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他越近,可以讓她活下去
被發現了,慕念瑾兩頰生出熱意,她趕忙收回視線,因被抓包而漲紅了臉。
盯着陌生男子看,確實不是閨秀所為,但她是有原因的。
靠近這個人,多年孱弱的她,突然間身上所有的病弱和不適全都消失,這太奇怪了。
慕念瑾心裏有激動,也有很多不解,她想從江寒恕身上找到答案。
只是,這個理由聽起來像是在胡編亂造,根本站不住腳,就像她遇到了系統又一連重生兩次一樣,慕念瑾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沒辦法解釋,慕念瑾只得不好意思的賠罪,“是民女失禮了,還請大人見諒。”
江寒恕把目光移到慕念瑾臉上,少女面上的緋紅和羞意還在,卻沒一句額外的解釋,落落大方的向他賠罪,倒是出乎江寒恕的意料。
他不再多說什麼,開始問話,“昨夜亥時左右,朱玉娘聽見你出了房間。”
慕念瑾愣了愣,這個聲音很是熟悉,和她第一次重生時在寺廟遇到的黑衣少年的聲音一樣,不過,此刻少年的聲音少了些冷意。
面前的江寒恕沒有用面具遮臉,面容完全露了出來,與在寺廟時隻身一人相比,他身邊也多了幾個侍衛。
但聽到他的聲音,慕念瑾很確定,江寒恕和她在寺廟裏遇到的黑衣少年是同一個人。
慕念瑾因他而死,重生回來,沒想到又遇到了他!
慕念瑾五味雜陳,但眼下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她正色回道:“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民女記掛着綠煙,離開房間去大廳打聽她的消息,當時綠煙還未回來,民女等了一刻鐘,之後回房歇下了,徐讓可以作證。”
慕念瑾的說辭和徐讓的一樣,昨天夜裏慕念瑾出了房門不假,但她身邊有丫鬟陪着,還有客棧的夥計作證。慕念瑾一直待在客棧不曾出去,沒有作案的動機和時間。
慕念瑾並無嫌疑,但她是綠煙死前接觸過的人其中的一個,江寒恕還有些事情向她打聽,“死者生前主動找你談話,昨天下午她都和你說了什麼?”
“並未聊太多。”慕念瑾回道:“綠煙姐姐和朱玉娘起了爭執,她又不想與春櫻一道回去客房,便來找民女聊天解悶。她告訴民女霓翠班這次進京要去宜春侯府演出,她還說她有了心上人,等回到蘇州,就離開霓翠班與心上人成親。”
“綠煙姐姐說這件事情只有春櫻知道,但她太高興,忍不住告訴了民女,讓民女替她保密。”
江寒恕又道:“綠煙與你的交談中,可有露出求死的念頭?”
“沒有。”慕念瑾肯定的道:“大人,民女之前並不認識綠煙,但綠煙想過相夫教子的安穩日子,不可能和旁人鬧了矛盾就去自盡。”
這個時候,林硯從旁邊房間走了進來,“大人,下官剛才仔細剖驗屍體,這下可以確定死者頭顱、腹部等部位沒有致命傷,死者身上唯一的傷痕只有手腕間的划傷,左手划傷稍嚴重些,右手稍輕。那些划傷並非被石子、枯枝所傷,是被指甲劃過留下的傷痕。”
全身上下只有腕間的划傷,着實可疑。
江寒恕起身,想起慕念瑾是女子,出聲詢問,“慕小姐能否與我一道去看下屍體?”
江寒恕補充道:“死者腕間有傷痕,而昨天下午她與朱玉娘扭打時你在現場,你又與霓翠班的人沒有利害往來,所以需要你的幫忙。”
“可以。”慕念瑾應下來。
綠煙的屍體就在隔壁,好在屋裏不止慕念瑾一個人,她倒不怎麼害怕。
綠煙雙腕間一道道長長的划傷,有深有淺,觸目驚心。
看到綠煙左手腕時,慕念瑾目光一頓,咦,綠煙手腕間的玉鐲呢?
