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不過,好消息是,公婆當眾答應以後代課的工資她不用上交一分(本來也不多),只需要把教書工分記在老季家就行,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林珍珍卻是高興壞了!
有了工資,她就能攢錢,對於把蕙蘭接出楊家她又多了一份底氣,可謂雙喜臨門。
偏偏壞就壞在她心情太好,也不知道是白天喝多了涼涼的山泉水還是怎麼著,夜裏睡到一半忽然肚子疼。整個小.腹像被一把剪刀絞來絞去,刺疼伴隨着脹疼,還有明顯的下墜感,像什麼要流出來一般。
整個白水溝沉浸在月色中,季老太正打着不大不小的鼾聲,忽然被老頭子推醒,“喂,老婆子你聽聽,是不大房裏有聲音?”
季老太本來迷迷糊糊,一聽都嚇醒了,大房可只有一個人啊。這孩子不愛跟人同床,她去陪了幾天就回來了,可心卻是落她屋裏的。雖說過了頭三月胎基本就坐穩了,可萬一要有個好歹呢?
她咋向老大交代?!
季老太忙一個溜湫爬起來,衣服也顧不上披,“珍珍咋了?”
林珍珍疼得冷汗直冒,她隱隱感覺到,有一股熱流正從身體湧出,就像……來大姨媽!
可她雖然沒懷過孕也知道,女性在孕期是不會來大姨媽的,有出血那都是不正常的,難道……
頓時,臉更白了。
“我肚子疼,很疼。”
季老太一把撞開門,“肚子怎麼個疼法兒?是絞疼還是脹疼?”倒不是她認識醫學名詞,只不過農村老太太生活經驗豐富罷了。
疼這幾分鐘,頭腦都不怎麼清醒了,“我也分不清,就是很疼,還,還有東西流出來……”
後半句可把季老太嚇死了,一個孕婦有這感覺,那能好得了?!於是,在她的大吼聲中,一家老小都起了,村裏的狗吠起來,左鄰右舍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
“嬸子,你家咋了?”
季老太哪有時間解釋,她正忙着脫珍珍褲子,看見內.褲上黑黑的血跡時,頓時急得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穩。倒是曹粉仙答應鄰居:“我大嫂肚子疼,大娘你家有葯沒?”
“沒哩,要不我去給你們喊大夫?”這年頭誰家能有葯啊,小病忍到自愈,大病吃藥也沒轍。
幸好季家老兩口不是愚昧的,“都這時候了還喊啥赤腳大夫,咱直接上衛生所。老二,來背上你大嫂,麗芬給你大嫂把背簍墊上。”
妯娌倆趕緊把大房的被褥鋪在背簍四周,給它墊得軟軟乎乎的,保證竹篾不會划傷人,又七手八腳將林珍珍抱進背簍里。季老二悶聲不吭,背起就往山下跑,老三緊隨其後打手電筒。
老太太雖然着急,可頭腦還算冷靜,“老頭子看家,老二家和老三家的也別去了,明兒該上工還上工。”
公公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這倆妯娌倒是能幫忙,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去了也是添堵。
她自己點上一支牛糞糊的火把,往村口追去。
林珍珍就像做了場夢,她夢見自己躺在搖籃里,晃晃悠悠,還能看見一個又圓又白的月亮,這樣的月亮,只有大橫山區才有,那裏山泉水嘩啦啦的打在鵝卵石上,她喜歡把腳泡在裏頭,腳丫子搓來搓去可舒服了……
***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月亮沒了,頭頂是一片灰黑的天花板,手背上插着一根吊針,軟管上連着吊瓶,正緩慢的一滴一滴的往下滴針水。
“珍珍醒了?”
她點點頭,誰知身體一動,就有熱流湧出,她頓時不敢動了,急忙問:“我,我這……孩子……”
季老太扯扯嘴角,似乎是有點哭笑不得。
“咋,真流產了嗎?”林珍珍喃喃自語。
她身邊從沒哪個朋友同學懷過孕,她也沒關注過這方面的知識,莫非是自己這段時間太開心,吃了啥不對勁?又或者是提了啥重物?可她明明記着老太太的叮囑啊。
本就雪白的小臉,愈發白了,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悄悄紅着……也才十九歲的小女孩子呀!
季老太心頭一軟,“流什麼產,就是來好事兒了。”
“什麼好事兒?我明明……”
季老太有點想笑,又有點無奈,小女孩子沒經過事兒,從小又沒個母親教導,林豐收雖然寵她疼她,可林豐收自個兒都活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又怎麼可能教她這些女人家的事?
“你啊,沒懷孕,昨晚是來例假了。”
林珍珍:“????”沒懷孕?怎麼可能!
無論時間還是人物,還是癥狀她都對上了,她現在是季小牛的奶奶!
