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8
昭昭心態倒算平穩,若尋常人乍然遭遇這樣的無妄之災,可能早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但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活經歷,早已將少年性情磨得沉煉。這是一種經年累月的無形磨鍊,平日裏看不出什麼,越到危急關頭,越能靜水流深一般,顯露出作用,定住五臟六腑。
昭昭不卑不亢反問:“上神口口聲聲說是我偷了仙丹,可有證據?”
碧華君沒料到昭昭敢頂嘴,心頭掠過一股嫌惡,冷哼:“果然是沒規矩的低賤族類。”
昭昭也不惱,道:“那就是沒有證據咯。這偌大的一十四州,上神也不能隨便冤枉人吧。”
左右是拜不成師,這碧華君眼裏也容不下他。
就算是回麒麟宮繼續討麒麟王夫婦歡心,或是去個什麼其他仙州謀生路,他也不想待在這裏受這鳥氣了。
昭昭抱着一種破釜沉舟的心態想。
司南自然也看出了幼弟的想法,低聲斥道:“放肆,不可對上神無禮。”
碧華君胸口起伏。
好一會兒,冷笑:“你以為,嘴硬就能掩蓋事實么。本君給過你機會,你既不識好歹,本君只能請戒律殿來管一管了。”
司南與葉衡俱是變色。
一旦將此事上報戒律殿,幾等於將此事宣告整個一十四州,無論結果如何,沾上一個盜竊的嫌疑,昭昭都很難在一十四州待下去。甚至這污點會跟隨一生,記錄在仙族檔冊里,即便去其他地方進學,都會被拒之門外。
“師尊!”
司南急抬頭,還欲求情,碧華君哼道:“本君已讓人通知戒律殿拿人,勿需多言。你二人是非不分,公私不明,只知感情用事,實在令本君失望,罰抄誡規一百遍。沒本君允許,不許出紫霞宮一步。”
語罷,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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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殿很快來人將昭昭帶走。
昭昭被關到一間禁閉室里,不能見人,不能吃飯,也不能和外界傳信,等待審查。
好在一十四州是三界內仙氣最充盈之地,雖然是禁閉室,環境也乾淨整潔,隔着天窗,甚至能聞到外面的蓮花香氣。
昭昭現在還是一頭未完全成人的小妖,雖然幼時得麒麟宮仙氣滋養和麒麟王夫婦精心呵護勉強煉出了仙元,但那仙元並不穩固,和尋常仙族子弟的本生仙元根本沒法比,每日都需要充足的睡眠來補充體力,天黑之後,就蜷在牆角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還算香甜。
第二日一早,有仙官過來打開禁室門,將昭昭帶到了戒律殿的正殿。
殿裏除了面如冰塊的碧華君,還坐着南山君和另外幾個中神下神。
南山君還記得昭昭,很和藹的讓人拿了個蒲團,讓昭昭坐下。昭昭也沒客氣,直接在殿中盤膝坐下了。
碧華君一如既往,嫌惡的別過眼。
南山君是一十四州主人,又是三君之首,坐在主位上,自然是主審官了。但南山君並未立刻開審,而是問身邊仙官:“長淵上神呢?”
昭昭心頭突一跳。
才知道,原來戒律殿查案,是要三君會審的。
昭昭不合時宜的想。
如果長淵也過來,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他的臉了。
這是不是意味着,他還有最後搏一搏的機會。
少年瞬間精神一振。
結果全身骨頭還未隨着精神一塊支棱起,就聽仙官低聲答:“帝君說,這等無聊瑣案,他沒興趣管,讓南山君與碧華君自行了斷。”
南山君不滿:“他這叫什麼話!”
仙官也很為難:“帝君的脾氣,仙君您是知道的,要不,屬下再派人去請一請?”
“罷了。”
南山君一臉眼不見心不煩的表情。
“他愛來不來,不來正好,本君還不想瞧見他那張臭臉呢。”
其餘中神下神同時在心裏瘋狂點頭。
是啊是啊。
誰還不知,那位帝君在處理公務時是如何冷漠粗暴,不近人情。自掌三界刑罰以來,三界犯罪率幾乎是以直線速度急劇下降。
如他們這般年紀大的神仙走夜路,都安全許多。
南山君整理了一下儀容,開始詢問昭昭。從入學以來的衣食起居詢問到功課學問,就差把每日吃喝拉撒也問上一遍。碧華君被這三紙無驢的審問風格搞得很暴躁,好幾次險些忍不住想開口打斷,但礙於對方品階較高,又是一十四州之主,強忍着,沒發作。
南山君終於問到仙丹失竊之事。
昭昭聽說長淵不來,心裏正失望,也有點嫌這位南山君啰嗦,說自己沒有偷丹,也不知情。
南山君點頭:“本君料你也沒這膽量。”
碧華君終於忍不住爆發:“南山,你這是何意!”