“大人,與朱玉娘糾纏扭打之前,綠煙手腕並無任何傷痕。昨天下午她與朱玉娘起了衝突,腕間的划傷有可能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可是,她們二人剛動手就被李老闆分開了,按理說腕間的傷痕不可能這麼嚴重。“慕念瑾猶豫了下,繼續道:“還有,大人,民女想問林大夫一個問題。”
“可。”江寒恕並無不允。
林硯走過來,“慕小姐要問什麼?”
慕念瑾腦內浮現出綠煙撫/摸玉鐲的動作,“林大夫,您可見到了綠煙姐姐左腕間的玉鐲?”
“玉鐲?”林硯一頭霧水,“不曾見過,發現屍體時死者腕間就沒有玉鐲。”
慕念瑾生出一個念頭,她心跳的快了些,“那麼,除了玉鐲,綠煙姐姐身上還有其他東西不見了嗎?”
“我讓霓翠班的人檢查過了,死者腰間的荷包、雙耳的耳墜等貴重物品都在,沒有其他東西丟失,可以排除搶劫遇害的可能。”林硯奇怪的道:“慕小姐突然提起玉鐲,可是發現什麼了?”
慕念瑾沒有直接回答,在河邊時,她離屍體有一定距離,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此刻她近距離觀察,倒是發現了一些事情。可這一切只是她的猜測,並沒有證據能夠證明。
江寒恕看出她的猶豫,薄唇輕啟,“無妨,有話可以直說。”
慕念瑾咬了下唇,開口道:“大人,綠煙姐姐左腕間的玉鐲,是她的心上人送給她的定情信物,綠煙姐姐愛不釋手,十分珍重,不會無緣無故丟棄。昨天她跑出客棧前,那玉鐲還在她的手上,現在卻不見了。”
聞言,江寒恕看向綠煙的左手腕。不管霓翠班的那些人還是驗屍的林硯,都沒有提起過玉鐲,慕念瑾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江寒恕頜首,“這倒是一個新發現,你還有什麼想法?”
慕念瑾看他一眼,心想,上一次重生,她在寺廟裏受到了江寒恕的威脅,還因為他死了一次,按理說她不應該把自己的猜測和發現告訴他。
不過,她是個大度又識大體的姑娘,不和江寒恕一般見識!
慕念瑾道:“玉鐲不見,要麼是綠煙姐姐自己把玉鐲取下來了,要麼是被別人拿走了。”
玉鐲緊緊帶在手腕間,加之綠煙身上其他物品皆在,那麼玉鐲隨屍體一道落入河水的可能性不大。
“若綠煙姐姐是意外落水,玉鐲應該還在她的身上,如今卻不見了。綠煙姐姐腕間有傷痕,左腕的划傷恰好比右腕嚴重,這些划傷更像是被人搶奪鐲子時留下的。”
如此推測確實合情合理,江寒恕也是認同的,綠煙左手的玉鐲被人搶走,掙扎之間,她左手手腕被兇手划傷,而後玉鐲不見。
慕念瑾接着道:“正常情況下,被人划傷會有掙扎和反抗,那麼只有一種可能。”
江寒恕接過話,“拿了玉鐲,且腕間有划傷的那個人,就是兇手。”
和她想一塊去了,慕念瑾點頭,“民女就是這個意思。可是,民女想不通的是那人為什麼只拿走玉鐲,民女見過那個玉鐲,雖是定情信物,但鐲子成色一般,也不是上等的玉石,並不十分貴重。”
“拿走,就有拿走的理由。”江寒恕反問道:“你說那玉鐲是定情信物,你覺得會和什麼有關係?”
慕念瑾眉頭微蹙,這個玉鐲是陸秀才送給綠煙的,兇手獨獨拿走綠煙的玉鐲,說明兇手很可能知道這個鐲子是定情信物,自然和“情”有關。
除了已經遇害的綠煙,還有哪個霓翠班的戲伶和陸秀才有感情糾纏呢?
