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福壽村”(01)
木慈確定自己下錯了站。
月台的燈光正在退休邊緣掙扎,可惜閃爍幾秒后仍是就地罷工,木慈孤身步入黑暗,只覺得夜風吹得後腦勺涼颼颼。當他轉身回望,火車已不見蹤影,徒留長滿雜草的鐵軌潛伏在夜色之中。
“……不是吧。”形勢比人強,木慈只好認命地順着月台往外走去,他掏出手機照明的同時打開導航,準備了解一下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無信號——
簡直跟每個鬼故事的開篇如出一轍,木慈無言以對,只能忽略心中的不安,徑直往外走去。
空氣里散發著霉味,滿是灰塵的大廳寂靜無聲,只余留腳步聲的迴響,這座客運站明顯已廢棄多年了。而在客運站的大門外,並不是木慈熟悉的公路與建築,反倒是一派幽靜自然的青山綠水。
夜幕已經降臨,黑暗之中吹來蕭瑟的冷風,將他的心一同吹得冰涼。
在山間迷路可不是小事,木慈立刻求助熱心的人民公僕警察叔叔,依舊無法撥通,三大運營商居然都沒有在這裏建立基站,足見此地荒無人煙到了一個境界。
木慈聲音發顫,試圖安慰自己:“看來今天就只能在客運站先將就一晚上了……”
就在轉身的瞬間,他的聲音啞在喉嚨里——客運站比火車失蹤得還要徹底,就如從未曾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本不存在的小路。
木慈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這才確定不是夢境,他猶豫片刻,鼓起勇氣,決定順着小路而行。
不管怎麼說,有路就有人,總比傻站在這裏有用。大概走了幾分鐘,原本稀稀拉拉的植物就茂密起來,叢生的樹木完全擋住月亮的光芒,手機照不遠,昏暗的前路像是隨着他的腳步一點點鋪陳而去。
這座大山極為靜謐,似連蛇蟲鼠蟻都已絕跡,天地在縮小,黑暗跟死寂編織成一座狹窄而窒息的囚籠。
木慈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久,終點又在何方,所幸手機崩潰得比人早,電量耗盡的警告聲給予近乎麻木的大腦些許刺激。就在他準備從背包里拿出充電寶順便休息一會兒的時候,突然看到左邊叢林裏投出強光。
“有人!”木慈立刻欣喜地追上去,大聲喊起來,“喂!這兒!右邊!右邊!”
聲音打破了小路上的寧靜,木慈藉著間隙發現那是兩架山地車,由於山路陡峭,對方騎得並不算快,很快就被追上。
山地車在拐角處終於轉向,直面強光的瞳孔被刺得生痛,木慈下意識抬手遮擋,聽見光那頭傳來聲音:“沒事吧?”
車燈很快被調暗,木慈這才看清是兩名驢友,一男一女,都戴着戶外頭盔,女人推着兩架山地車,冷冷地看着他們,並沒說話。
“終於見到人了。”木慈幾乎是熱淚盈眶地衝上去跟對方握手,“哥們,我迷路了,想問一下這是哪裏,我要怎麼下山?”
他下意識隱瞞了客運站消失的信息,先不說這種不合常理的事有沒有人信,就現在深更半夜荒郊野嶺的,對方極有可能因此心生反感。
男人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這是清泉山,你連地方都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什麼清泉山啊,我聽都沒聽說過。”木慈哭喪着臉,“我就是……坐着車回家,結果下來后就在這裏了。”
“要八點了,估計快起霧了。”推着車的女人突然打斷對話,她先指着手錶提醒同伴,很快又轉過頭來看着木慈,“我們趕時間,得在十點前到目的地,你怎麼說,一起來嗎?”
木慈當然選擇跟他們一塊,女人冷漠道:“那就別浪費時間了,邊走邊說吧。”
她的口吻讓木慈想起曾經的教練。
兩人都是騎着山地車來的,不過只有女背包客的車裝了後座,兩人決定換車,木慈在旁無所事事,等待他們準備就緒:“對了,我叫木慈,兩位怎麼稱呼?”
女背包客加重語氣:“上車,路上有的是時間自我介紹。”
“別在意,她這人就這樣。”男人用腳支着山地車,等着木慈坐穩,神色溫和,“我叫夏涵,她溫如水,打算前去清泉山裏的福壽村跟旅遊團碰面。”
木慈在後座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心想:“她不該叫溫如水,該叫冷如冰。”
簡單了解現狀之後,木慈試探詢問:“你們倆怎麼會選這個地方旅遊?”
