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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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沉寂許久。

言忱纖長的手指不經意撥動結他的弦,發出了錯亂的幾個音。

四目相對,誰也沒先避開。

隔着幾米遠的距離,周遭還有那麼多人,但此刻好像時間靜止了一般。

任誰也能看出兩人之間好像有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偏偏最邊上理工科的直男們離得遠,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聽言忱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噤聲,就像是看戲到一半沒了下文,心裏被吊得不上不下,在這滿室寂靜中開口,“小姐姐,你說要唱什麼啊?”

言忱近乎潰亂的思緒才慢慢回攏,她的目光繞過門口來人,投向最角落處的男生們,笑了一下,“唱首粵語歌吧。”

被摁下暫停鍵的奶茶店這會兒重新被放在時間的齒輪之上,開始慢慢運轉。

交談聲漸多,言忱掃過弦之後開始彈前奏。

平和舒緩的前奏流暢又自然,言忱刻意避開門口,餘光里倒是看到他跟一同進來的女孩兒往左側挪了挪,女孩兒想說些什麼,最後見他緊抿着唇閉口不言,只好放棄聊天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但他沒坐。

他站得筆直挺拔,那雙眼睛像是利劍,直直地望過來。

言忱坐在高腳凳上,如同往常一般彈奏,但唱第一句時聲音略有些哽咽。

好似是自帶的生理反應,在第二句時便被她壓了下去。

在南宜待了幾年,她的粵語比以往標準許多,唱起來也愈發有味道。

她以前就愛聽這首歌,但很少唱。

這會兒唱起來倒別有一番感受。

她纖長的手指撥動結他的弦,獨特的煙嗓感染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在唱完了那句“未算孤苦也伶仃”后,她的手指擱置在結他上,有很長時間的停頓,然後在滿室寂靜中撥動結他,節奏比之前愈發動人,在那瞬間她抬起頭,朝着門口的人笑了下。

唇角微翹,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聲音也比之前更高,像是突然從輕音樂換到了搖滾樂。

“明知愛這種男孩子

也許只能如此

……”

她一邊笑一邊唱,比往日鮮活得多。

前幾日在店裏唱歌時言忱也笑,但大多是跟人敷衍地笑笑,笑意從不達眼底,笑完很快就投入到表演中。

但今天她的笑裏帶着挑釁,卻有溫度。

言忱環視着店裏眾人,演唱情感充沛。

高潮部分唱過兩次,在唱第三次時也接近尾聲,她的目光忽然徑直落在門口的人身上,和他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好似就沒眨過,這會兒眼尾泛了紅,眼睛裏亮晶晶的,蘊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讓人看不出喜怒。

言忱也不知怎麼想的,她的手指在弦上翻飛,從尖銳的一弦到厚重的六弦,秀了一波技巧,然後在和沈淵的對視中才開始唱,聲音愈發沙啞。

“但我會成為你最牽挂的一個女子

朝朝暮暮讓你猜想

如何馴服我

……”

結他尾音停止,一曲終了。

店裏眾人卻沉浸在音樂中久久回不過神來,一室寂靜。

而沈淵在寂靜中朝她走來,兩人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空中交匯,她噙着笑看他,似在挑釁。

當店裏響起第一聲鼓掌時,沈淵剛好走到言忱對面。

離得近了言忱才看到,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此刻好似有淚光涌動,但他從不是個愛哭的性子,就算那時跟人打架受了極重的傷,也沒紅過眼。

印象里他唯一眼尾泛紅是他們在南京那晚,兩人肌膚相抵,他剋制又隱忍,在昏黃燈光下吻了吻她的眼睛,最後去沖了個冷水澡。

這會兒隔着結他,言忱仍舊朝着他笑,眼裏又酸又澀。

六年未見,他好像比以前還高了一些,仍舊瘦削,卻比以前健壯,身姿挺拔,單站在那兒就讓人移不開眼。

原來無論冬夏都穿一身黑的人,此刻穿着白襯衫,外邊搭了件淺灰色的風衣,跟今日春雪格外相襯。

言忱手邊的結他被無意識撥動,錯亂雜音顯得店裏愈發寂靜。

眾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沈淵停在她面前,在良久的對視后,言忱卻率先退卻,她的手指撥動結他,結他的尾音都在顫,她清凌凌的煙嗓低聲唱着:“明知愛這種男孩子,也許只能如此,但我會成為你最牽挂的一個女子,朝朝暮暮讓你猜想……”

後半句還未唱完就感覺有風刮過耳側,隨後“咚”的一聲,震得言忱彈錯了兩個音。

她抬起頭,正好和沈淵對視。

而她的臉頰左側,是他橫過來的胳膊,健壯有力,甚至她的餘光可以看到他大臂的肌肉在跳。

言忱朝他挑了下眉。

他嘴巴微動,但隔了許久,他才發出聲來,音色比言忱剛唱完歌的還沙啞幾分,他說:“言忱。”

“你成功了。”

他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但只有言忱一個人聽到。

-

這場春雪來得急,卻比不得12年那場綿延,臨近中午便停了。

甚至天上還出了太陽,只不過刮著風,連太陽都是冷的。

言忱仍舊坐在店裏彈着結他唱歌,上午那場鬧劇好似沒發生過。

實際上眾人都伸長了脖子盯着她看,想從她從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八卦來,但是沒有。

