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10
“什麼?新入學的弟子拜訪我?”
“感謝我救命之恩?”
“還給我帶了禮物?”
聽到仙童稟報,梵音簡直一頭霧水。
作為整個雪霄宮最繁忙的人員,他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和哪個新弟子有過交情,更不記得何時在外頭救過人。
然而對方也不可能指名道姓的無緣無故拜訪他。
梵音沉吟片刻,為了慎重起見,特意讓仙童請昭昭到專門用於待客的茶室相見。
昭昭第一次踏足雪霄宮,怕給人留下不好印象,即使好奇,也不敢四處亂看,被仙童領進茶室后,就坐在茶案后,乖乖的等着。
然而梵音好像被什麼事絆住了,半柱香過去,依舊沒有現身。
昭昭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悄悄揉了揉腿,終是抬起頭,四下打量起來。
雖然僅是一茶室,室內佈置亦堪稱精緻風雅,茶具、香爐、屏風、棋盤、各類器具一應俱全,且一看就非凡品,靠窗的長案上甚至還擺放着一架古琴。窗外正對着一片碧色竹海,靈竹獨有的清新氣息隔窗飄入,沁人心脾,怡人耳目。
昭昭視線緊接着落到牆上懸挂的一副畫像上。
畫上赫然畫著一位手握赤色長劍,置身於屍山血海之中,攪弄魔窟的仙人,仙人衣裳與血色融為一色,發冠碎裂,烏髮長飛,一雙寒玉般的眸中映着凜冽劍光,周身攜着股氣勢煊赫的暴烈之美。
畫上提着一句詩: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落款為:天君親賜。
昭昭睜大眼,心口劇烈一跳,腦子登時陷入短暫的空白。
良久,少年起身,慢慢朝畫像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梵音終於姍姍趕到,推門走了進來。
梵音就看到,他的小客人正站在東面牆下,背對着門,仰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牆上的畫像看。
這已算是失禮行為。
然而聽到門響聲,腳步聲,少年卻渾然無覺,依舊痴了一樣,盯着畫中執劍的血衣仙人看,若離得近了,還能看到少年劇烈顫動的瞳孔,及輕輕顫抖的雙肩。
師父。
師父的畫像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小仙友,是你找我?”
一道清朗的聲音,將昭昭從巨大的震驚中震醒。
昭昭回頭,有點茫然的望着不知何時走進來的陌生面孔的白衣仙官。
因為所有心神都聚集在那副畫上,忘記了去細究這仙官的聲音與之前聽到的並不完全想同,身量上也有細微差別。
昭昭指着畫像,嗓音有些顫抖的問:
“這、這是誰?”
梵音笑了笑,很和善的道:“這乃我家君上畫像。”
“是天君感念君上當年隻身入魔窟,力挽仙族於危難,特意命天族最好的畫師繪製的。”
昭昭於是陷入更大的震驚。
這……是戰神長淵的畫像。
戰神,為什麼會和自己的師父長着同樣一張臉。
難道師父轉世成了戰神,不,不可能,戰神乃上神之身,已有數萬年高齡,師父如果轉世成功,最多也不過兩百歲。
何況師父說過,這一輩子,只會收自己一個徒兒,而戰神,已經有自己心愛的徒兒。
但突然看到這樣一張臉,昭昭還是不願意放棄那微渺的希望。
昭昭聲音顫抖的更厲害。
“三百年前,戰神可去過一個叫觀音村的地方?”
觀音村?
梵音搖頭,目露茫然,似不明白昭昭為何會有此一問。
道:“君上常年隱居雪霄宮,除了當年那場仙魔大戰,再未出過雪霄宮半步。”
梵音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
仙魔大戰,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時間根本對不上。
昭昭心裏忽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委屈和傷心。
就像一樣失去很久的東西,本來已經接受了失去的事實,結果突然有一樣相似的出現,將人堆積數百年的思念、情愫統統都翻騰起來,在你燃起希望的同時,那東西又冷漠的說一句“我並不是你要找的那個”,就鯉魚般溜走了。
梵音見少年臉上血色像一下被抽干,蒼白的可怕,不由擔心道:“小仙友可是身體不適?”
梵音其實也一直在細細打量昭昭。
在看到少年模樣和眼尾那一粒硃砂小痣時,先恍惚了一下。
繼而想,這該不會就是南山君口中那個,和墨羽殿下十分肖似的那位麒麟宮的小弟子吧?
