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桑晚把那件黑色外套抱在懷裏,她抬頭看着朦朧的雨夜發怔。

手機響個不停,是舍友打來提醒她宿舍樓快要鎖門了。

她披上外套遮住腦袋,迅速扎進大雨里。

回到宿舍樓已經快要半夜。

渾身濕答答的走上三樓,他們學院和藝術學院的住在同一樓層,空氣里瀰漫著一股難聞的煙味。

長廊里,一個濃妝女孩站在門口,弔帶背心,指尖夾着煙正吞雲吐霧,桑晚露出時,對方拿三白眼夾她。

兩人擦肩而過,桑晚聽到她嘴裏發出一聲不掩飾的譏笑。

“你渾身一股奶精味兒,真難聞。”戚魅說,“還有,齊宴和我在一起了。”

她沒理會她,甚至連一個眼神也不分給對方,桑晚推開了寢室的門。

“我回來了。”

零散應了幾聲,她把皮衣外套搭在椅背上隨意晾着,換了濕透的衣服,隨後她一下子癱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吐了一口氣。

好累。

宿舍在閑聊。

“昨天晚上,戚魅跟齊宴表白了。”這時對面床位的舍友突然探出頭。

“在哪?”

“就咱宿舍樓下,她故意擺給桑桑看的吧,真噁心人。”

短髮的米迦“yue”了一聲,眼神厭惡:“齊宴那男的真絕了,真就拜金唄,以前真是瞎了眼以為他真的喜歡桑桑,白長一張好臉。”

“桑桑,你要不把那男的刪了吧,怪噁心了。”

“早刪了,一天天發消息的,煩。”她毫不在意地說。

“行,戚魅要是再過來找事,我替你扇她。”米迦合上筆記本。

“謝謝迦哥。”

“那必須的。”

桑晚的手腳呈大字張開,她抬頭,望着上鋪的床板發獃。

好累。

坐公交從奶茶店趕回學校,宿管大媽鎖門的最後一刻才匆匆回來。

她感覺自己渾身都要散架了。

買的關東煮還沒吃,再晾着就要涼了,她想着,就如殭屍一般緩慢地爬起來,扒拉開沾着水氣的膠袋子,把它取出來。

友枝坐在床上刷劇,聽到動靜,從帘子裏探出頭,凶她:“還沒吃飯?!”

桑晚耷拉眼皮,餓的頭昏眼花,有氣無力:“是夜宵。”

友枝露出不信的神色,又問:“明天早八的那節馬原去嗎?”

“不去,記得幫我答到。”桑晚掰開筷子狼吞虎咽,成功被辣味香腸嗆到嗓子。

“星期六的補習班?有個初中生想找你講補英語。”友枝扒拉着手機說。

“去,是時薪給100那孩子嗎?”桑晚說著,她“刺啦”一下撕開餅乾袋子,“哦對了,你們那機構還缺助教嗎,我星期六有空。”

“有是有,”對方有些無奈的聲音傳來:“但是你也別把自己弄太累了,這都第三分工了吧。”

嬌小的室友鼓起腮幫子,友枝心疼的眼神從上鋪向她看下來,櫻桃小嘴巴一張一合。

“即使桑桑你家裏……暫時困難了點,但生活費完全夠用吧?外賣和奶茶沒少過。”友枝說。

女孩繼續勸:

你禮拜六日有校外兼職,想體驗打工生活自然可以理解,畢竟由奢入簡確實很難,補貼家用值得稱讚。

“完全沒必要這麼拼吧?”友枝拍着她的肩膀,說著,“你也不缺錢,偶爾放鬆一下,別這麼累了。”

桑晚聞言,她短暫地愣了一下。

筷子上夾起的蘿蔔被不經意給夾斷,撲通一聲,掉回碗裏。

湯漬濺起來,新換上的衣服沾染上了褐色。

“…誰說我不缺錢。”

