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驅鬼師天生對視線敏感，越優秀的驅鬼師愈發敏銳，有些甚至能通過停駐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精準察覺隱藏在暗處的鬼怪位置。
陳小洛屬於業內頂尖，因此當第一道刻意投注的目光看過來時，她就察覺到了不對。
抬頭，蘇深在對她做鬼臉。
“略略略，想不想吧，嘻嘻！”
陳小洛眯起眼睛。
確實想不到，蘇深能這麼快自由控制顯形，是她沒想到的。
慶幸的是蘇深道行不低，不像普通鬼那樣一副喪屍到能嚇壞小孩的模樣，她皮膚完整沒有破損，五官待在該帶的位置，沒有多也沒有少，這兩天瘋狂進食，補充了不少，膚色聲音也變得與常人無異，所以，乍一冒頭，沒在外貌上沒嚇到路人，不會有人想到這是只鬼。
只是蘇深憑空出現，在外人看起來，就是姿勢怪異，彷彿在扛着什麼的蘇小洛，突然真的扛了個東西。
——噢，原來是真的有個人，不是行為藝術。
——等一下，大變活人是怎麼做到的？！
“變回去！”陳小洛低聲警告。
“我憑什麼聽你的？”
陳小洛別有深意道：“那別後悔。”
蘇深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怎麼樣？”
陳小洛沒說話，將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蘇深放下來，一手攬在懷裏，另一隻手捏起她的下巴，在蘇深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深深吻了下去。
滿嘴血腥味兒。
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擅自行動，將鮮活的血液咽了下去，一股灼熱的燙意自心口燃起。
蘇深瞳孔地震。
“那就永遠別回去了。”陳小洛舔了舔帶血的唇瓣，在蘇深耳畔輕聲低語，語氣有那麼點得意。
蘇深警鈴大作，出於本能保護，下意識想把自己隱於人前，卻發現怎麼都隱不了了。
而且似乎能感覺到沉寂的胸口有心臟跳動的聲音。
砰，砰，砰……敲得她渾身發麻。
這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就在剛剛，陳小洛以自己的血為媒介，和蘇深做飼鬼契約。
驅鬼術士傳承千年，不乏各色能人異士，驅鬼功法層出不窮，多種多樣。
其中有一套叫飼鬼契約，有些鬼不能離開成鬼之地，有些人需要鬼幫忙做事，於是有個驅鬼師人創造了這麼個契約法，和一隻鬼簽訂契約，鬼依附着活人，獲得人的飼養，可以離開成鬼之地，作為報酬，鬼幫助人做事，雙方互惠互利，一命兩用。
也就是說，蘇深現在真的成了陳小洛的鬼。
其實一般情況下，這個契約不影響鬼顯形，但偏偏陳小洛的血特別古怪，營養過於豐富，簡直是個能量炸彈，一口喝進去，補充的道行頂一隻百年厲鬼，蘇深被撐到了，再加上是在這個狀態簽訂契約的，她就好比是個氣球，在氣最豐盈的時候被塑了形，就算裏面的空氣沒了，也只能保持在塑性的時刻。
簡而言之，蘇深現在是真變不回去了。
“你有病啊！你有病啊！陳小洛你是瘋子吧！你至於嗎？！啊？！至於嗎！！！”蘇深氣得掐她脖子。
“呀呀呀……”陳小洛雙手做投降狀，任由她晃，語氣帶點撒嬌：“不要生氣啦，隱形魔術我回家再給你變一次，這次我慢一點，你肯定能學會。”
“真是瘋了，說什麼夢話呢？”
陳小洛握住她的手，直視她的眼睛，深情款款：“我錯了，真的，在外面給我留點面子嘛，回家隨你罵好不好，”她吐了吐舌頭，沖蘇深調皮地眨眨眼睛：“前面有糖畫，給你買糖畫，不要生氣啦！”
蘇深：“？”
陳小洛的表演真實至極，要不是蘇深還被綁着，弄不好真的以為自己和這人有良好的友誼。
所以這是哪出？
蘇深被弄的有點懵，任由陳小洛拉着她走，沒顧上反駁。
然後一抬頭，發現周圍好多人視線若有若無地往她倆身上瞥，甚至還有人舉着手機拍照，笑得非常可怕。
蘇深：“……”
好傢夥，陳小洛擱這逢場作戲呢。
“這個怎麼樣，佩奇小豬，和你一個模樣。”陳小洛站在糖畫攤子前，示意蘇深選。
蘇深並不打算配合：“你先……”
剩下的話沒說完，陳小洛直接將那個小豬佩奇的樣品糖畫拔下來，塞進了陳小洛嘴裏。
同時緊緊握着她的手，不讓她動作。
換來蘇深怒目而視。
陳小洛輕笑一聲，掃碼付錢。
“好吃嗎？”她側過臉問蘇深。
“……”
手腳都被禁錮，嘴也被堵上，偏偏這人還一副關心她的嘴臉，蘇深就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一生氣，糖畫咬裂了。
“甜吧。”陳小洛對蘇深的抗拒視若無睹，小聲道：“感謝我吧，飼鬼契約沒簽之前你連味覺都沒有。”
這樣的動作，不明真相的人看起來，像極了情人之間的悄悄話。
蘇深：“……”
“嗑嚓”糖被咬斷。
陳小洛伸出手，掉落的大半塊糖穩穩落在她手中。
“浪費食物可不行哦。”