昭昭神智清醒着,只是心口抽疼得厲害。
一面傷心委屈。
一面,骨血里蟄伏的生的力量又及時支棱起來,用理智壓制着情感。
鱗片還亮着,就證明師父還活着。
即便師父不在這裏,也總在這四海八荒的某個角落裏,默默守護着他。
只要他努力變得強大,總有一天,可以找到師父的。
“我……沒事。”
“就是見到戰神,控制不住的,心生仰慕。”
昭昭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聲音平穩。
梵音倒是沒有過多懷疑。
因他從南山君那裏知道一些內情,知道這小弟子是十分積極的想拜君上為師的。
偏君上非但沒收,還因着之前舊事,給這小弟子的道德考核評了個“下”。
梵音視線不由落到少年懷裏抱的那壺瓊漿上。
神仙無不好飲,這瓊漿可謂酒中珍品,蓮花瓊漿更是珍品中的珍品,製作起來極費功夫,便是神仙想喝上一壺,也是不容易的。
這小弟子帶着這麼珍貴的禮物過來,莫非是因着道德考評的事,想讓自己在替他在君上面前說情?
否則,他實在想不出自己和這小弟子能有什麼交集。
至於那玄乎的救命之恩,可能是這小傢伙為了見自己隨口編的,也可能……
梵音正待細問——
門外忽傳來仙童急促的聲音:“梵音大人,南山君殿裏的文竹師兄過來了,請您速速去道心殿一趟。”
梵音察覺到事態不同尋常:“可說是何事?”
“說是那作惡的魔物抓住了,附在了今年新入學的一名弟子身上,南山君要聯合君上和碧華君,今夜在道心殿施法,將那魔物封印。”
梵音點頭。
“我知道了,即刻就過去。”
仙童退下后,梵音看向昭昭。
“實在抱歉,今日有急事,無法接待小仙友了。”
“沒關係的。”昭昭此刻也已努力平靜下來,忙將懷中瓊漿遞過去:“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仙官笑納。”
梵音有些遲疑。
雖然瓊漿極有誘惑力,然無功不受祿。
就聽少年道:“說來慚愧,我許久不做,手法也生疏了,這一批做的並不好,當禮物實在寒磣,仙官若不嫌棄,就當替我品鑒品鑒,將需要改進之處告知於我。我爭取下回作出更好的。”
明明是送禮物,卻說得像請人幫忙一樣。
倒是個機靈的小傢伙。
梵音便沒有再推辭,道:“那就謝謝你的瓊漿了。日後若有需要我幫忙之處,但凡在我能力範圍內,小仙友也儘管開口。”
梵音依舊派了仙童送昭昭下山。
昭昭人往玉京殿走,腦子卻在琢磨剛才仙童傳回的消息。
之前他僅是站在自身利益的角度考慮要拜長淵為師的事,如今看到了長淵那張臉,他怎麼還能冷靜的下來。
即使那不是師父。
日日看着那張臉,也足夠令人開心愉悅,足以讓他滿腹思念得到寄託。
他一定要設法走進雪霄宮那扇大門。
即使是用——特別的手段。
司南自昭昭被關進戒律殿起就寢食難安,心憂如焚,偏人被碧華君關在紫霞宮抄誡規,連消息都無從打聽。
等回到玉京殿,得知昭昭安然無恙回來,才長長鬆一口氣,仔細問起事情經過。
昭昭大致講了講,就問司南是哪位弟子被魔物俯身。
司南道:“聽說是青丘狐族的一名弟子,喚作塗山邑,在如廁時被魔物襲擊,現下被關押在戒律殿中……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昭昭面不改色道:“我認識他,之前還承過他一些恩情。”
司南意外。
“他並不和我們住一個寢舍,你如何與他相識的?”
“就是這兩日早起採蓮露的時候,他幫着我一道采來着,是個熱心腸的人。”
司南點頭,便沒有再多問。
只警告:“那魔物狡詐,隨時可能躥出來攻擊人,在徹底被封印前,你還是少出門,莫要到處亂跑了。”
昭昭乖乖答應。
然等傍晚,司南等人去上晚課時,還是提着盞琉璃燈悄悄出門,往戒律殿方向行去。
因塗山邑連同饕餮鬼一道被封印在陣法內,殿外只有兩個仙官守着。
昭昭吹滅燈,用符咒探路,避開法陣,從大殿後門溜了進去。
塗山邑被用捆仙繩縛着,蜷縮在陣中,已失去意識,一雙眼睛泛着詭異的紅色,面部也覆著一層死氣沉沉的白。
顯然是被魔物俯身的徵兆。
昭昭走到法陣內,放下琉璃燈,跪坐下去。
少年沒有吭聲,慢慢解開身上仙袍,露出後背瑩白肌膚。
之後又取出一瓶藥粉,撒到傷口上,
一道深刻的黑色傷口,漸在少年後背顯露出來。
原本一動不動的塗山邑突然渾身抽搐起來。
昭昭咬破手指,在地上迅速畫出一行符文。
半刻后,殿門打開,一十四州三位上神聯袂而至。
望着陣中憑空多出來的一個少年,南山君大愕,長淵則皺眉,怎麼又是這個小東西。
而且,瞧那小東西滿臉痛苦蜷在地上的模樣。
魔物轉移了?
長淵意識到什麼,面色倏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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