蝕上來,直至蔓延到五臟六腑。
謝小晚用力地咳嗽了一下。
這似乎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隔壁牢房發出了沉悶的一聲,接着睜開了一雙猩紅猙獰的眼睛。
“嘿嘿……一個凡人。”關在隔壁的是一個魔修,滿口都是焦黃尖銳的牙齒,一臉垂涎地看着謝小晚,“一個凡人,真是稀奇……”
一個凡人在暗牢,不亞於羊入虎口。
魔修等待着這個凡人崩潰尖叫,可沒想到看了一會兒,這個凡人竟然不緊不慢地開始……整理衣服?
魔修愣住了:“你該不會是嚇傻了吧?”
謝小晚看都沒看他一眼,慢條斯理地梳理着頭髮與衣裳,爭取達到亂而不狼狽的狀態,讓人一看就要生出憐惜來。
魔修完全不理解,大聲問:“你整理衣服又有什麼用?你一個凡人,很快就會被寒風吹死的,不如在死之前先讓老夫飽餐一頓——”說著,他興奮地發出了夜梟一般的嚎叫聲。
“你很吵。”
魔修的聲音停了下來:“你說什麼?”
謝小晚的指腹蹭過臉上的傷口,凝視着沾染上的一點血跡,伸出舌尖緩緩舔過,給蒼白的嘴唇增添了一份色彩:“我說,你很吵,聽明白了嗎?”
魔修:“……”
短暫的沉默后,魔修笑了起來:“你不像是一個凡人。”
謝小晚的舌尖抵了抵上顎,壓住了咳嗽的欲-望。他側過頭對上了那一雙猩紅可怕的眼睛,沒有一絲畏懼。
“你很無聊嗎?”他輕笑了一聲,就連這暗淡的牢房都壓不住眉眼間的光彩,“不如,打個賭?”
魔修來了興趣:“賭什麼?”
謝小晚:“賭——會有人來帶我出去。”
魔修驚疑不定:“這暗牢可是有進無出,誰能救你出去?而且你一個凡人,在暗牢裏待不過一天就會死,就算是救也來不及了……”
謝小晚挑了挑眉:“你廢話真多,賭嗎?”
魔修看着面前的少年。
對於修士來說,凡人脆弱如螻蟻,無知且膽怯。
可面前這個少年……真的不像是一個凡人。
“賭什麼?”魔修啞着嗓子問,“我身上沒什麼東西,只有一條爛命了。”
謝小晚壓住了喉嚨中的一抹腥甜,唇角笑意更盛:“你先幫我一個忙。”
魔修盯着他片刻,突然道:“——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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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童惶恐不安地站在雲竹峰前:“……雲竹君,就是這樣了,主人的客人被黎安真人帶去了暗牢,我、我……”
來找雲竹君不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主人不在,他又奈何不了黎安真人,只能來雲竹峰碰碰運氣。
這麼想着,鶴童又朗聲說了一遍:“還請雲竹君相助!”
聲音很快就消散在了風中。
鶴童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一會兒,見山谷中毫無動靜,倒也不意外。
世人皆知,雲竹君修無情道。
不問世事,斷情絕愛,平日裏更是不邁出雲竹峰一步。
鶴童不過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到時主人問起來,也算是有所交代。
就在鶴童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雲竹峰上突然颳起了一陣蕭瑟的寒風。
風聲所至之處,百草枯竭、萬物凋零。
鶴童打了個顫,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看向了山谷。
只見山谷中縈繞的風雪被一道劍氣劈開,讓出了一條道路,其中緩步走出一道身影。
那人身穿雨過天青色長袍,就算是走在霜雪寒風中,依舊走得不疾不徐,宛如一支筆直的青竹。
鶴童喃喃道:“雲竹君……”
沈霽筠輕輕抬起眼皮,眼眸冷漠凌冽、眉峰如刀劍。
鶴童被震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眼前早已不見雲竹君的身影。他望着空蕩蕩的山峰,不禁冒出了一個念頭。
那個凡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雲竹君竟然為他破了戒、走出了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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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牢中漆黑一片,唯一的光芒只餘下石牢牆壁上掛着的豆大的油燈,火光一明一暗,彷彿下一秒就要咽氣了。
魔修的好奇心過剩,一直在問:“你為什麼要我幫你做這樣的事,你想要幹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魔修貼着牆壁,似乎想要從這條縫隙里鑽過去,挖出這個凡人少年的心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謝小晚豎起了一根手指抵在嘴唇邊上:“噓——”
不知為何,魔修還真就聽話的安靜了下來,只是那雙眼睛依舊緊緊地盯着隔壁牢房,想看個究竟。
然後,他就看見剛才還一臉漠然、毫不害怕的少年瞬間換了一副表情。
只見少年害怕地縮在角落裏,額前黑髮凌亂,肩膀不停地顫抖着,還發出小獸一般的嗚咽聲。
魔修:“???”
我是誰?
我在哪裏?
到底發生了什麼?
魔修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