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課堂

艾子檀記得自己掛了，但具體啥情況，卻想不起來，她只記得在意識模糊的時候，有個聲音問她，有沒有興趣穿越萬千世界，當個救世主。

……她應該是答應了吧？

記不清了，迷迷糊糊的，等到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個兒躺在沙地上，入眼是稀樹草原和明澈得沒有一絲雲朵的天空。

艾子檀一臉困惑的從地上爬起來，下意識的拍了拍衣服，還沒來得及疑惑，疑惑為何身上沒啥灰塵，就被眼前的光景鎮住了。

見過沙暴嗎？

與天肩並肩的沙暴望不到邊，黃沙滾滾，積沙成海，在那天邊，就連日光都被遮蔽。

與之相比，艾子檀渺小得像是砂礫。

看久了，彷彿連人都要被吞噬進去一樣。

她仰着脖子，有些眼暈，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人生三問中：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啥？

怎麼辦啊？咋回事啊？要咋樣啊？

“不管怎麼樣，此地不宜久留……”

敲了敲發軟的腿，她轉身就往反方向跑，但還沒等她跑出幾步，步子就慢了下來，最後停下。

因為前邊，可以看到同樣的沙暴。

在震驚中，她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視野，無論精度還是廣度，都早以超越肉眼視界的極限。

只是不由得回頭看了看，確定前後都是可怕的沙暴，確定自個兒沒做出360度轉身這等傻缺動作后，心裏寫滿了卧槽。

“……這場面，和小說主人公穿越到戰場，落在兩軍正中央有得一拼吧？”

就算還沒完全搞清楚情況，但不妙的感覺愈演愈烈，彷彿鞭子的驚雷在耳邊炸響。

心裏一急，突然就感覺自己在升高，不斷升高，直到飛入藍天之中，俯視大地。

從星球上空俯瞰的話，就能很輕鬆的發現，整個星球的大部分土地，被無窮無盡，看似沙暴的氣象壟斷，唯一的例外，是一條沒有沙暴的“縫隙”——一條在赤道大約有150公里寬的“月牙”，從北極起點，劃開赤道，最終在南極點戛然而止。

艾子檀就在這條縫隙中，獲得短暫的喘息時間。

又過了幾秒鐘，她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看電影，意識到這個視野很不正常。

她這是咋了？難道人與人之間到底是不同的，她居然在極度茫然的情況下靈魂出竅，俯瞰星球？

總之，只有在這條“縫隙”內，氣候才是正常的的，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條縫隙在移動……

【艾子檀，你好像誤會了。】

突然在腦海裏頭出現的聲音嚇了她一跳，隨即是眼前一花，她發現自己又不知咋的了，居然坐到了一張椅子上，燈台在燃燒中散發怡人的丹香，這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些。

這是一間竹簾緊閉的教室，只有一點光線漏進來，不知道外邊的情況如何，在她旁邊還有四個座位，這些課桌上，擺滿了絲綢、骰子之類的物品，也不曉得是個啥子意思。

總之，只有她的課桌乾乾淨淨，而課桌正對着講台和太師椅，一位身着墨黑水緞裙的妙齡女性坐在上邊，黑色的頭髮就和她身上的長裙一樣柔順。

與之相應的，是對方身上平和從容的氣質，僅僅只是看着，內心就能平靜下來，彷彿沒有什麼難題是對方解決不了的。

“你是誰？”

對面的女性說：“我？我姓羽，是一名興趣使然的臨時講師。”

“哦，您是羽老師……那我是學生？”

羽老師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解釋什麼，但放棄了：“……對。”

艾子檀眉頭深深皺起，她努力與環境塑造出來的安心感對抗，告訴自己，眼前的人並不值得信任。

“這兒是教什麼的，還有，我這算是用腦電波與你的課堂連線了？”

“理解得很快，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羽老師點點頭說，“簽過合同，你就是萬界盟里，所屬濟世亭的一名見習救世主了，想來不用說你也明白，你現在待的地方不大正常……我指的是現實世界。”

艾子檀張了張嘴巴，又閉上，內心一片空曠，她不記得自己原本的人生到底是怎樣的，連生日都不記得了，這些她一問三不知，但知識和經驗，卻保留了下來。

——這個星球確實很不正常。

只是……

“如果你是想問記憶的問題，”講桌上不知什麼時候起多了一杯茶和茶壺，羽老師的嘴唇碰了碰茶杯：“我這邊看到的報告是，你是在簽合同的時候，主要要求刪除記憶的。”

“什——”

“不要這麼吃驚，畢竟是你自己選的。”

——強烈要求成為失憶症患者，這是什麼病？

“你說我誤會了，這是什麼意思？”

“你目前可沒有類似千里眼的本事，”羽老師彷彿沒有看到她的急切，慢悠悠的說，“所以你剛剛看到的東西，其實是腦補的產物。”

