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聽風坡
聽風坡地處山野,四周乃是一片茂盛的松林,雖在冬日依舊是鬱鬱蔥蔥,很是繁茂的樣子,而坡上則建有一座磚石結構的八角小亭,懸挂着一塊匾額,上書聽風二字,字跡遒勁而不失飄逸,倒是和此地景物相映成趣。
陳長生繞着這片高有四五十丈的土坡轉了一大圈,並沒見到火丁的蹤影,知道自己來的早了他還沒到,當下就盤膝坐在聽風亭內,呼吸吐納。
昨夜他倉促之間聚集了五行靈元,當時一心尋仇倒不覺的怎樣,等到一路奔逃至此,已經察覺到了分別藏納與五臟中的五道靈元變得不安分起來。
五行相生亦復相剋,即便有《混元五行訣》這樣的玄妙法門相調和,也該夯實根基徐徐圖之,要不然的話就如同在體內安放了一堆堆的火藥桶,稍有不慎,走火入魔毀掉道基還是小事,嚴重的說不定會灰飛煙滅。
只是陳長生乃是新嫩,又哪裏懂得這些門道,加上報仇心切一味貪多求快,以至於體內的土行靈元有餘,金行靈元次之,水、木、火三行靈元則是大有不足。
土盛而克水,連累的藏納水行靈元的腎廟隱隱作疼,若是不儘早調理的話,必定會傷及根本。
唯今之計,只有補不足而損有餘,當下陳長生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土行靈元,轉而推動金行靈元,以相生之道促使水行靈元儘快茁壯起來。
這法子說來簡單,卻也絕非是一時半刻可以調理的好的,陳長生將山水畫喚出來浮在身旁,提醒蘇蘇幫自己戒備左右,隨即便專心梳理躁動不已的靈元去了。
眼見的東方漸漸的泛起了魚肚白,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投射過來時,陳長生的眉宇之間黃,白,黑,青,赤五色光芒如走馬燈一般的交錯變幻,正是到了緊要的關頭。
與此同時,遙遠的地平線上一抹光華閃爍,轉瞬之間已經掠過聽風坡的上空,但聽得咦的一聲驚呼璀璨奪目的光華在半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線又圈轉了回來,俯視着盤膝坐在聽風亭內的陳長生,踏足於飛劍之上的女子冷哼一聲,暗道:“你這惡賊,該當你斃命於此。”
心念一動,駢指為訣,朝下一引。
錚嗡。
飛劍宛如通曉主人心意,震顫之際做虎嘯龍吟之聲,化成一道匹練拖曳着淡淡的淺藍色流光,宛如拖曳着長長尾巴的彗星一般,朝着此時正在打坐的陳長生斬落而下。
劍芒未至,空氣被急劇壓縮便發出了嘭嘭的炸響之聲,一團團的氣浪飛速的蔓延開來,將聽風亭四周的青松吹得左右搖曳,碧綠的松針更是被勁風卷席着四下飛舞,如同下了一場綠色的暴雨。
“劍下留人。”
一聲斷喝猝然響起時,一個足有碾盤大小的由熊熊烈焰凝聚而成的巨掌突如其來的出現在半空之中,就在劍芒逼近到聽風亭前只有一步之遙時將其擋住。
嘭。
犀利至極的劍芒毫不停頓的撞進了火焰巨掌的掌心之內,震耳欲聾的響聲中將掌心處的火焰轟散了一片,並且刺入其中足有三尺來深,不過也隨之勢竭,再難寸進。
“哈哈,宋家的小丫頭,好大的火氣,我們五行宗的弟子怎麼得罪你了,竟惹的你下次殺手?”豪爽的笑聲滾滾蕩蕩而來,春雷綻放一般,震耳欲聾。
與此同時,那火焰巨掌也屈指握拳,作勢要兀自刺在掌心之中的飛劍抓住。
“哼!”女子冷哼一聲,指訣一晃,那柄飛劍光芒閃動已經脫掌而出,重新身邊,懸在身旁,熠熠生輝,寒光閃爍,似乎隨時都可能斬落下來一般。“火丁,他是你們五行宗的弟子嗎?”
出手之人正是火丁,懷裏摟着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孩從松林之中獻出了身形,摸了摸被眼前情景嚇到而伏在他胸前瑟瑟發抖的小女孩的腦袋,朗聲道:“宋家小丫……”
“火丁。”女子斷喝一聲,目光冷冷的瞪視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叫什麼宋家小丫頭,我叫宋珂。”
“嘿嘿,我想起來了,在宋公明的壽宴上聽說過,只是我這人記性不大好,轉過臉去就給忘了,真是不好意思。”嘴裏這麼說,火丁的臉上卻是絲毫沒有因忘掉宋珂的名字而歉疚的神色,撓了撓滿頭的亂髮繼續道:“這小子的確是我五行宗新入門的弟子,要是他哪裏開罪了你,瞧在我和令尊的交情上,這個梁子就這麼揭過去吧。”
“不行。”宋珂毫不猶豫的當場拒絕,隨後又道:“這惡賊搗毀我護山陣法,斷我靈脈,更是盜取了仙桃嫁禍給我宋家,引得御桃園的那幾個供奉跑來興師問罪,若不將他斬殺,如何能出得了這口惡氣?”