好在慕念瑾心細,提供了破案的突破口。案件有進展,江寒恕清冷的的神色中多了一二分溫和,“多謝慕小姐,勞煩慕小姐先去大廳等着,還有,慕小姐不要把這些發現告訴其他人。”
慕念瑾“嗯”了一聲,轉身出去。
江寒恕轉而吩咐道:“傳春櫻問話。”
張勇有幾分為難,“大人,春櫻姑娘暈倒了,還沒醒呢。”
“這裏不是有大夫嗎?”江寒恕神色淡淡,“若她身子無恙,林硯你施針把她弄醒。”
聽到這話,林硯打趣道:“春櫻姑娘悲痛欲絕暈了過去,人家心裏難受着呢,您就要下官拿針往人家身上扎,大人,您可真是不憐香惜玉。”
走到門口的慕念瑾也聽到了這句話,林大夫說的不錯,這位江大人確實不憐香惜玉,她不過是藏在佛像后看到他殺了人,他就威脅要殺了她!
*
命案還未調查清楚,在場之人皆有嫌疑,所有人在客棧大廳三三兩兩坐着,不過大家的精神不大好,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氣氛很是壓抑。
慕念瑾找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開始有時間理清思緒。
她兩次重生,第一次在寺廟裏遇到江寒恕,第二次在客棧里遇到江寒恕。
有人刺殺江寒恕,江寒恕出現在寺廟裏,時隔一天,他又和慕念瑾住進同一家客棧。
唯一的變故只有慕念瑾,上一次慕念瑾為躲避山洪選擇去寺廟避雨,遇到了江寒恕,這一次慕念瑾沒有去寺廟,沒想到,還是遇到了他。
與在寺廟相比,此時的江寒恕不那麼冷冰冰顯得不近人情。
不過,慕念瑾目睹過江寒恕殺人,也受過他的威脅,她可不覺得江寒恕會是什麼好人,在客棧的這段時間,她還是離他遠點吧,省得再受到他的牽連無辜喪命。
這時,徐讓湊過來,打斷慕念瑾的思緒,“慕小姐,剛才您怎麼去看屍體去了,您不害怕嗎?”
慕念瑾看着他,淺淺笑了下,“還好。”
徐讓嘆了口氣,“誰能想到一夜之間綠煙姑娘就走了,她還那麼年輕,可惜了。”
徐讓正說著話,這時,春櫻緩緩下去木階,單薄的身影出現在大廳。
她臉色蒼白憔悴,眉眼間流露的悲痛格外明顯。
慕念瑾看了她一眼,看來林大夫聽從了江大人的吩咐,施針把春櫻弄醒了。
徐讓低聲道:“春櫻姑娘醒了,她和綠煙姑娘的感情可真深厚,我瞧霓翠班其他人都沒有像她這樣難過。”
“早上我叩門的時候春櫻姑娘還未起床,聽到消息后她差一點暈過去。不管是誰害了綠煙姑娘,肯定不會是春櫻姑娘。”
聽着徐讓說話,慕念瑾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靠近江寒恕帶給她的感覺讓慕念瑾覺得疑惑,另一方面殺害綠煙的兇殺可能就在客棧,這些事情交織在一起,慕念瑾心裏存着事兒。
所以聽到徐讓的話,慕念瑾不怎麼在意,然聽到最後一段時,慕念瑾一愣,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等等,徐大哥,你是說你敲門的時候春櫻還未起床?”
徐讓點頭,“是啊,怎麼了?”
慕念瑾沒回答,又問了另一個問題,“徐大哥,春櫻受了風寒,昨天晚上她的葯是不是你送去的?”