她只在沈淵離開之後恍神許久,然後彈了結他的Em和弦,在掃弦聲中說:“認錯人了吧。”

之後一首接一首的唱,從五月天的《溫柔》唱到《離開地球表面》,煙嗓唱起搖滾樂也有不一樣的感受。

那突如其來的插曲對她的表演沒有任何影響,奶茶店裏人來人往,她再沒起過波瀾,也再沒笑過。

下午的奶茶店客流量比上午還多,大抵有人聽了八卦來一探她的真面目,言忱也沒避閃,大大方方任由她們看。

她唱歌間奏時還依稀能聽到有人在低聲議論上午的事。

“你說的是沈淵嗎?是那個一向高冷的沈淵?”

“我聽說他大一入學那年就以高票當選為醫學院的高嶺之花,之後那稱謂就沒易過主。”

“他大學五年都沒談過戀愛,跟所有女孩都保持着客氣禮貌的關係,大家都說沈淵那種男人就是來讓人見識人類物種差異性的,他才不可能下凡談戀愛呢。”

“不是,你們說沈淵跟這小姐姐真的有關係嗎?”

“誰知道呢,小姐姐說是認錯人了,但我看那個樣子不太像啊。兩個人一看就有故事。”

“什麼故事?”

“……”

討論又戛然而止。

誰都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故事。

言忱專心致志唱歌,不再管那些紛擾喧囂。

一直到下午七點,她唱完最後一首將麥撥到一邊,把結他倚在桌上,“今天結束了。”

她從高腳凳上跳下來,慢條斯理地將結他放入包里,跟平日一樣。

終於有人忍不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尖着嗓子問:“小姐姐跟我們校草認識嗎?”

“校草?”言忱頭都沒抬,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是上午來過的那個男生嗎?”

“對!”女生說完又把頭埋下去,根本不敢讓人看見。

言忱卻背起結他往二樓走,在上樓梯時掃視了一圈,很輕易就看到問話的人是誰,她朝那個方向輕笑了下,顯得漫不經心,“他認錯人了。”

樓下一陣唏噓。

隔了幾秒,角落處有個男生忽然大喊:“那小姐姐你有男朋友嗎?”

言忱愣怔片刻然後邁步往樓上走,朝後揚了揚手,語調懶洋洋的,“單身很久了。”

“要不要加個微信啊?”還有男生試圖搭訕。

言忱頭都沒回,“不談戀愛。”

男生急了,聲音都比之前大,“就交個朋友!”

言忱卻仍舊是那副懶洋洋的姿態,“不缺朋友。”

眾人:“……”

言忱來這唱歌三天了,一直都能聽到有人慫恿着朋友來要她的微信,但幾乎沒人真的到她面前來,畢竟公眾場合,那麼多人看着,還沒出社會的大學生們臉皮薄,抹不開面兒,跟她以前駐唱酒吧里那些老油子們不一樣。

言忱這幾天的經歷還算愉快,如果沒有在今天重遇沈淵的話。

不對,遇見他也算是件愉快的事兒。

這六年裏,她想過很多種重逢的方式,覺得最浪漫大抵不過像Eason歌里寫得那般: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

最後在某個咖啡館的拐角,兩人的視線不經意在空中交匯,無論是誰先開口,但總會有個人抬起手打招呼,說一聲好久不見。

這大抵是言忱覺得最體面,也是最浪漫的一種重遇。

只是當初她離開的方式註定了她無法擁有這麼浪漫的重逢,如果沒猜錯的話,今天沈淵那一拳是想揮向她的吧,氣極恨極,最終也只是傷了自己的手。

那一聲,她聽着都有點疼。

言忱坐在二樓等老闆娘,順帶眺望遠處的風景。

傍晚的川大人頭攢動,昏黃路燈在一瞬間亮起,和天際暗色交疊在一起,顯得今日春雪也漂亮得不像話。

這場春雪下得還算厚,這會兒有人在樓下打雪仗。

有情侶、有好友,形形色色的人走過去,又有人絡繹不絕走來。

“在想什麼?”剛忙完的老闆娘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他不在。”

言忱下意識回:“沒看他。”

老闆娘輕笑一聲,在她對面坐下,“上午那是男朋友?”

“不是。”言忱搖頭,不太想跟人提起這些事,直接換了話題,“工資直接轉我微信吧。”

老闆娘給她轉了一千過去,溫聲問:“不來了?”

言忱沉默,她的手指摩挲過手機屏幕,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對面路上,只見那兒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他單手插在風衣兜里,風把他略有些長的頭髮吹亂,不斷有路過的女生看着他竊竊私語,他卻巋然不動。

忽然,他仰起頭看向二樓,正好和言忱認真的目光對上。

只一瞬,言忱便別過臉,她捧着面前的水杯輕抿了一口,低聲回老闆娘,“我再唱兩天,按照第一天的工資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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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幾秒沈哥。

猜猜他們相遇后的第一句言寶會說什麼呢?

大家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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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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