“是嗎?”火丁饒有興緻的瞥了自始至終都巋然未動的陳長生一眼,喃喃道:“說起來,這個禍是闖的有點大了,不過……”說到這,火丁將目光又挪到了宋珂的臉上,笑道:“敢問宋家小……宋珂,這小子緣何要與你宋家過不去呢?”
說到這,不等宋珂言語,火丁就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做恍然大悟狀道:“我想起來了,這小子好像還是個大哥來着,當日我去你家赴宴時見過的,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聽說前些日子犯了什麼莫須有的罪名被抓到了衙門,結果被刑訊致死,我還聽說這裏面是有人心存歹意,乃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宋珂,你說說看,有這麼回事嗎?”
“這個……”宋珂當場被他的話嗆到了當場。
她平素里不在宋家,也是這次為父親賀壽才回來一次,不想就遇到了陳長生大鬧翠煙山之事,心中憤慨就追殺了過來,至於來龍去脈她並不怎麼清楚,只是想起父兄往事的所作所為,隱約猜到陳長生此舉必定是事出有因。
直到聽了火丁這話,越發的意識到此事遠非自己最初想像的那般乾淨,不過……
宋珂臉色一沉道:“即便如此,我翠煙宋家也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哈哈。”不等她的話說完就已經被火丁的爆笑聲給打斷了,只見他仰天狂笑宛如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直到宋珂的臉色越來越冷,就像是凍結了億萬年的玄冰,手指更是氣的微微顫抖,那柄飛劍也隨之錚嗡作響時,他才停下了笑聲,一字一句地道:“翠煙宋家,是紫風閣嗎?是金光洞嗎?又或者是璇璣台?”
宋珂聞言表情一僵,火丁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似的,但是她卻是聽的明白,無論是紫風閣,還是金光洞又或者是璇璣台,分別是修真界中最顯赫的三大名門蜀山,慈恩寺,方寸山的聖地,皆是不容外人冒犯的雷池。
火丁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說:你個小小的翠煙宋家,不過是彈丸之地,又什麼資格跟這些聖地相提並論?
這話說的不好聽,但是宋珂卻也無法辯駁,若是她真敢接下這個話頭來,傳揚開去后只怕用不了多久素來囂張跋扈的蜀山劍派的弟子會將翠煙山徹底夷為平地。
因此儘管心裏有着一萬分的不情願,但是宋珂還是忍氣吞聲的搖頭道:“自然不是,但……”
火丁卻不容她把話說完,哈哈大笑道:“如此一來不就結了,咱們修真之人最重因果,既然有人種了因,這個果報就得捏着鼻子認下來,這才合情合理,所以這事我看就這麼算了吧。”
“若是我翠煙宋家不肯呢?”宋珂目光灼灼的看着火丁,聲音平靜,但是卻內藏殺機。
“那就怪不得我不給宋公明面子了。”火丁瞥了一眼宋珂,笑吟吟地道:“別看你拜到了壁水派門下,我火丁也未必就怕了你,只不過山不轉水轉,撕破了臉皮對大家都不好看。”
“火丁,你們五行宗當真是要護着這惡賊,與我翠煙宋家為敵嗎?”
“哈哈,別說的那麼嚇人。”火丁滿不在乎的一笑道:“我五行宗雖說是敗落了,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修真界總算也還是有幾分面子的,你宋家不要以為找了斗木派當靠山就可以有恃無恐為所欲為,我五行宗的是非還輪不到你個小小的修真世家來說三道四。”
“你……”宋珂被火丁這番硬邦邦的話氣的小臉煞白,恨不得將其當場斬殺,可是劍訣動了幾動,看了看聽風亭上空那個火焰巨掌,又看了看滿臉囂張的火丁,心裏衡量了一下利弊之後,雖然不甘心但也知道他說的沒錯,只能恨恨然道:“火丁,這個因果我記下了,山水有相逢,日後總有償還的一天。”說完狠狠地瞪了亭中打坐的陳長生一眼,劍訣一動,已經御劍遠走。
見宋珂離去,火丁也將半空中的火焰巨掌散去,抱着那小女孩來到陳長生的身旁,笑罵:“小子,別裝死了,那丫頭已經走了?”
“嘿嘿。”陳產生應聲睜開了雙眼,收勢起身朝着火丁深施一禮道:“多謝師叔出手相救,要不然的話,只怕我這次可就要遭殃了。”
“哼哼,知道怕了還惹下這麼大的禍端。”火丁橫了他一眼道:“不過你小子也算乖巧,沒有把宋家往死里得罪,這事倒還是有幾分迴旋的餘地。”說著將懷裏的小丫頭遞到陳長生面前道:“先給我抱會。”
“這個……”陳長生看了一眼嫩白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的小女孩,頗有些為難之色的道:“有點不妥吧?”