“是我送去的,她昨天的晚膳也是我送去的,春櫻姑娘喝了葯,用了一碗粥,說自己頭痛,就直接歇下了,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慕念瑾一顆心怦怦直跳,她知道是哪裏不對勁了。
春櫻昨天穿了一身粉裙,今日換了一身綠裙,這本十分正常,可霓翠班其他人都穿着昨天的衣裳,只有春櫻一個人梳妝打扮,妝容完整,另換了衣裙。
李德成等人出去找尋綠煙大半夜,沒來得及換衣服,還穿着昨天的衣裳。
至於朱玉娘,她和春櫻因着各自的原因昨晚一直待在客棧,但朱玉娘未塗脂抹粉,依舊是昨天的那身紅裙,應該是朱玉娘得知綠煙死亡的消息太過震驚,來不及梳妝換衣。
朱玉娘與綠煙不合,尚且如此。偏偏和綠煙感情最為深厚的春櫻,在知道綠煙出意外后,竟然還有另換一身裙子的心思。
*
春櫻哭哭啼啼,好不哀傷,“大人,民女受了風寒,昨日下午民女就回房休息了,晚上的時候起來喝了一次葯,就接着休息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民女才知道綠出了意外。
“綠煙和玉娘鬧矛盾的時候民女不在,要是民女沒有回房休息,當時勸一勸綠煙,綠煙不會賭氣跑出客棧,也就不會出意外,都是民女的錯!”
江寒恕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一旁立着的張勇忍不住安慰,“春櫻姑娘別太難過,這怎麼會是你的錯!”
春櫻擦着淚,“不,是我的錯,綠煙冒雨跑那麼遠去到河邊,這才不小心落到水裏沒了命。要是我在她身邊攔着她,她就不會跑出去。”
聽到這話,江寒恕修長的指尖敲了下桌沿,探究的目光看向春櫻,“你為何篤定綠煙是失足跌入河中而死?”
春櫻的哭泣聲突然停止,她緊緊捏着襦裙,低着頭道:“民女…民女不知道綠煙是怎麼死的,只是綠煙粗枝大葉,性子有些莽撞,平時走路也總是不看路,民女這才覺得她是去到河邊失足落入了河裏。”
說到這兒,春櫻又緩緩抬起頭,目光有一絲閃爍,“大人是發現了什麼嗎?難不成綠煙是被人害死的?”
江寒恕挑了挑眉,“這你無需知道。”
他接着道:“你與綠煙感情深厚,想來她的許多事情你都知道。綠煙的心上人是一位陸秀才,他們二人感情如何?”
聽到“陸秀才”三個字,春櫻攥着裙裾的手倏然用力,她穩了穩心神,道:“自然是兩情相悅,情意綿綿。”
“那,除了綠煙,陸秀才可與霓翠班其他女子有過親密往來?”
春櫻:“沒有,霓翠班其他姐妹有各自的相好,和陸秀才沒有多少往來。陸秀才學識淵博,又潔身自好,他不是風流放蕩之人,也並不經常來霓翠班,點的最多的也是綠煙和民女的戲台。”
江寒恕慢慢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綠煙是你的好姐妹,若不是出了意外,她快要與陸秀才成親了,你覺得這兩人可相配?”
靜默片刻,春櫻的神情透着幾分低落,“自是…相配。”
提到交好姐妹的親事,春櫻的情緒卻是如此低落。
江寒恕打量她片刻,漆色視線看向春櫻的雙腕,她今日穿了一身窄袖綠裙,雙腕被窄袖嚴嚴實實包裹着。
江寒恕道:“你可以去大廳了。”
春櫻慢慢起身,出去時她的臉色愈發蒼白。
江寒恕又召李德成詢問了一番,隨即他大步去到大廳,客棧的梁掌柜迎上來,“大人。”
江寒恕言簡意賅:“調查命案需要,所有人都要搜身。”
兇手拿走綠煙的玉鐲,玉鐲被扔掉還是藏起來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兇殺和綠煙動過手,兇手的手腕不可避免會有划傷。
聽說要搜身,朱玉娘神色慌亂起來,連“民女”都顧不上稱呼了,“大人,為何要搜身?我們又沒有害綠煙,你憑什麼搜我們的身。”
而一旁白着一張臉的春櫻,掩在袖中的雙手微微發抖,“玉娘情緒太激動了,但是大人無緣無故搜身,總要給我們個理由。”
江寒恕墨眸環視一周,“死者的玉鐲不見了,這就是理由。”
玉鐲?原來是要搜查綠煙的玉鐲,春櫻雙手不再顫抖,情緒恢復了幾分。
然聽到此話,朱玉娘身子卻抖得更厲害,“不能搜,不能搜!”