南山君語重心長望向同僚:“碧華,一十四州是求學之地,並非爭鬥之地,在沒有確鑿證據前,我們不可冤枉任何一個弟子。”
“誰說沒有證據。”
碧華君朝殿外揚聲:“呈上來。”
一個白衣仙官,捧着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竟是顆光華四射的純白仙丹,如鴿蛋大小。
南山君訝然:“這是?”
碧華君妙目如刀,剜一眼昭昭。
咬牙切齒:“正是那顆丟失的含元丹,是戒律殿的掌事帶人從這小孽障房間裏搜出的。”
滿殿嘩然。
各中神下神看向昭昭的目光立刻變得鄙夷。
南山君也若有所思。
昭昭皺眉。
他一直覺得,這事兒純屬是碧華君對他有偏見,才不分青紅皂白往他身上扣黑鍋,如今看來,竟是有預謀的針對他的?
誰和他有如此深仇大恨?
碧華君起身,居高臨下盯着昭昭:“證據確鑿,我看你還如何狡辯!”
昭昭坦蕩無畏道:“不是我偷的。”
“至於這玩意兒為何會跑到我房間裏,我也不知道。”
碧華君怒極反笑:“事到如今,你還敢抵賴!好,好,今日本君便教教你一十四州的規矩!拿誡鞭來!”
碧華君振袖,手中多了根泛着仙氣的幽藍長鞭。
南山君一驚:“碧華君,住手!”
碧華君怒火中燒,正在氣頭上,豈肯聽,揮鞭便朝昭昭抽去。
誡鞭威力巨大,豈是昭昭一個低修為的弱小靈獸能躲開,昭昭下意識抱住腦袋。電光火石間,一道赤色劍氣毫無預兆的自殿外飛射而來,一聲清越擊響,將誡鞭打散。
碧華君霍然抬頭,看清來人,氣息一滯:“你——”
青年帝君一襲滾金邊玄衣,面上覆著張銀面,慵慵懶懶的負袖而入,一雙淺淡的琥珀色眼睛,冰冰涼涼,毫無感情的越過眾人。
眾人如臨大敵,齊齊起身行禮。
南山君也意外,欲開口,被人搶了一步:
“吾乃雪霄宮仙官梵音。”
“奉君上之命,來聽審。”
南山君:“……”
眾人:“……”
南山君不知他又作什麼妖。但見他臉上覆著銀面,便知這傢伙多半是舊傷又發作了,許是當著新弟子面,不願被揣度,才頂着自己個兒座下仙官的名號出來坑蒙拐騙。
“哦。”
“坐吧。”
南山君淡定道。
其他中神小神們就沒法這麼淡定了。依禮,面對雪霄宮一小小仙官,他們是不需要如此誠惶誠恐,甚至還可以放心大膽的擺譜拿架子。
可眼前人又不是真仙官,而是以嚴厲粗暴著稱的那位真祖宗,就是借他們一萬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在這位祖宗落座前,先一步坐下。
於是殿中就出現了詭異一幕,兩列平日隨便丟出去一個都能被尋常仙族奉為座上賓的中神小神們,都戰戰兢兢宛如斑鳩般,等一仙官就坐。
長淵隨意撿把椅子坐了,視線終於落到殿中某個小東西身上。
就見那小東西也正睜着烏溜溜雙眼,詫異的望着他。
呵。
又是這小東西。
這小東西,還是麻煩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入學不過短短几日,就能把戒律殿都驚動了,真是不一般的能作妖。
昭昭心裏自然也正掀起驚濤駭浪。
梵音?
那個冤大頭?
難怪事後他查遍弟子名冊,都沒找見一個叫“梵音”的羽族弟子。
原來這人根本不是今年新入學弟子,而是戰神座下仙官!
難道那日……
這人是為了懲罰自己私闖禁制,所以才騙他去冷泉里?
他道德考核之所以得分那般低,也是因為此人在戰神面前告狀?!
此人如此睚眥必報,那待會兒,他會不會把自己私闖禁制的事兒也給抖落出來啊。
昭昭喪氣的想,
他和這一十四州真是天生犯沖八字不合。
“你——”
碧華君被長淵當眾拂了面子,心中正鬱結,然觸到那人一雙冰冷琥珀目,又不好直接發作,便冷冷道:“物證已經找着,雪霄宮既掌三界刑罰,該如何處置,你說吧。”
“物證何在。”
“就是此物。”仙官小心翼翼奉上。
長淵伸手,那元丹便自動飛入他掌間。
他卻連瞧都未瞧,指間赤色劍氣一閃,那“元丹”登時碎作一團黑色霧氣。
“一十四州戒律殿,何時連魔物也能作為證據了。”
“這!”眾人大驚。
碧華君面色更是青白不定。
“迷心術所化。修為低弱者,心念不純者,皆會受其蒙蔽。”
長淵目光掃視一圈,先掃向一群斑鳩般的中神小神:“他們是修為低弱。”
又掃向碧華君“她是心念不純。”
最後落到南山君身上。
“南山君,你是因為什麼?”
南山君:??
一句話就被從神域打入“修為低弱”類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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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君:你不講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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