“腦、腦補……？”

艾子檀很無語，就算她真有這麼強大的腦補能力，看到兩面都是沙暴，突然就多了個腦洞，但總不至於分不清腦補和現實吧？

“這就想到點子上了，”羽老師親切的提點她，“不如你先說說，為什麼一般人能分清現實和腦補的區別？”

這個問題如果真要深入討論，都可以上升到哲學的高度了。

也沒空計較對方會讀心，艾子檀想了想說：“因為一般人沒瘋？”

剛說完，她就想給自己來一巴掌，因為這不是在變着法子說自己瘋了嗎？

“嗯，這也是一種答案，但屬於你的正確答案不是這個，你再好好想想。”

艾子檀皺着眉頭，回憶了一下自己當時“腦補”的情況，心裏隱隱浮現出一個答案。

“因為……不夠真實？”

“對，就是這個，還不算笨。”

講台上不知啥時候又換了一套茶具，冒着熱氣的茶壺自提到半空中，倒了一杯茶，送到艾子檀面前。

後者接過，下意識的喝了一口壓壓驚，然後，她因為喝下了難以言喻的玩意而瞳孔放大。

與現場溫馨的氣氛，還有羽老師驚為天人的顏值不符，這茶的味道只能說是一言難盡，有種喝中藥的感覺。

還是特別難喝的那種。

隨即，她身體突然像觸電一樣抽搐了幾下，就在她以為這茶有毒的時候，一切又突然歸於平靜。

她忍不住抬起胳膊來回打量。

總覺得自己身上發生了變化，但仔細一看又瞧不出什麼來，難不成羽老師這茶是啥天材地寶？

……等等，所以剛剛換了茶具是吧！

知道她在想啥的，但羽老師沒管她的腹誹，只是繼續教學：“對，真實性，這才是普通人能分清現實和幻想的主要原因。”

艾子檀露出不能認同的表情，見此，羽老師不急不慢的說：

“邏輯？現實在乎過你的邏輯嗎？只有電影和小說之類的作品，才需要遷就觀眾的邏輯。”

“記憶？人的記憶什麼時候可靠過？真可靠的話，為什麼常常會記錯日常用品的細節甚至是顏色？”

“這些被你記錯的細節，你以為你記得，實際上你根本沒記住，只是腦補罷了。”

艾子檀認為這有些強詞奪理：“這也太絕對了吧……嗯？”

她突然注意到，講台上的茶壺不見了。

“是嗎？那你說說看，剛剛那茶壺上邊的紋飾是啥？茶杯有幾個？是什麼顏色的？”

艾子檀啞口無言。

“如果要談缸中之腦的話，這話可就長了，咱們第一次開小灶，就別探討哲學問題了。”

“讓我們回到原本的話題上來，你剛才的腦補太真實了，以至於誤以為自己靈魂出竅，能升到天空俯瞰，產生了美妙的誤會，當然，這並不是說，你的腦補是錯誤的，實際上，關於這個星球表面上的情況，你的腦補基本正確。”

“如果真能飛到高空中俯瞰，所看到的，應該和你腦補出來的景象很相似吧。”

艾子檀癟癟嘴，感覺之前的交流有一半都是廢話。

“是嗎，是廢話嗎？這一次你能這麼快的掙脫出來，是因為我及時把你拉進虛擬課堂，替你解惑，但如果我沒有這麼做，那麼，你是不是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頭，都以為自己有靈魂出竅，高空的俯瞰的本事，從而弄錯了自己能力的本質，以為自己的想像是現實？然後習慣了靠一次次‘俯瞰’解決問題，直到某一天，腦補錯誤，釀成大禍？”

呼氣，一股子生於肺腑的寒氣藉此從她口中吐出，她不得不承認，羽老師是對的，如果她不能搞清楚幻想和現實的差別……這確實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那……我該怎麼分清楚呢？”

艾子檀平靜下來，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次“小灶”的分量，可能比她想像中要重得多。

“很簡單，創造一件只有在意識世界才有的東西，以此來提醒自己就行了……嗯，拿着這個，你很快就會知道它的好處了。”

艾子檀下意識的接住，發現是一個手鏈，銀色的細線上穿着一個吊墜，看起來像是一盞微型提燈，裏邊的五色石子會發光。

手心傳來冰涼的感覺，這種冰冷感她從來沒有體會過。

比冬日的冷風更純粹，比心底的涼意更溫暖……總之就是一種古怪的冷。

“嗯？你也別覺得古怪，這都是從你身上切下來的邊角料做的。”

——！！！

艾子檀“蹭”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心中對羽老師的信任，之前積累的那點信任，猶如泄氣的氣球一般，瞬間就空了。

對啊——為什麼會信任這個突然把自己拉進一個奇怪課堂的老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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