因太過恐懼,她全身的氣力彷彿被盡數抽走,身子一軟跪在地上。接着,清脆的一聲響起,一個桃色的玉鐲從她的袖子裏滾出,咕嚕嚕落到地上,碎成了兩半。
這個玉鐲,正是綠煙的鐲子。
這時,春櫻不知道哪裏來的氣力,她衝到朱玉娘身旁,指着她,“這是綠煙的玉鐲,好啊,玉娘,是你殺了綠煙。”
極力隱藏的東西被發現了,朱玉娘大腦一片空白,驚慌失措尖叫起來,“我沒有,不是我害了綠煙,我也不知道這個玉鐲是從哪裏來的。”
“不是你害了綠煙,綠煙的玉鐲又怎麼會在你身上。”春櫻用力的扒開朱玉娘的衣袖,一口咬定,“大人,不用查了,玉娘腕間還有划傷,肯定是她害了綠煙,搶走了綠煙的玉鐲。”
朱玉娘與綠煙不合,而綠煙的玉鐲又在她身上,有物證,有殺人動機。
“我沒有害綠煙,我不知道這個鐲子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裏。”生怕被定罪,朱玉娘連連搖頭,全盤托出,“今天早上李老闆拍門把我喚醒,說是綠煙死了,讓我更衣去到大廳。我回到房間穿衣,卻發現桌子上放着一個玉鐲。我認出這是綠煙的鐲子,我害怕你們誤會是我害了綠煙,我不敢把鐲子拿出來,這才藏在身上。”
綠煙遇害,她的鐲子卻莫名出現在朱玉娘的房裏,朱玉娘害怕不已,生怕有人懷疑她。
聽着朱玉娘的解釋,慕念瑾心想,難怪朱玉娘如此惶恐不安,看起來格外可疑。
朱玉娘哀求道:“民女是和綠煙不合,但民女絕不敢害人姓名,民女是冤枉的。綠煙的鐲子出現在民女的房間,一定是害她的兇手故意放在民女房間的,求大人明察。”
春櫻攔下她的話,臉色稍顯猙獰,“大人,玉娘這是在狡辯,沒有人能證明她說的話是真的,她與綠煙常有爭執,定是她心懷怨恨,痛下毒手。”
一切線索都指向朱玉娘,似乎朱玉娘就是兇手。
眾人等着江寒恕定奪,江寒恕卻突然出聲,“春櫻,你右手腕間的划傷露出來了。”
其他人一頭霧水,不明白江寒恕為何說出這句話,紛紛看向春櫻。
春櫻下意識去掩蓋傷痕,下一息,一股恐懼和涼意從頭到腳盡數蔓延開來。
她上當了,她今日特意穿了窄袖衣裙,雙腕還纏了布,腕間的划傷不可能露出來的。
春櫻身子無比僵硬,“大…大人這是何意?”
江寒恕懶得繼續看她偽裝,“說說吧,你與綠煙姐妹情深,為何要對她下毒手。”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霓翠班的李老闆不敢相信,“大人,春櫻和綠煙的感情有目共睹,她們倆是霓翠班中最親密的姐妹,怎麼可能是她害了綠煙?”
江寒恕負手而立,淡聲道:“其一,朱玉娘身上有死者的玉鐲,腕間有划傷,春櫻藉此咬定朱玉娘是兇手,可我並沒有提到死者是因此而死,她是如何得知的?”
江寒恕轉而看向春櫻,“其二,問話時,你堅信綠煙是意外落水而亡,你剛剛卻一反常態,死死咬定朱玉娘是兇手。前後轉換太過可疑。”
“其三,剛才你下意識的反應,已經證實了你的嫌疑。若你昨夜未出客棧,腕間的傷痕是如何有的?”
