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書房
於是,就有了現在。
如今這情況,其實不該太多地回憶從前。
我也沒有與小戴解釋太多。
因為有再多原因,再多所謂的“苦衷”,但結果終歸是一樣的——我辜負了她作為粉絲的期望。
大概明星和偶像之於粉絲等同造夢,包裝時展示一部分,旁觀者猜測一部分,剩下皆是大片的留白。而在粉絲眼中,所有猜測和留白的部分,都被冠以了最美好的形容。
我無法想像,自己在她眼中是多完美的一個人;正如她也無法想像,我活得其實並不似她期盼的那樣光彩。
而她所崇拜追逐的,也不過真人萬分之一的表象。
小戴不再說話。
她年紀還小,沒有經過許多起伏,圈中許多人都能猜到的事,她還想不明白。
暫時想不明白是好事,等日後想明白了,總要懷念現在這——最好、最光鮮的時候。
我甚至不曾短暫擁有過的好時候。
左右接下來的日子需要窩在家中鑽研,我給小戴放了幾天假,讓她好好休息一周,告訴她如果有工作調動的想法,可以跟健哥提。
她沉默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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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已是夜裏十一點多,屋裏竟還亮着燈。
我以為蔚先生在家,可在屋內轉了轉,卻沒有看到他的人。應該是先到了家,中途又外出不知做什麼去了。
他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即使匆匆忙忙也會將手中的事有條不紊地安排好,因此,既然燈亮着,那他應該過一會兒就回來。
我便先去洗漱。
洗完澡出來,蔚先生還沒有回來。
我明日沒有工作,應該等等他才是,於是便拿出了打印好的劇本開始翻看,熟悉情節和主角人設。
因為要保密的緣故,電影的名字、劇情都沒有完全透露,讓人試鏡的劇本實則只有幾頁,試鏡的內容是男主角青少年時期。
故事片段發生在男主十七歲,高二那一年。
劇本上簡單提到了男主的情況,交代了一些基本設定,便於演員理解。
男主的家境普普通通,出生在上個世紀末的十八線小城市,生活水平與鄉鎮無異。他為人踏實聽話,高中去到了省重點高中。
男主有個小自己五歲的弟弟,即便他很努力,學習成績很好,父母依舊偏向幼子——哥哥高分不理會,弟弟及格就全家慶祝;哥哥做錯狠狠批評,弟弟做錯怪哥哥沒有引導好;兄弟兩個發生爭執,無論弟弟對錯,父母都會一臉不贊同地說“這麼大的人怎麼不知道讓着弟弟”……
所以老人常說小兒子大孫子,是大人的心肝子,這話不作假。
父母教育水平地下,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念頭,只覺得給口飯把孩子養大,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沒見窮鄉僻壤的家庭連飯都吃不上嗎?
如果心有埋怨,他們就會嘮叨一整夜:“供你吃供你喝,什麼東西都不缺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弟弟錯了就錯了,你是哥哥,要懂事,不要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跟他斤斤計較。我們也不圖你成績多好,畢竟你要是考出去了,以後還怎麼幫扶弟弟?你們兄弟兩個要互相扶持才行,別做白眼狼。”
男主憋了一股氣,更加努力學習。
試鏡的片段就是高中班主任問每個同學未來的期望,男主站起身,在充滿陽光的教室里,站起來眼神堅定地說:“我要離開這裏。”
班主任鼓了鼓掌,跟他說:“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你的眼睛在發光,這股勁兒是對的。”
片段到這裏結束。
至於其餘種種,還需要自己琢磨。
我剛剛看完這一小段,正準備細細分析人物心境與動機的時候,蔚先生回來了。
身後還跟着抱了厚厚一疊文件的呂特助。
我看了看錶,十二點半,這個時間還是加班工作,實在不容易。
蔚先生對呂助說:“東西放在茶几上,你回去吧。”
呂特助依言放下文件,安靜地離開了這裏。
我說:“回來了。”
“嗯。”蔚先生回答,“臨時有個項目需要核實情況,剛剛回公司整理文件。”
我放下劇本,站起身:“文件要放到書房嗎?我來幫忙。”
“不用,我自己來。”蔚先生說,“你先去休息,時間不早了。”
聞言,我仍是抱起一部分文件,笑了笑:“不着急,明天休息。”
說完便朝書房走去。
金主就是老闆,所謂敬業,第一要則就是哪怕頂頭上司說不用,也要幫他分擔難題。
蔚先生沒說什麼,拿起另一部分文件跟了上來。
書房是我和蔚先生共用的。
最開始我還擔心家中有沒有什麼重要房間是我不能進的,還在搬進來的時候仔細向蔚先生了解過,他卻說沒有限制,這房間裏我哪裏都能去。
後來,蔚先生說他在家辦公的時候,喜歡有人在旁邊陪着,不然工作效率不高。
自那之後,我就常駐他的書房了。
打開書房的門,剛剛將東西放在辦公桌上,我就被人釘在了桌邊,一隻手從後面環住我的腰腹,將我禁錮在了桌子和胸膛之間。
我背對他,沒辦法轉身。
只能看着蔚先生的另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將他手裏的文件堆在我放好的那部分上面,空出的手再度搭上我的腰腹,將我牢牢鎖住,額頭靠在我的右肩頭。
我沒有動作。
屋內燒了地熱,他的溫度偏高抱得很緊,像掛在樹上的無尾熊,灼熱的呼吸灑在我的頸間。
我漸漸出了汗。
又過了片刻,蔚先生聲音悶沉低啞道:“何枝。”
我應聲:“嗯。”
蔚先生:“我要你。”
話音剛落,他便已經開始耐不住一般吻咬我的頸側,帶來炙熱的癢意。我往左稍稍避開一點,他立刻皺着眉追上來,將腰間手臂箍得更緊。
我被他抱着抵在桌邊,最多也只能側側頭,只好無奈地看着眼前的文件,問他:“那工作呢?”
