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服務生嚇了一跳,不禁後退半步,有着混血輪廓的男人眼神冰冷,能參加這場宴會的人非富即貴,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服務生暗中惋惜,端着紅酒飛快離開。

程言收回視線,攥緊手機,臉上冷硬的輪廓線條轉瞬柔和,繼續說道:“千歡,為什麼不說話?”

顧千歡在發獃。

他抿緊嘴唇,明明已經做好選擇,要徹底放棄這邊的一切,變故總是來得突然又意外。

“你怎麼拿到我手機號的?”

聽見他失真又可愛的聲音,程言輕笑一聲:“千歡,我求老師。”

他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提自己發現他消失,只留下一張紙條后的瘋狂和崩潰,他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或許在某一天,就像z國某句話描述的那樣,他們的感情會水到渠成。

後來程言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想當然。

為了得到他的消息,他求老師,不惜跪在陸學平面前,才拿到顧千歡現在的手機號,還有他的z國名字。

顧千歡,他連姓氏都改了。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這樣的浪漫無異於一刀捅穿他的心口。

程言忽然覺得喘不過氣,目光遠眺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他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什麼,蠕動嘴唇吐出兩個音節:“千歡……”

顧千歡看了看窗外,啾啾的鳥鳴聲竟然傳到了十九層,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了,沒怪陸叔叔,我就是……”顧千歡垂下眼帘,眼睫抖了抖,聲音發悶:“我就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

當初他求陸叔叔,放棄手上一切,一走了之後,就沒想過還有回頭的那天,更沒想過,程言會打電話。

不論程言怎麼掩飾,他聽見背後的雜音,眼睛掃了下屏幕,自動兌換成m國時間:“你是不是在參加宴會?”

程言在當他的經紀人之前,便是國際著名的安塔畫廊主人,經由他手出售購買的畫作數不勝數,經紀人只是他的興趣愛好,這樣的宴會他也見過不少。

顧千歡摸了摸鼻尖:“我就不打擾你了。”

程言苦澀地笑:“這不重要,千歡。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老師把事情都告訴我了,他給你製造了交換生的身份去z國讀書,我想——”程言聲調一轉,後面那個你硬生生改口:“我想見你。”

顧千歡:“可以拒絕嗎?”

程言徹底維持不住表情,眼前平靜無波的海面突然掀起波瀾,壯闊的海浪拍打礁石和海岸,洶湧澎湃地轟響順着風穿進耳膜。

程言呼吸一滯:“為什麼,為什麼千歡,你要丟下我?我給你發了那麼多封信,千歡,你一次都沒看——”過。

最後一個字尚未落下,手機清晰地傳來嘟嘟的盲音,被掛斷了。

程言霍然轉身,方才的柔軟蕩然無存,周身瀰漫著低氣壓,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他衝出宴會,給助理打電話:“我要一張飛往z國的機票,就現在。”

電話那頭傳來蒼老的聲音:“暫時不行,我的孩子。”

年輕的紅髮姑娘愛麗絲,也就是程言的助理,崇拜地看向年過半百卻仍舊精神矍鑠的男人,兩坨紅暈悄悄爬上圓臉:“親愛的陸老師,您沒事吧?”

男人朝她做了個相安無事的手勢,搖搖頭,他正是程言的老師,國際畫壇上佔有一席之地的陸學平:“相信我,程言很快就會回來了。”

篤定又自信的態度,陸學平說完話,開始氣定神閑地欣賞這滿屋子畫作。

*

大洋彼岸。

顧千歡沉默一瞬,劃開屏幕,已經隱隱有一種預感,許久未打開的電子郵箱裏,99+的提示量直接爆滿,最上方則是他之前置頂的程言郵箱。

目光微微停頓,程言底下還有一個陌生郵箱qingongju,一掃而過後,顧千歡點開程言發來的最近一封信。

半晌,他闔上酸澀的眼。

屋子的門被人敲響,打破房間內凝固的氣氛,章霖推門而入,眼底帶着猶疑:“早上好,顧少爺,要吃點什麼嗎?”

顧千歡攥緊手掌,嘴唇張了張,牆上的的掛鐘短針指向數字8,窗外,太陽掛在湛藍的晴空上,毫不吝嗇地散發光和熱,已經八點了。

他的視線越過章霖,向後延伸,只有一條空蕩的走廊,喉頭滾了滾擠出一句話:“顧先生沒來嗎?”

章霖沒說話,不敢跟他對視。

而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明天沒來。

顧千歡僵硬地張開雙臂,維持一個姿勢太久,猛一動作,肩膀處傳來骨骼磨蹭的咯吱咯吱聲,他酸澀嘶啞道:“我想吃一點鹹粥,謝謝你。”

章霖搖頭,狐疑地看着他:“還要些包子嗎?一碗粥是不是太少了?”