“據李老闆所言,你曾背着綠煙與陸秀才有過往來,有段時間他也常點你的戲台。而死者不見的玉鐲,正是陸秀才送給她的定情信物,你有拿走這個鐲子的動機。”
江寒恕身邊的侍衛配合著大步上前,攥着春櫻的胳膊,掀起她的衣袖,春櫻腕間的划傷露了出來。
是她太迫切給朱玉娘定罪了,露出了馬腳,然不見棺材不落淚,春櫻仍然嘴硬,“大人,民女可以解釋,沒有民女殺害綠煙的確切證據,大人豈能給民女定罪。”
“誰說沒有證據?”站在遠處沒出聲的慕念瑾,突然出了聲,“你腕間的划傷,傷勢鮮明還未癒合,且右手划傷比左手嚴重,應該是昨夜你拿走綠煙玉鐲時被划傷的,這是證據。”
“還有,昨夜你殺害綠煙時穿的那身粉色衣裙應當還在你的房裏,大人可以派人去搜查。”
像見鬼一樣,春櫻眼眶裏的眼珠子都快要滾出來了。
事已至此,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反正待會兒就會找到她害人的證據,春櫻盯着慕念瑾,“你怎麼會知道?”
這是承認了,江寒恕看了慕念瑾一眼,擺擺手,示意侍衛去春櫻的房間搜查。
春櫻憤恨盯着慕念瑾,不甘心極了,“朱玉娘舉止反常,嫌疑更大,綠煙的玉鐲還在她的身上。綠煙遇害,只會是朱玉娘下的手。慕小姐,我到底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你的偽裝,很是巧妙,各方面來看你都沒有殺人嫌疑,一切線索都指向朱玉娘。”慕念瑾解釋道:“可是,昨夜到今天早上,你一直在客房休息,卻在得知綠煙遇害后,你還不忘梳妝打扮,頭上簪着與昨日不同的珠釵,換了一身乾淨的襦裙,就連鞋子也換了。”
“整個霓翠班只有你一人換了衣衫,春櫻,這與你表現出來的姐妹情深大相逕庭。”
江寒恕靜靜聽着,視線落到慕念瑾身上,大廳里的少女腰肢纖細,面容姣好,眉間殘存着一絲病態,單薄又柔弱,可她當真是心細如髮,注意到了常人沒有注意的細節。
“難怪。”春櫻凄慘笑出聲,絕望的道:“不錯,是我殺了綠煙。”
害死綠煙后,愧疚、自責、恐懼深深把她淹沒,她不想欺騙別人,也不想再欺騙自己。
承認此事,對她反是一種解脫,“綠煙是我在戲班子裏最好的姐妹,我們無話不談,我把她當成我的親人。可是,她卻搶走了陸郎。”
“明明是我先認識陸郎的,陸郎喜歡聽我唱戲,我心悅陸郎,我的好姐妹卻背着我與陸郎眉來眼去,她常常當著我的面訴說對陸郎的情意。我不想聽到這些,我嫉妒她得到了陸郎的喜歡,我也恨她搶走了陸郎。”
春櫻也曾想過成全綠煙與陸秀才,可看到綠煙腕間的玉鐲,她心底的嫉妒與憤恨不斷生長,深深扎入心底。
昨夜她是身子不舒服,可她中途醒了一次,得知綠煙冒雨出了客棧,還未回來。
當時李德成等人在外面找尋綠煙,春櫻穿衣下樓,恰巧大廳里沒有人在,無人發現她出了客棧。
春櫻碰巧在河邊找到了綠煙,綠煙與她抱怨朱玉娘幾句后,又對她提起了陸秀才。
綠煙說她很喜歡那個玉鐲,還說陸秀才要娶她為妻,要熱熱鬧鬧的迎她進門。
綠煙說的每一句話像是刀子一樣,一刀刀割在春櫻的心口。
她的好姐妹要和她愛慕的郎君成親,為什麼陸郎喜歡的人不是她?