她低下頭輕聲說著,桑晚無意識地往下看,那雙濕透的運動鞋早被換下,但白襪子依舊沾上了雨水,兩隻腳被迫搭在拖鞋上,熟悉的潮濕感讓人不由得再想起,那次變故發生的惶急雨夜。

距帝都這裏一千公里的江城,沿海,經濟發達,在這裏曾盤踞的金融業巨頭中前三的名單里,曾有她父親的名字。

那是大一寒假,凌晨兩點,桑晚睡夢中被桑賀川喚醒,她揉着眼坐起來,緊接着就被直白告知:一直蒸蒸日上的生意出了很大的金融漏洞,他曾試圖盡最大努力挽救,但事情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原本擁有的上億財產被凍結,業務停擺,他還要接受調查。

就連住的這所房子,也被無限期查封。

桑家的儲蓄不少,家裏的大量現金用於償還一些急用的債務,正好抵消。

到此,卡里還剩下一百多萬。

以及外祖留給他們父女的唯一套房產——一幢位於帝都郊區的小別墅,以及一輛老爺車。

一夜之間,她從之前要什麼就得什麼的富家女到“一般差不多”的普通生活,差別過大,在一年的緩衝期里,她很努力在適應這種生活。

——雖然到了這樣的境地,桑晚並不缺錢花。

她只是覺得難過。

原來沒了大把錢的生活是那麼無力,昔日她自以為關係很好的朋友與她劃清界限,嘲笑她落魄且不再富有,並和別人一起詆毀她。

不能再肆無忌憚進入大牌店血拚,出入高檔餐廳不能再點太貴的東西。

比起后兩個物質的剝奪,其實第一個更讓人難以接受。

她看清了一些人,並開始被迫成長,而桑晚更甚,她開始自虐式成長。

——偏偏要去吃苦,沒吃過的,吃過的。

友枝:“你已經很努力了。”

她去做校外兼職,靠知識汲取錢財,雖然很累,但卻充實,只有累的時候她才能忘記從前衣食無憂、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不至於被巨大落差裹挾,親手品嘗到自己勞動的價值。

“不要讓自己這麼累。”

她忽而覺得發冷,身子抖了抖,桑晚扯過薄被蓋上。

“我會考慮的,枝枝。”

友枝低頭,摸摸她的臉,語氣滿是憐愛,“好好睡覺吧桑桑,你都有黑眼圈了。”

她縮在被子裏,輕輕地嗯了一聲。

啪。

十二點整,宿舍熄燈了。

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抬手擦了擦眼瞼,看着床簾被空調吹的有些微動,桑晚枕着枕頭,聽着房頂的風扇也在呼啦啦地轉。

