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chapter 030
沙漠附近的夜晚空寂,天空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雲朵稀散地堆聚在各處,沒有月亮,只有分散遍佈的明亮星子,宛若幕布上密密麻麻的小洞。
如此光景是大城市裏所稀缺的,多了兩分空明與沉靜,遠處的沙漠邊緣與黑魆魆的天連接在一起,相互融合成一體,分不出具體的界線。
這晚明舒上樓就關上房間門,洗漱完就歇下,再沒出來過一次。
老曹睡前到各個房間檢查了一次,例行慣例清點人數,從三樓往下走,檢查完所有房間才回去。他敲了紀安黎的門,見到對方臉色不太好,便猜到今晚沒談成,估摸着更惱火了,因而識趣不多嘴,下到二樓也不去明舒那裏,特地跳過了她的房間,不打擾對方。
朋友之間關係再鐵,但還是得有分寸和界限,有些時候該收手就收手,不能管得太過。
老曹心頭有數,至此就不聞不問,一律不摻和了,連私下悄摸向紀安黎打聽一句都不曾。總之,充分讓她倆自行解決。
寧知在樓下待了很久,查房前才上去。
她沒有困意,坐床頭玩手機,在微信群里發消息。明天就是周四,要留下就不能參加方俞婧的生日派對,沒法兒回z城。
小鬼還是義氣,自覺這樣不厚道,發完群消息又私聊李林澤,讓那小子代自己送一份禮物,人和賀禮總得到一樣,不然說不過去。
手機信號差,幾條消息耗費了兩三分鐘才全部發出去。
這個時間點了,她那群狐朋狗友都還沒睡,才開始美好的夜生活。群里的回復來得飛快,網絡延遲了一會兒,不多時便刷地蹦出幾十條消息,大家都在問怎麼了,為何不回去,以及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寧知不詳細解釋,僅僅回答:「臨時有安排,應該要晚幾天,沒事。」
發送出去,忖度半晌,又添了一條:「回去了請你們吃飯。」
朋友們心大,倒是沒啥意見,只口頭上關切兩句。
方俞婧沒現身,不知是已經睡下了還是沒看手機,亦或者正在生氣。
李林澤等群聊得差不多了才單獨回消息,不解地問:「不是說好了周四回來嗎,什麼安排這麼重要,能不能請假一天?」
他和方俞婧交情深,對明天的生日宴會還是十分看重,前幾天也是他在群里賣力吆喝,為的就是請寧知一同前往。方俞婧挺希望寧知能到場,為此還做了不少準備。
寧知對這些自是不清楚,她今晚的心情不咋樣,沒精力應付李林澤,直白告知:「不能,沒空。」
李林澤也直接:「????????」
李林澤:「有什麼安排?」
寧知不講實話,也不想過多解釋,只有一句:「周六回。」
李林澤挺激動,麻利兒就打字:「別呀!」
寧知:「到時候見。」
李林澤:「不是都答應了么,放鴿子多不好,那隻回來一個晚上咋樣?半個晚上也成,反正去一趟就行,待多久都可以。我給你包機票,來回接送,如何?」
她不答應,還是那個態度:「回不去。」
李林澤隔着網線哀嚎:「你要是不回來,婧兒得宰了我!」
寧知不搭理他,置之不理。
李林澤煩人,繼續堅持:「我早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證你能去,都說好了。」
寧知無動於衷:「那是你的事。」
李林澤“撒潑耍賴”,狂發表情包,大男人磨磨唧唧的,還發語音求救,發嗲地讓行行好,噁心人很有一套。
寧知還是乾脆不回復,放下手機進浴室洗個澡再出來。
終究沒能勸服她,李林澤還是放棄了,最後退而求其次:「那換個方式,明天打個電話過來,回來了再請她吃頓飯補償,成不?」
寧知勉強接受:「可以。」
過後就沒再閑聊了,鎖屏,開啟靜音模式,擱下手機、關燈躺床上。
