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尤安還是嚷嚷着要毀約嗎?!呵,他以為這裏是他們野蠻的海域說走就能走?簽了合同他付得起違約金嗎!”
卡爾硬着頭皮道:“他是人魚族的殿下,不怎麼缺錢。”
“他確實不缺錢,我看他缺的是腦子!他現在星途大好,公司恨不得把所有的資源都砸在他身上,那些電影說不拍也就算了,廣告嫌麻煩不拍也由着他了,現在連歌都不唱了!說要去體驗生活?!這簡直就是得寸進尺!”
一隻中年地精暴躁地在辦公桌上跳腳,他對卡爾暴跳如雷道:“你這個廢物!連約束你手下的藝人都做不到!!”
卡爾低眉順眼地挨罵,正在這時,他的光腦突然響起了特別提示音,是尤安發來的訊息。
會議室一下陷入寂靜,連罵得正歡的地精也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卡爾打開光腦,聽到尤安冷冽的聲音:“你聯繫得到唐隱嗎?”
卡爾愣了一下,不是因為尤安突然要找唐隱,他當了這位祖宗五年的經紀人,很熟悉對方的聲線和語氣,此刻光腦里傳出來的聲音卻讓他察覺到了微妙的不同。
像是怕卡爾不認識唐隱是誰,尤安緊跟着又解釋道:“水之國度的主人,血族親王。”
“我當然知道你的大粉,之前我通知你去水之國度的行程就安排了這個粉絲陪同。”不過尤安直接說出了石破天驚的退圈宣言,再加上那個粉絲那邊也有事來不了,這個行程就不了了之。
光腦那邊沉默了一段時間,“我和唐隱去參觀了水之國度?”
卡爾感到莫名其妙,“沒有,你不是拒絕了這次行程嗎?”
“我拒絕了和唐隱見面?”尤安的聲調微微拔高,透露出一股不可置信。
卡爾聽完尤安的話也跟着不自信了,他遲疑道:“是啊,難道不是嗎?”
“你描述一下我拒絕這次行程的全部過程。”
......
尤安沉默地聽卡爾複述昨晚發生的事情,神情冷漠疏離到就像在聽另外一個人發生的故事。
當卡爾說到“你的特別關注人給你發了消息”時,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飛速找出唯一一個特別關注——
音樂鑒賞家。
在看到他與音樂鑒賞家那一大串聊天記錄時,尤安的神情有一剎那的空白,沒人知道他的內心掀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
發生了什麼?上一世在這個時間段他有和音樂鑒賞家聊過嗎?這怎麼和他的記憶不一樣?
是的,尤安重生了。
當尤安發現自己重生到五年前時,做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唐隱,找到那個他苦苦尋找了十年的知音“音樂鑒賞家”。
前世當他終於找到對方時,看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對方的容顏,想像有朝一日如果他能創作出超越那支曲子的歌曲,或許會得到對方的回應。
卻沒有想到這個人一直在他的身邊,陪伴了他出道的十年。
那一刻尤安想起了很多事情,他一開始對唐隱有印象是因為對方格外闊綽的出手,唐隱按照他在訪談中說過的愛好,給他建一顆伊甸園星球,也就是水之國度。
後來在他發行每一首歌時,唐隱都會買一顆星球,說要為他組成一個星系。
再後來當他決定去做星際雇傭兵體驗生活時,唐隱專門買下一支宇宙艦隊,每天登陸各大文明種族,強行放歌安利......
經紀人讓他討好一下這位土豪粉,他在不耐煩的情況下給了唐隱他的私人聯繫方式,唐隱常常會向他發消息,即使沒有得到回復也樂此不彼,就向他總是對音樂鑒賞號發消息那樣。
唐隱真正在他記憶里鮮活起來時,是他第一次見到唐隱真人,那張頗具頹廢奢靡美感的臉撞入他的眼帘,就讓他想起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華美旋律。
他的心弦就這麼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撥弄了一下。
隨後又生出了極大的厭惡,他怎麼會用唐隱這張臉玷污音樂鑒賞家?
後來唐隱總是頂着那樣一張契合他所有幻想的臉,在他的綵排現場、錄音棚外、演唱會第一排等地方出現,那雙紅眸在璀璨燈光的照耀下好似驕陽,散發出無盡的崇拜、愛慕與痴迷,沒有人不被這樣深情的目光打動。
尤安或許是個例外。
他總是對唐隱冷眼相待。
他聽過這位血族親王的風流事迹,這場聲勢浩大的求愛只是浮華的泡沫,對方根本就不配裝出這樣灼熱真摯的情感,只是一個渴求血液的不死生物,有什麼資格談情說愛?