顧千歡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情緒:“都可以。”

章霖離開后,擱置的手機再度震動,備註是李韞老師。

他在油畫系的授課教授。

“顧同學,今天上午有空嗎?學校的報名比賽要開始了,老師有事想跟你聊一聊。”

顧千歡眼中閃過一抹驚訝,思考一瞬說道:“老師,我的畫還放在學校,要回去取畫。”

李韞回頭看了眼他的小畫室里屈指可數的幾個人,說是小畫室,面積也有一個小教室那麼大,這是鏡大校方一致商討后的決定,為了留住李韞,儘可能給他最大支持。

透過小畫室的玻璃窗,可以看見實驗樓後面的鏡大人工湖,引流的渠水清澈見底,鴿子撲稜稜掠過湖面,黑天鵝攜家帶口,水鏡般的湖面泛起層層漣漪。

李韞眼裏帶笑:“那巧了,我現在就在學校,正給學生上課呢,實驗樓b2棟,407。”

顧千歡:“我來找您?”

“孺子可教也。”

通話告一段落,顧千歡握住手機,突然間福至心靈,他眼中情緒涌動,換上便裝。章霖離開了,早上又是醫院最忙碌的時候,所以等顧千歡離開好長一段時間后,竟也沒人發現。

還是章霖提着飯回來,見到空蕩蕩的屋子窗戶大開,人都嚇了一跳,調監控才知道顧千歡自己偷偷跑出醫院。

天知道他回來看見那扇大開的窗戶有多害怕,他還以為……

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只是,章霖不得不把事情告訴顧風曜:“老闆,顧少爺……”他遲疑着斟酌字句:“顧少爺他偷偷出院了。”

顧風曜正在用餐,聞言放下筷子,眉頭輕挑:“偷跑了?”

章霖不敢回答,這話不是他能說的。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顧風曜沒準備為難他,章霖的為人他最清楚,問題多半出在顧千歡身上,看了眼桌面上的早餐,胃口瞬間沒了大半。

該怎麼形容這種情緒,大概是家養的乖巧小寵物突然抓撓了主人一下,不見血卻也留下難看的小傷口。

該怎麼辦,恃寵生嬌,欠調-教了。

可顧風曜連調-教都覺得累。

提不起一絲情緒。

這不正常。

他也沒有放任自己多久,斂起眼底的漠然,臉上殘留着方才的後遺症,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顧風曜之前已經屏退其他人,也沒人看到,此刻的他有種拒人千里的冷酷,沉積的光線沿着輪廓爬上臉頰,他像藝術家手裏最出色的雕塑,樣樣完美,處處虛假。

手機屏幕乍亮。

胡桃夾子:[顧先生,我出院了X﹏X,老師臨時通知我有事,我在回學校的路上,不是故意要離開,處理完我會早點回家的。]

後面是照舊是一個表情包,小貓貓趴在小魚乾枕頭上,水汪汪的眼睛好像透過屏幕在看自己。

顧風曜蹙着眉頭看了眼,嬌氣。

手指長按,指尖本來準備點上刪除,鬼使神差選擇了存表情。

他的視線落在花瓶上,潔白的花朵尚未凋零,但經過漫長的一夜,多少看起來有點蔫吧了。

顧先生:[嗯,家裏的花蔫了。]

該回來換花了。

他覺得這個園丁用的格外順手。

顧千歡看着屏幕上的字,抿緊嫣紅的唇角,什麼意思,顧先生突然提起花蔫了,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顧千歡眼眸圓睜,那是他送的花。

他眼裏沁出明晃晃的笑意,收起手機,顧先生在等他回家嗎。

腳下步子加快,畫材存放的地方離實驗樓不遠,但也稱不上近,入夏後鏡城的溫度一天比一天高,天上的太陽像個大火球,顧千歡撩起一些碎發,露出光潔額頭。

他熱起來和別人不同,皮膚不會變紅,反而越曬越蒼白,像極了老電影裏的吸血鬼,病態,美艷。

時候不早,天氣又炎熱,太陽光能把人晒黑好幾個度,鏡大道路兩側樹下的蔭蔽三三兩兩的人。

江安賀略有煩躁,不知道是天氣悶熱還是身邊的人太吵鬧,他雙手插兜有一搭沒一搭地亂瞄,目光猛地定格。

他身邊的男生面容俊秀,絞盡腦汁想出的話題沒有得到回答,瞬間變成了自說自話。

他尷尬得不知如何自處:“安賀哥?”

江安賀毫無所覺,興奮的眼神落在前面白衣長褲的男生身上:“別吵了,聽得我腦仁兒疼。”

男生像是被掐住喉嚨羞得滿臉通紅,江安賀連看都沒看,抻長了脖子往前瞅,越看越像,臉上難掩的興趣宛如餓狼盯住了垂涎三尺的嫩肉。

江安賀快走幾步跟上去,從一側撇過視線,看實青年漂亮的側臉后終於確定,真是他——顧千歡。

腎上腺素極速飆升,顧千歡是他開竅以來,唯一一次失手的獵物。

他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看那小臉白的,拎着個畫框不累嗎?顧總呢?想起顧風曜,江安賀失控的激素總算壓抑些許,但看見顧千歡蒼白的小臉,獨自一人的落魄處境,他又難以抑制地亢奮起來。

難道說,他被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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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真愛換了一千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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