李林澤又發了一連串的消息,群里也在刷屏式聊天,寧知看都沒看一眼,直挺挺面朝天花板,放空思緒,心神漸漸飄遠。
一夜難眠,翻來覆去都睡不着。
后一日是暴晒天氣,比前幾天更熱,大太陽掛天上像是隨時都會燒起來,乾涸的沙漠上熱氣滾動,出門走一段路都被曬得腦袋疼。
好在這一天的拍攝任務比較簡單,只出去半天就可以搞定,且無需太多員工幹活。
老曹起得早,五點多就收整好傢夥出門,趁還沒熱起來就帶着詩敏她們外出做事,趕在中午前就搞定所有工作。
田衛源晚一些才起床,不過動作麻利,六點就開車送褚恆逸他們去機場,下午三四點又回到這邊。
工作中的分別已是家常便飯,不會有人因此就心生不舍或怎樣,那些人走了就走了,顧不上那麼多。
賓館裏空置出一些房間,瞬間就清凈了不少,樓上樓下都顯得空蕩,不如原先熱鬧。
明舒的作息規律一如往常,七八點醒來,捯飭一番,吃早飯,幫着老曹做點後勤工作,接着處理工作室的問題,與曾秘書聯繫,告訴對方要做些什麼,讓安排過幾天的行程計劃等等,最後再上去睡個午覺。
仿若昨晚的爭執不存在,她自始至終沒表現出一丁點異常,整個人還是像以往那般,行事有度,對誰都溫和。
在上半天的時間裏,明舒避開了與紀安黎的碰面,連午飯都是在房間裏解決。
紀安黎也識相,不會前去打擾,盡量待在樓上不下來,不湊到明舒跟前討嫌。
僅僅一個晚上,雙方都有了些許的改變,相處不似原來那樣平和。
起碼昨天晚上之前,兩人還沒到這程度,見面了也能講上幾句,今兒卻無話可說了,半個字的交流都沒有。
還留在賓館裏的工作人員們不知道內情,但也隱約感覺出了不對勁,全都安靜如雞,連平日裏能鬧騰得那幾個都噤聲了,做完活兒就安生地待着,要麼歇會兒,要麼去外邊透透氣。
寧知是唯一起得晚的那個,將近十點半都沒出門,還在床上躺着。她中午吃飯那時候才下樓,在大堂里沒見到明舒,便拉着一位工作人員詢問。
工作人員才送完飯下來,悄聲說:“舒老闆在房間裏,好像是在工作。”
只是問問罷了,沒想着真去找人。寧知出來后就沒上樓,直到老曹他們拍完回來都還在大堂的沙發上坐着,不看手機,亦不做什麼,僅僅隻身坐在那裏。
紀安黎兩次從大堂里經過,每一次都瞧見了這位頭髮蓬鬆的捲毛,可沒有特意關注。
寧知同樣如此,連看一眼都嫌煩,瞥見紀安黎來了就自動忽視,全當對方是空氣。
二人之間暗潮洶湧,針對的意味很明顯,但也詭異的和諧,各佔一邊,誰也不先掀翻暫且平靜的局面。
正如昨晚在賓館大門口,最終以沉默和妥協告終,到底還是達成了無聲的共識。
不過這不代表着兩人能和平共處,更不代表寧知會接受紀安黎。
小捲毛囂張不減,在第三次見到紀安黎時,突然就散漫地踢了下掉在桌角的礦泉水瓶蓋,冷不丁將其踢出老遠。而不偏不倚,正巧那會兒紀安黎由此路過,恰巧就遭殃,被飛起的瓶蓋砸中了小腿。
紀安黎駐足,冷冷看着沙發那邊。
小鬼視而不見,硬是沒半分慌張之色,非但不收斂,還抬頭瞧向紀安黎,油鹽不進的架勢。
紀安黎皺眉,心有不悅,可又不能對這種幼稚的行徑做出相應的舉動,放不下架子,於是只抿了抿唇,忍了。
寧知瞧不上這人,對紀安黎這樣的做派更是看不起。她覺得無趣,隨後便不再把紀安黎放在眼裏,徹徹底底無視了。
假惺惺愛做表面功夫,那樣的人太多了,挺沒意思的。
後半天仍然是和平相處,各做各的事,各不相干。
明舒下來了,在沙發上佔一個位子,可不怎麼開口講話,只盤腿坐着搗鼓筆記本,專心致志做策劃書。她沒怎麼打扮自己,似是沒那份心思,穿着寬鬆的短袖就出來,連頭髮都只是隨意挽起,沒化妝,臉色有些憔悴。
即使行為上如舊,乍一看若無其事,可實際上還是受了一定的影響。
她早前都不這樣,這次像是來真的了,終於外露出一點戀情失敗的頹喪。
寧知挨一邊不離開,也不干擾她,靜默地守着。
良久,明舒忽而開口說:“有空沒?”