尤安追求的是心靈上的共鳴,是難覓的知音。
音樂鑒賞家在他心中一直保留着一個無比特殊的位置,他渴望得到這個人的認可,他千方百計尋覓這個人的蹤跡,後來終於發現了一絲端倪,在那幽暗濕冷的古堡中,在唐隱死去造成巨大混亂的間隙中,他看到了唐隱卧室里一個金色的海螺。
鬼使神差般,他拿起了海螺放在耳畔,在絲絲縷縷的海風中,聽到那美到讓人落淚的聲線唱起了音樂鑒賞家唱過的旋律——
他如遭雷擊,站在原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唐隱,那雙鮮紅如血的眼睛闔上,像烈日沉入深海,而他終其一生都無法追回這輪驕陽,因為他們之間隔着一片名為生死的滄海。
絕望之下的尤安終於寫出了他夢寐以求的音樂,但這首歌卻是唱給唐隱的輓歌,他一遍又一遍歌唱,從天明唱到日落,唱到聲音沙啞,喉嚨含血,卻永遠也等不到那個人的回應。
他錯過了那十年,也就錯過了一生。
尤安本以為他會抱憾終身,卻沒想到再次一睜眼時,他回到了一切遺憾還未開始前,這個時候的唐隱還活着,還在以粉絲的身份追求他,只要他答應唐隱,就能收穫一段完美的感情。
只是眼前的聊天記錄昭示着這次重生似乎發生了一些偏差。
尤安翻看聊天記錄,對這一世的自己產生了微妙的嫉妒,唐隱前世停用了音樂鑒賞號,別說像現在這樣罵“螞蟻競走五年了,你還在原地踏步”了,唐隱連句號都沒回過。
不過唐隱為什麼要問出【聽說你的一個粉絲為你專門買下一顆星球,還將那顆星球打造成水之國度來當你演唱會的場地,你對那個粉絲有什麼看法】這樣的話?
難道唐隱也重生了嗎?
看到重生前的自己回復的【他是誰】,尤安預感到了一絲不妙,他有些僵硬地往下看,只看到唐隱回他的那句:
【沒什麼,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不,不是的。
你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尤安蹙起眉,那雙粉絲稱為“神之憐憫”的銀眸難過到像是快要哭了,那雙可以暴打深海巨獸的手無措地打字,刪刪減減,改改停停,像做錯事的孩子試圖彌補自己的過錯。
可言語是一把傷人的利器,使用這把武器容易,想要撫平傷痕卻難如登天。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就是我想要找到的那片海。
最終,尤安只能小心翼翼道:【我今天新作了一首曲子,我能唱給你聽嗎?】
他等了很久,都未等到唐隱的回復。
......
此刻的唐隱聽完赫斯提的舔狗宣言,哭笑不得道:“誰要讓你走?行了,別貧了,和我說說血契的事情。”
赫斯提立刻露出笑容,和唐隱聊起了新血契的內容。
赫斯提不愧是整個血族中最了解血契的男人,他看完了唐隱帶來的龍族血契方案,很快就有了思路,一個人跑去思考血契的具體思路,擔心唐隱在他這裏會無聊,還貼心地準備讓他養的人類血食來給唐隱表演助興節目,所謂助興節目就是先看錶演再吸血。
唐隱拒絕了赫斯提的好意,表示自己有陸爵就足夠了。
“親王大人,你可以告訴我這個血契究竟是怎麼回事嗎?”沉默了許久的陸爵開口問道。
唐隱還以為陸爵不會問,他想了想道:“我賜予你永生,你奉獻予我忠誠,成為我的矛和盾,以生命向我起誓,永不背叛。”
“我可以拒絕嗎?”
陸爵看到這位血族微微抬起下頜,傲慢得渾然天成,似乎世間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弱者沒有拒絕的權利。”
這樣驕矜怠慢的姿態,很容易讓旁觀者內心生出幾分不甘的怒意,可陸爵卻無端想起那次對方含住燭光,在一片漆黑中渴求他擁抱的脆弱模樣,那吸血的動作又快又急,甚至都對不準原先咬住的傷口。
他好像有些缺乏安全感。
陸爵冒出了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這麼強大的血族怎麼會缺乏安全感呢?
“你需要我保護你?”陸爵問。
高傲的血族愣了一下,似乎都要維持不住無堅不摧的外表,瞪着雙漂亮紅眸,像是想說什麼又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哦,原來是真的。
陸爵低下頭,看着唐隱送給他的那支玫瑰花,他輕輕將這支玫瑰插在西裝的口袋上,“我明白了。”
紅玫瑰的含義是,緘默。
他應閉口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