季老太別開視線,要說不失望那是假的。剛聽見大夫的話她簡直失望透頂,老大這麼大年紀愣是沒個一兒半女她當媽的是最着急的,但下一秒,她又想開了,沒懷上總比懷上流掉要好吧,只要沒傷了身子骨,就還有機會生。
“大夫說,你這是肝氣鬱結,例假不通,這幾天心情好了,例假自然也就來了。”
小女孩子家家的,本來例假就不準時,她當婆婆的不知道,林豐收卻是知道的。可連林豐收都第一時間覺着她懷孕了,婆婆還能怎麼著?這不,一個誤判,就把誤會搞大了。
林珍珍難以置信,原來所謂的“懷孕”是烏龍?!
那她好吃好喝被供了兩個月,人人勞動她休息,人人吃素她有蛋……怎麼有點像騙吃騙喝?
尤其是因為她的特殊待遇,老三媳婦的酸話可沒少聽,現在要是知道她裝孕騙吃騙喝,還不得鬧翻天去?林珍珍一拉被窩,蒙住臉,社會性死亡了媽蛋!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干這麼羞恥心爆棚的事。關鍵還不是她自願的,有意的,原主沒給她留下哪怕一丁點的記憶,她要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誰信?
啊啊啊!!
季老太被她的鴕鳥行為逗樂了,原本還低迷的情緒,也漸漸平復了。“行吧,你先休息一會兒,早飯想吃啥,我給你打去。”
林珍珍想吃啥,她想吃屁!
可老太太的心態是真的穩,不止給她打來兩個白乎乎香噴噴的白饃,還有一個水煮蛋,“你躺着,娘揪了喂你。”
雖然她的手又黑又黃,指甲也有點黑,但林珍珍卻覺着,今天的白饃特別香,香到讓她有種回到小時候的似曾相識。那時候只要生病,奶奶都會這麼照顧她,雞蛋磕碎殼,順着膜剝開,一掐為二,“來,先吃黃,有營養,趁着現在年紀小好好調理。”
林珍珍現在可沒立場心安理得享受她的照顧了,彆扭地接過半個雞蛋,一嘴嗷進去,大口咀嚼。剩下一半愣是要給老太太的,白饃也一樣。
通過這場烏龍,她知道自己目前所擁有的所能享受的一切,不是因為她是林珍珍,而是因為她是季淵明的媳婦兒。既然要踏踏實實在這個年代生活,以後也要增強對這個家和這個時代的參與感,不能再抱着混吃等死的態度。
而季老太,心裏倒是更可憐珍珍了。
這麼小大的小女孩子,啥也不懂,別人說她懷孕她就真以為自己懷孕了……但凡有個媽,又何至於此?
一面打吊針,一面熱敷藥包,又給開了三副調理氣血的中藥,林珍珍只住半天就準備出院了。大姨媽來通,沒理由再花家裏的錢。
***
北市外四十公里的某部隊,剛散會的一群軍裝男子,大跨步走出會議室,其中最前頭的年輕男子二十七八年紀,劍眉星目,分外威武。
“季營長,您電報。”
眉目挺闊還隱約帶點笑意的男子停住腳步,在戰友肩上拍了一把,“待會兒見。”好容易贏了場比武,部隊養豬場有頭青豬撞樹上死了,炊事班給宰了,打算給同志們打打牙祭。這年頭不僅老百姓日子難過,部隊也好不到哪兒去。
可他的好心情在看見電報內容后,瞬間沒了。
珍珍流產,速歸。
這電報是昨晚剛把人送到衛生所,他媽讓老三去公社拍的,等轉到縣醫院確診,電報已經發出來了……
季淵明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三營長怎麼了?”趙建國踮起腳尖看了一眼,只看見“珍珍”倆字,當初季淵明的結婚申請還是他幫着交的,知道這是他老婆的名字,“小媳婦怎麼了?要不,回去一趟?”
季淵明不說話,心頭卻沉甸甸的。
是啊,他媽給他討的小媳婦。才十九歲,白嫩嫩,俏生生,兩根麻花辮又黑又亮,就那麼靜靜地站那兒,就能讓老少爺們直了眼。
可惜,嫁給他卻是一朵鮮花插牛糞上……他就是那坨牛糞。
季淵明清楚自個兒幾斤幾兩,看得出來小女同志也不樂意這門婚事,他想好了,自己這大把年紀不好耽誤人家,最近抽空回去一趟,把婚給離了,讓她脫離苦海。
可他沒想到,這個小女孩子不僅不樂意,簡直就是胡鬧!他連頭髮絲兒都沒碰過她一根準備全須全尾放她“自由”的,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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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淵明老爺爺終於出場啦~快把收藏砸老胡臉上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