半夢半醒,刷着手機時就漸漸有了困意,短視頻軟件里正好刷到幾個帥氣男生打球。

輕快熱烈的音樂伴着視頻里幾個男生的動作,畫面清爽充滿校園的氣氛,迷濛之間,許是日有所思而夜有所夢,她的腦海里便驀然想起了在高中時的謝嘉釋。

少年時,那張凌厲俊美的臉,漆黑純粹猶如野獸似的漂亮眼睛,他眯眼睨着人時,彷彿被輕易攫取的獵物。

修長的指節抵着籃球,如一頭矯健精瘦的黑豹,接着靈活地撞開身邊的人,高高一躍而起。

投籃,穩進。

場下便頓時響起一片歡呼。

腦子裏一時發愣,腦海里思緒飛轉,她不自覺地將這個投籃的視頻看了好幾遍。

桑晚一個怔愣。

。對了,外套要怎麼還。

她並沒有對方的聯繫方式,之前的號碼,也很早就隨着換手機而刪掉了。

她回過神后,桑晚把這條視頻劃過去,直到一條手機未讀消息提醒,在這時冒出來。

【您的個人信息已進行確認,請於明天上午9:30來公司報道,面試———華倫娛樂】

米迦的微信消息也適時跳出來:【明天你的面試穩了,早點睡吧,把小燈熄了。】

桑晚見狀笑了一下,打字回她:【嗯嗯,謝謝迦哥】

【沒事】

米迦家除了經營X茶,還有各大視頻網站的控股,近期荔枝台的新型主打選秀節目《偶像之子3》,招人給參加的外籍選手作語言同聲翻譯,薪酬報價還不錯。

托米迦的福,她沒有拿最低的奶茶店兼職時薪,而是副店長待遇。

米迦對她很好。

早點睡。

她這麼告訴自己,隨後閉上了眼睛。

————

謝嘉釋淋着雨回到住處,一手擦去下巴上的水珠,一邊大步走向別墅大門。

站在門口跺了跺腳,準備掏鑰匙時才發現褲子口袋裏是空的。

他“嘖”了一聲,動手拍門。

過了一會,門開了,穿睡衣的錢悖打着哈欠站在門口,一開門就看見謝嘉釋濕透了的頭髮和一雙稍顯不耐的漆黑雙眼。

他沒了困意,等謝嘉釋走進來,錢悖有些匪夷所思地盯着他,並遞來一條毛巾:“你不是有車嗎?怎麼淋得這麼透?”錢悖問。

謝嘉釋把毛巾蓋在自己頭髮上,他走進屋裏,坐在沙發開了瓶汽水,咕咚咕咚地咽下去,渴壞了。

一手拿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髮,謝嘉釋擰回蓋子,一面冷淡地回答:“借給譚革開了。”

“雨這麼大也不知道帶把傘,淋成這鳥樣,”錢悖沏了杯速溶茶放到茶几上,看着沙發上男人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他漆黑的長睫沾着水,忽然想到:

“這樣你會感冒吧……欸,阿釋,你那件外套呢?”

他的手輕輕一頓,很快又恢復如常,謝嘉釋漫不經心道:“落車上了。”

錢悖聞言,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去給他燒一壺熱水,“洗完澡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練舞。”

他擦着頭髮,心不在焉地點頭,謝嘉釋冷不丁地啟唇問:“—是《偶像之子》的導師開場?”

“對。”

他隨意應了一聲。

仰臉,將身子倚靠柔軟的沙發,把毛巾搭在自己臉龐上蓋住,只露出了一隻眼,眼瞼垂落。

眼睛無意識掃過,忽而一定。

靠近陽台的衣架上搭着件黑色西服,黑色里襯,肩帶上墜銀色流蘇。

謝嘉釋支起臉,覆著臉龐的毛巾悄然滑落。

他莫名想到,桑晚今天穿在身上的,那件材質很好的白裙子。

卡腰襯得腰肢細細的,她穿的少,不披外套淋雨絕對會感冒。

他垂下眼瞼。

三年不見,她變化很大,他抬手打開自己的手機圖庫,調出了那張存了幾年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彎着眼睛沖鏡頭笑,一雙小腿搭身邊少年的腿上。

他漆色的瞳孔微動。

……她好像變更漂亮了。

脾氣也更差了。

幾乎讓人想的發瘋。

如果不是耳機遮擋了聲音,便是潰不成軍。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摩挲了亮着光的屏幕幾下,他陷入短暫的沉溺之中。

而下一刻,他卻又想起雨霧裏少女的那張臉,記憶里的人神色里不帶情感,決絕冷漠,冷若冰霜。

“你憑什麼認為我們有結果?”女孩抬起下巴,這麼說過。

他渾身冰冷,指節一寸寸變涼。

她傲慢地睨着如今的自己,“你有躁鬱症,我不喜歡有病的人,分手吧。”

那時候的難堪和屈辱如潮水襲來,即使過了多少年,每每想起依舊刺痛心扉。

她怎麼敢?

指節忍不住輕動,眼底混亂一片,但很快,他猛然回過來了神,手機又被他惱怒地按了回去,屏幕瞬間變暗。

手機被扔在一旁的沙發上。

他收回手,靜靜地坐着,男人的長睫微動,他神色晦暗。

謝嘉釋坐了良久,直到冷意從四肢百骸里襲來,他便起身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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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飼惡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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