聲音有一丟丟啞,聽起來就不正常。
寧知直起身,“有。”
“去樓上給我拿一下充電器,在行李箱裏放着。”明舒說,摸出房門磁卡給她。
寧知照辦,接過門卡就上樓去。
再下來,明舒還在電腦,但面前的桌上多了兩杯水。
有一杯是給寧知的。
寧知過去,也不把充電器交給明舒,徑直上手代勞了。
明舒沒反應,繼續埋頭做事。
整個下午,兩人都在大堂里坐着,不怎麼講話,也不做別的。偶爾明舒會說什麼,但都是一些不要緊的事,讓寧知幫忙做點事,拿東西等等。
寧知守在旁邊玩單機遊戲,不時瞄一眼筆記本屏幕。
明舒真的在做事,一絲不苟地幹活。
幾局遊戲結束,寧知往後仰,靠着沙發歇歇,閉上眼一會兒,驀地冒出一句:“別傷心……”
明舒聽見了,霎時滯住動作,下一刻又恢復如常。
紀安黎數次下來,知道明舒在一樓,但每次只是站在樓梯口看着,不會上前,更沒做什麼惹人厭的事。這人還算有自知之明,清楚明舒此時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自己,便一直不去招惹。
只是寧知的存在還是太過刺眼,紀安黎捏緊手,神色有些複雜。
得虧老曹他們不時下來一趟,能打打圓場,緩和一下氣氛。
但也僅只是講一些不着邊際的話,不會提到二人間的問題,偏向紀安黎就更不可能了。老曹是聰明人,曉得該怎麼做,終歸還是站在自己朋友那邊,不會在這種時候和稀泥。
余后的兩天時間裏,僵局並未得到一絲一毫的扭轉,既定的事實無法改變,紀安黎不死心也不放棄任何一樣,明舒亦不退讓。
分手是階段性的,最後的拉鋸結束了,理智和冷靜走重新回來,往昔的溫情就會一點點被抽離。
矛盾是鏡子上的裂痕,裂縫太大了,無法復原,也拼不回去。
明舒多數時間都是待在房間裏,沒事做的時候會獨自抽煙,但比較克制,半支一支就夠了。
偶爾盯着筆記本太久眼睛累,她會在窗戶邊上趴會兒,放空地看看馬路的另一邊,以及馬路之外無邊無際的沙漠。
有時她會看見寧知在馬路邊上。那小鬼閑得慌,涼爽舒服的空調不吹,非得去外面曬太陽。
晚些時候,一支別處的駱駝隊在賓館樓房側面暫歇,落腳一段時間。寧知無聊了就買一袋子水果去喂駱駝,還跟明舒發消息:「要不要騎駱駝?」
明舒站在樓上看着,食指一點抖抖煙灰。
她收到了消息,但不回復。
寧知收起手機,眯起眼睛仰頭望,不多時又是一條:「不來就算了。」
明舒滅掉了煙。
離開塔克拉瑪干沙漠前的最後一晚,紀安黎想找明舒再聊聊,但沒能有那個機會。
明舒閉門不見,當晚連飯都沒吃。
老曹上去勸了勸,可不是勸明舒,而是讓紀安黎離開。
“你倆的感情.事我們這些外人也管不着,畢竟發生了什麼咱不清楚,阿舒她則不肯講,但是今晚……怎麼講,現在算了吧。”老曹很是難辦,額頭上都擰出一個川字,“給她點時間緩緩,別逼着了,回去了有空再談。”
紀安黎沒聽進去,仍舊守在門口。
老曹心一橫,再三猶豫還是推着人離開,連敲門的機會都不給。
回z城是在周六的中午,早上出發,幾個小時后才抵達機場,接着坐飛機,但不是直達z城,而是轉至別的城市再轉機。
紀安黎沒跟着一起,還得留在新疆幾天才能走。
老曹關心明舒,回去時特意給她買頭等艙,讓她一個人靜靜。
票都買了,明舒自然沒拒絕。
拍攝工作順利完成,回到z城肯定要慶祝一下。
老曹早託人定了場子,請所有員工和明舒、寧知一同吃頓飯。他打電話讓凡楚玉也來,但凡總大忙人沒空,抽不開身。
酒樓離玉林苑不遠,在一條街上。
明舒多喝了點,被詩敏她們敬了好幾輪酒。往常這種朋友局,她都是不怎麼喝的,這回是例外。
回去是老曹單獨找的車,明舒和寧知一塊兒。
寧知喝得少點,下車后是她扶着明舒坐電梯上樓,也是她摟着人進門。
知曉明舒今天回家,守了幾天屋子的林姨便離開了,明天才過來。
房子裏空蕩,窗戶全都關着,沉悶又壓抑。
送明舒進房間,再關上房間門。
開燈,卻沒反應。
寧知抱着醉得站都站不住的明舒的腰,低聲說:“燈壞了。”
明舒沒吭聲,昏頭了就渾身無力,一頭栽這人頸側。
今晚的夜色差,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眼前看不清,寧知只得用力把人勾着,摁在懷裏。她低頭湊近明舒,想要再說什麼,濕潤的唇卻不小心擦過對方的耳朵尖。
暖熱的氣息本就讓明舒不太適應,再是忽如而來的觸挨,明舒不由得就反應過度,呼吸一滯。
寧知身形一頓,忍不住將人再托起來些,手臂稍稍收緊。
明舒醉糊塗了,抬手搭這小鬼肩上,難受地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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