雨夜凄寒,她一時間情緒崩潰,心底深處的嫉妒盡數爆發。
她發了瘋的搶走綠煙腕間的玉鐲,她告訴了她對綠煙的嫉妒和對陸秀才的傾慕,她說出了這段時間來她的痛苦和難過,撕扯之間,她用力推了一下,把綠煙推到了河裏。
河面深厚,綠煙水性又不好,冷涼的水鋪天蓋地進入她的口鼻和胸腔,她在水中極力掙扎,漸漸沒了力氣。
綠煙雖是被春櫻推入了河裏,但那時綠煙正站在河邊的石階,看起來像是意外落水。
春櫻將計就計,匆匆趕回客棧,又大半夜偷溜進朱玉娘的房間,把玉鐲放在桌子上,栽贓嫁禍朱玉娘。
穿的裙子和繡鞋沾了灰塵和苔蘚,春櫻只得另換一身,她又驚又慌,摸黑在房裏梳發,不敢再簪昨天的珠釵。
沒想到正是這樣,引起了慕念瑾的懷疑。
春櫻表現得悲痛欲絕,所有人都沒有懷疑她,她是綠煙的好姐妹,沒有作案時間和動機,她還找了朱玉娘這麼一個替死鬼洗刷嫌疑。可惜,她遇到了江寒恕與慕念瑾,這兩人識破了她的偽裝。
江寒恕的侍衛果然在春櫻的房間找到了那身粉色襦裙,襦裙被雨水浸濕,繡鞋底沾有綠煙遇害之地的青苔蘚。
那青色苔蘚只有河邊才有,如果昨夜春櫻沒有離開過客棧,是不會沾上這些東西的!
物證擺在面前,還有春櫻的口供,此案真相大白,官府來人後,江寒恕把這樁命案交給了官府。
春櫻害人性命要受牢獄之災,李德成派了一人護送綠煙的屍體回蘇州,剩餘的人繼續進京擺戲台。
梨花悅的夥計感概着,“慕小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害了綠煙姑娘的是她最好的姐妹,要不是您與江大人,我們所有人都要被她蒙蔽了。”
慕念瑾輕聲道:“人心叵測。”
春櫻妒而生恨,害了綠煙,可她又是綠煙的好姐妹,內心的折磨與煎熬讓她難以承受,最終她認了罪。
一對春花般的好姐妹,喜歡上同一個男子,在清明時分,變得支離破碎,把最陰暗的那一面顯露了出來。
“慕小姐,您該回京了吧!”徐讓撓撓頭,“許是我以後就見不到慕小姐了,您趕路時要注意安全啊!”
“多謝。”慕念瑾露出笑靨。
在梨花悅不過幾日,便發生了一樁命案,慕念瑾親身經歷,上馬車前,她回頭看去,天氣晴朗,碧空如洗,客棧門前的燈籠高高懸挂,籠罩在客棧上空的壓抑與陰森一掃而光。
天放晴了,殺害綠煙的兇手找到了,她也該回慕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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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青帷馬車朝京城駛去,慕念瑾心口有些悶,離開梨花悅后,那股悶悶的感覺又出現了。
“郁桃,那位江大人昨天夜裏就離開了嗎?”
“是啊,小姐,聽說江大人有急事,帶着一群侍衛連夜走了。”
慕念瑾有些鬱悶,離江寒恕越近,她病弱的身子就越舒服,通過與江寒恕的接觸,她可以確定她身體的變化與江寒恕有關。
還有,第一次重生的時候她被刺了一刀,在江寒恕的懷中,但她並沒有感到太多疼痛,這也證明了她的猜測不假。
這位黑衣少年,可能就是系統提到的功德與氣運深厚的人,離他越近,可以讓她活下去。
慕念瑾因江寒恕而死,沒想到,她竟然還和江寒恕存在着這種牽連。
只是,她連這位江大人的姓名和住址都不知道,要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該去哪裏找他治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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