“有個屁的不妥,我讓你抱着就抱着,你又不是個酸文假醋的道學先生,講究個屁的男女授受不親,再說了,這小丫頭才多大呀,你把他當妹子不就是了。”火丁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說就把這小女孩塞進了他的懷裏,嘴裏兀自道:“你也別得了便宜賣乖,說不定將來這小丫頭會是你雙修的道侶呢。”
陳長風不曉得什麼是雙修的道友,不過也約莫猜測到多麼跟夫妻差不多,心裏一迥,更是覺得懷裏這個粉團似的小丫頭更像是個大號的燙手山芋,扔也不是,抱着也不是。
哇。
就在他進退兩難時,這個先前被嚇的夠嗆,此時還緩過勁來的小姑娘也放聲大哭起來。
“師叔,你看這個……怎麼辦好?”陳長生苦笑着看向火丁,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和個陌生的女子靠的這麼近,儘管她實在有點稚嫩。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火丁將包袱扔了出去,心裏暢快的多了,頗有幾分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意味,笑吟吟地道:“反正是你的道侶,該哄還是該打到她不哭都隨你的便,女人呀,無論大小都是要命的主兒!”
陳長生也不知道火丁哪來的這個感慨,不過看着這小丫頭哭哭啼啼的也是心疼,深吸一口氣露出了自以為最和善的笑容道:“小妹妹,我給你變個戲法好不好?”
“才不要。”小姑娘雖然是滿臉的淚痕,但是卻壓根不領他這個情,小腦袋一扭已經偏過臉去,小嘴嘟嘟着,很生氣的樣子。
陳風一愣,有些茫然的看向火丁。
火丁也是老臉一紅,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鬍子茬道:“我在街頭上變戲法時見到她資質甚佳,就帶了來,嘿嘿……”
陳風一聽這話,頓時就明白了七七八八,不用說,這個火丁肯定沒跟小丫頭的父母親打招呼就把小姑娘拐了來,想到這他又深深的看了火丁一眼,忽然覺得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火丁雖說是中年人的模樣,卻是駐顏有術的緣故,實際上已經活了一兩百歲,又在俗世間走動了這許多年,見多識廣何等的精明,一見他這模樣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遂將他拉到一旁輕聲道:“小子,你聽好了,師叔我可不是拍花的人販子,這小丫頭我是看上眼了,不過她的父母親也早就死了,我見她小小年紀流浪街頭甚是可憐,這才領了來,拜入五行宗總比日後被人賣入青樓強吧?”
陳長生點了點頭,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對這小丫頭又多了幾分憐愛之意,隨後道:“她叫什麼名字?”
火丁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這小丫頭跟我死活不對盤,這一路我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她就是不告訴我她叫什麼?”
陳長生同情的看了火丁一眼,扭過身來愛憐橫移的看着小丫頭道:“別怕,哥哥不是壞人,你餓嗎?”
小丫頭看了陳長生一眼,猶豫了片刻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陳長生一時無語,怪不得人家小姑娘不理火丁了,任誰餓着肚子被這麼個凶神惡煞似的人帶着跋山涉水卻不知道去哪,不怕不怨才叫怪呢。
“這個,我早就辟穀好些年了,就忘了這茬,丫頭,師叔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別怪師叔了吧。”火丁紅着老臉,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小丫頭。
“哼。”有了陳長生,小丫頭就像是遇到了依靠,小臉一扭,直接無視了火丁。
陳長生見了火丁這受窘的模樣,再想想剛才他那威風赫赫的樣子,反倒覺得現在更可親,哈哈笑道:“餓了也不怕,看哥哥給你變出個桃子來吃。”說著將袖子一抖,蓋住了手,隨即一翻,掌心裏已經多了個碗口大的桃子。
“謝謝哥哥。”小丫頭一見桃子,眼睛一亮,道謝後接過了桃子,隨後將小嘴湊到了陳長生的耳朵邊道:“我告訴哥哥哦,我叫林攬月,只告訴你,可不能讓那個怪叔叔知道。”
“哦。”陳長生看了旁邊的火丁這個怪叔叔一眼,忍着笑點了點頭,摸了摸她滿頭烏黑而柔順的頭髮道:“吃吧,以後跟着哥哥就不會再餓肚子了。”
“嗯。”小丫頭點了點頭,捧着大桃子吃了起來。
“小子,你這桃子哪變出來的?”火丁忽然問道。
陳長生笑看着火丁道:“師叔,我要是告訴你,你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能!”火丁滿口答應下來,目光灼灼,好像要放出光來。
“我也能。”陳長生微笑道。
“呃……”火丁一怔,頓時就明白了陳長生這話里的意思,笑罵道:“你個臭小子。”隨即又欣慰的道:“你能守口如瓶那是最好了,記住了,除了我之外,莫要讓別人知道了,人心隔肚皮,什麼也說不準的。”
“多謝師叔。”
“謝個屁呀。”火丁不爽的擺了擺手道:“你的靈元調息好了沒?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
“那好,那咱們就趕緊上路吧,路途遙遠,且走呢。”
“去哪?”
“青洲!”
PS:到此,俗世的部分就算告一段落了。呵呵,下一卷陳長生將開始在修**的旅程,希望各位讀者大大多多捧場,收藏,砸票,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