“沒事。”蔚先生聲音含糊急切,啞得不成樣子,“……明天再說。”
————
次日。
我在書房陪着蔚先生工作,他處理文件的時候,我就在一旁看劇本。
臨近中午,蔚先生的工作完成,出門去了公司,走之前跟我說他中午還會回來。
我點頭應是,思考中午做些什麼吃的。
蔚先生吃飯不挑,幾乎沒有什麼忌口,酸甜苦辣咸皆能入嘴,只要好吃就行。我的廚藝尚可,但肯定比不上他常光顧的大廚,做出的飯菜富貴精細。
我簡單做了幾個家常菜,他回來看到后心情明顯好了幾分,儘管抿着嘴,但眼角卻彎了起來,想來很是受用。
蔚先生下午十分難得的沒有工作,空閑了下來,於是便和我一起在家中待着。我在翻看劇本的時候,他在屋裏走來走去,像是沒頭緒的獅子,時不時側側頭,餘光似乎是在看我。m.
我觸及到他的視線,他就若無其事地移開眼,心虛似的清清嗓子,問:“何枝,你在做什麼?”
“看劇本。”
我回答。
他好像在沒話找話:“元旦有工作安排嗎?”
“元旦?”
我看了眼時間,發現兩天後就是元旦,自己竟然絲毫沒有發現。看來是這些日子忙過頭,又操心太多,忘了時間。
張導將試鏡的日期訂到五天後,或許也有避開元旦節日的意思。
我立時明白了蔚先生的意思,於是放下劇本問他:“蔚先生,元旦有什麼安排?”
前兩年,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如果我們兩個人有時間,蔚先生就會帶我一起外出度假。有趣的是,他在重要的年節,大部分時候都是無事的。
我們外出度假時,最初是赴他朋友的局,後來就只有我們兩個人。過去的日子裏,我們去過許多地方,輕裝上陣,簡簡單單。
蔚先生不是個喜歡刺激項目的人,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在欣賞風景,或者去釣魚之類。兩個二十多歲的人,年紀輕輕便已經跨入了晚年生活。
健哥也會注意,提前和我溝通好,不在蔚先生有想法的時候給我安排工作。
不過這一回,健哥卻是單純地為了張導的戲。他知道蔚先生快厭煩我了,不僅沒有溝通元旦假期的事,反而在積極為我日後脫離蔚先生鋪路。
這次的假期是陰差陽錯。
只見蔚先生眼睛一亮,問我:“工作忙得過來嗎?”
“忙得過來。”我點頭,“這幾天沒有新的通告,只在家裏看劇本,準備試鏡。”
“試鏡?”蔚先生立刻想到了,“張銘的戲?”
“嗯。張導把試鏡片段發給了健哥,約好了試鏡時間。”既然金主問了,我自是應該好好解釋,“我們很看重這次機會,健哥讓我這幾天把心思都放在鑽研劇本上。”
蔚先生皺了皺眉:“……張銘沒跟我說。”
我有些摸不准他這句話的心情。
不過他這麼忙,我工作上的這些瑣碎事,本也不好事事告訴他、麻煩他。這次大抵是因為他和張導認識,所以才會這麼在意。
“那算了。”蔚先生說,“今年元旦我們就不出去了,待在家裏。”
“不用顧忌我。”我說,“按照原本的安排來就好。”
“不出去了。”蔚先生卻果斷拍板決定,“今年的冬天太冷了,年年出去也沒有什麼意思。”
今年冬天的確冷,風比往年刺骨,雪也下的極大。
但這其實並不妨礙人出遊。
蔚先生決定已下,以我的立場,總不好過多干涉,還要感激他為我着想:“聽蔚先生的。”
他便湊過來親我的額頭、鼻尖,然後吻住我。
我能感覺到,今天中午蔚先生去過公司后,心情就變得十分不錯。
儘管他仍舊像往常一樣,板着高鼻深目的英俊面容,顯得深沉而穩重。但若仔細分辨,便能察覺他眼中有閃亮的、難掩的喜悅,正星星點點流露出來。
他在極力掩飾愉悅。
最近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嗎?
我不禁想到:如果黃爭鳴知道了同性婚姻即將合法的消息,那他肯定也能知道。
早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