“哼！”蘇深扭過頭不理她，嘴裏的糖塊當成陳小洛，用力嚼得咔咔響。
陳小洛領着她在路邊椅子上坐下，單手托腮，眯着眼睛樂呵呵地望着她。
“慢點吃，小心牙疼。”
蘇深注意到，圍觀她們的人一直沒有少過，知道陳小洛這麼做是為了表演給人看，但她還是有些受不了。
陳小洛這幅樣子，怎麼說呢，怪噁心的。
“喂，陳小洛。”蘇深將糖咽下去，舌尖舔舔上顎，許久沒吃甜食，乍一吃有點發膩。
“嗯？”陳小洛舉起手中剩下一半的小豬佩奇，準備在蘇深講不合時宜的話時給她塞嘴裏。
“你的血為什麼……”蘇深表現得很冷靜，像完全不計較她的所作所為一樣，然而在場的兩人都知道，不可能的，蘇深記仇。
這個話題能接。
陳小洛暫時歇下堵她嘴的打算，“告訴你也沒關係，我生於農曆七月十五的子時三分。”
蘇深微微睜大眼睛，烏眸閃過一絲驚訝。
“鬼門開啟，我出生。”
有人說這個時辰出生的人，都是從地獄逃出來的惡鬼，在人間遊盪時，見有婦人生產，為了不回地獄受苦，而鑽進婦人肚子所生出的人，因為少了閻王的批准和輪迴的洗禮，名不正言不順，一出生就帶了陰氣，容易召邪祟，血肉魂魄對鬼來說都是大補之物，所以大都成年之前病死了，很少有人壽終正寢。
可反觀陳小洛，這人不但沒被鬼害死，還成了捉鬼師，快快樂樂活到二十二，哪裏有鬼往哪鑽，一把唐刀超度無數孤魂野鬼，並在將來的日子裏還要超度更多的鬼。
就離譜。
陳小洛伸出一根手指，搖頭晃腦：“是處女座哦。”
“處女座？”這是蘇深的知識盲區，她沒聽說過。
“嗯……跟生肖差不多，計量單位要小一點，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問完自己想問的，蘇深語氣變得很差，沒好氣道：“忘了。”
“嘖，”陳小洛仰天長嘆：“卸磨殺驢，卸磨殺驢…….”
蘇深眨眨眼睛，語氣突然變回平和的狀態：“我之前在醫院的時候，看到有人給病人送飯。”
“嗯？”
“看着很好吃，長條形狀的餅夾着肉，那餅看起來很脆。”蘇深比劃着。
陳小洛揚起慣性微笑。
“好像叫驢肉火燒，我想吃。”蘇深說完，眼巴巴看着陳小洛。
“嗯，”陳小洛點頭：“有想法是好事，想吧。”
蘇深等了一會兒，見陳小洛沒動，不解地問：“你不給我買嗎？”
陳小洛反問：“我為什麼給你買？”
蘇深：“……”
她突然掙脫陳小洛的手，一把搶過剩下一半的小豬佩奇，盯着陳小洛的臉，咔嚓咔嚓地用力嚼。
陳小洛才不管她腦補了什麼，轉過頭，視線在臨街店鋪來來回回，漫無目的地掃。
突然，陳小洛聽到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朝這個方向過來。
她回過頭，果然人群中一個女生走了過來。
“那個，你們好。”女生有些不好意思，臉蛋紅撲撲的。
女孩子在陳小洛這裏有特權，她願意花時間陪着聊聊天。
於是回以親和的笑：“你好，你長得好可愛。”
女生臉更紅了，“沒有沒有，小姐姐你比我可愛多了，那個，你們是情侶嗎？我剛才一直在那裏，看到你們那什麼，接吻了。”她指指對面的奶茶店，正對着這個方向有個落地玻璃窗，窗邊擺着一套西式古典桌椅。
蘇深翻了白眼：“誰和她是戀人。”
雖然面無表情，但就是感覺兇巴巴的，在生氣，很不好相處的樣子。
陳小洛握住蘇深的手，為防止對方掙扎，暗暗用了些力道：“鬧彆扭呢。”
“哎？你們感情好好，真好啊。”女生感嘆。
陳小洛但笑不語。
“那個，主要是想問問，”女生對蘇深道：“小姐姐你的漢服在哪買的，好好看，可以給我一個地址連結嗎？”
蘇深穿了個黃金段面打底的魚戲蓮刺繡肚兜，外面罩着件藕粉色暗紋襦裙，沉靜含蓄，淡雅秀麗，每一處都透着濃濃的古韻氣息。
不過這是蘇深自帶的，是他們那個時代的衣服。
自從出了古墓，蘇深就時不時換套衣服，這些衣服當然不是陪葬品，畢竟她自己本身就是陪葬，陳小洛猜測，應該是蘇深生前穿慣了，死後照顧葫蘆畫瓢，自己變了幾套。
“連結？什麼連結，沒有。”蘇深拒絕。
“啊...這樣啊……”女生沒想過會被拒絕，低着頭，有些尷尬。
陳小洛打圓場：“她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外面不出售，不好意思。”
“自己做？”女生突然拔高聲音，驚喜道：“好棒啊，而且好漂亮，都是自己設計自己做的嗎？太厲害了！”
蘇深不高興：“你在說什麼啊？”
陳小洛握着蘇深的手，將糖塞進她嘴裏，順勢把她拉起來：“我們車到了，先走了。”
女生朝路邊看了一眼，一輛酷炫的邁巴赫停在路邊。
“那麼，再見。”陳小洛禮貌告別，扭着蘇深坐了進去。
“……”女生目送他們遠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拿出手機髮狀態。
配圖是陳小洛坐過的那張涼椅，文案：有錢人終成眷屬。
收穫了一大批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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