路況很差,山地車愣是騎出過山車的感覺,夏涵帶人本來有些吃力,一聽這個問題就樂了,差點沒騎歪:“跟旅遊團碰面,就一定是來旅遊的嗎?”
“喂!”溫如水在後面大喊,“留神點!”
這叫什麼話。木慈有點莫名其妙:“難道你們是來送外賣的?”
夏涵哈哈大笑起來:“感受最真實的大自然,享受最地道的山水風光。你要是單純想問來這兒旅遊圖什麼,就自己隨便挑一個當答案吧。”
木慈心想:“怎麼還有不單純的嗎?”
山路崎嶇,好在有小路跟一些標誌物的指引,沒過多久,山間果真如溫如水所說開始起霧,緩慢吞噬他們的來路,好在兩人所說的福壽村很快展露在眼前,燈火氤氳於霧氣之中,照亮未知的前路。
九點半時,三人終於抵達目的地。
青山綠水,幽靜自然的小村點綴其中,村口有條湍急的小河,汩汩有聲,確實是放鬆心神的好地方。
入口全靠一架石橋通行,騎這麼久的車,屁股都麻了,夏涵更是累得不輕,三人放慢腳步,推車走入村子。
木慈四下環顧,發現村子裏有不少新房,看起來並不落後,想不通為什麼這裏連基站都沒修建,又想到失蹤的火車跟客運站,不由搓搓自己冒出雞皮疙瘩的胳膊。
另外兩人卻對這種異常視若無睹,只是從包里掏出地圖,順着指示找到旅館,溫如水看着空蕩蕩的街道,忽然道:“他們還沒來。”
夏涵沒有說什麼,只是身份證去登記,木慈不好意思道:“我沒帶現金,能不能麻煩你們先幫我墊一下,我們手機加個好友,等下山了還你們。”
“不用。”頭盔被放在車上,溫如水將頭髮重新紮起,“今晚定的房間肯定有多,反正已經付過錢了,你放心住吧。”
旅遊團現在沒來,不等於待會不來啊?為什麼房間一定有多?木慈沒理解這個邏輯,心中的不安感又再沸騰起來,只是還沒等他多想什麼,就跟着二人一塊兒進了旅館。
登記用不着三個人,木慈坐在沙發上等待,大廳里還有一位六七歲的小姑娘,看年齡應該是老闆的女兒,她穿着件漂亮的新裙子,兩條歪歪扭扭的麻花辮卻凌亂地搭在肩膀上,轉頭看了他們三人一眼后,繼續看着自己的動畫片,像個毫無生氣的人偶。
沒過一會兒,夏涵就過來把身份證還給他們,他還點了幾盤小炒,走了一晚上山路,三人都餓了,盛好飯後就開始埋頭苦吃。
吃完飯已經是十點多了,時間不早,夏涵跟溫如水卻都沒有上樓的打算,反倒是出來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老闆閑聊起來。
三把鑰匙都在夏涵手裏,既然他沒有給的意思,只出了個人的木慈當然不好意思開口要,他不確定這算不算是沒網絡后消磨時間的一種娛樂方式,只好低頭看自己緩存的電影,本來是想在火車上打發時間用的,哪知道上車后沒多久就睡著了。
那頭聊得熱火朝天,雖說都是些尋常的話題,但木慈總覺得他們未免太過起勁,連溫如水都從冷如冰變成熱如火了,這會兒話題已經轉到小女孩身上去了:“老闆好福氣,女兒長得這麼漂亮,想來老闆娘也是個大美女。”
“是啊,還好她隨了她媽,沒隨我,你看我這長相,隨我就嫁不出去了。”
溫如水見縫插針:“說起來,怎麼不見老闆娘?”
氣氛倏然安靜下來,老闆勉強擠出個笑:“其實我愛人半年前出了意外,去世了。”
一直專心看着動畫片的小女孩卻在此刻轉過頭,聲音稚嫩而冰冷。
“爸爸,撒謊不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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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常識(以防有人不清楚):
假設你是移動(電信/聯通)的手機用戶,在某地出現無信號有可能是當地沒有移動(電信/聯通)的信號,但是並不意味着附近沒有電信跟聯通(移動跟聯通/電信跟移動)的信號,緊急電話優先級很高,只要能接收到信號,就可以利用其他運營商的網絡撥通。
=-=因此木慈才會在沒有信號的情況下再報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