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歡,你讓他看看。”李韞聲音溫和,篤定不已的態度讓不少人心裏打鼓。
不等顧千歡動作,阮嘉明已經快馬加鞭湊過去,嬉笑道:“歡歡我來幫你拿!”
油畫顏料乾的很慢,萬一蹭到衣服上,可是非常影響他們家歡歡形象的。況且,想到一會兒徐楠聲的臉色,他就憋不住笑,動作更是加快。
且非常有心機的把畫和徐楠聲的作品擺成並排。
徐楠聲臉色陰沉,堪比烏雲蓋頂,顧千歡能畫出什麼東西來,可這樣想着,他的手莫名攥的死緊。
和他相比,顧千歡一派怡然自若,勝了不止一籌,眾人還沒看見那幅畫,心裏已經隱隱有所偏向。
等真看見畫作,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連一開始都小跟班也不說話了,扯着同伴悄咪咪說:“好、好厲害!”
像是開啟某種開關,窸窣的交談聲愈演愈烈。
徐楠聲的畫作晴朗明媚,色調清新,但僅此而已,而另一幅畫陰暗晦澀,濃墨重彩,使人一看便有強烈的個人情感張牙舞爪地撲面而來,勝敗一目了然。
徐楠聲輸得慘不忍睹。
他臉色忽青忽白,兩幅畫的慘烈對比和周圍人小聲誇讚讓他羞憤欲絕,徐楠聲才知道李韞之前為什麼只說技巧,不提感情,因為他的畫和顧千歡相比,簡直劣質得如同小兒塗鴉。
徐楠聲蠕動嘴唇,他隱晦地看了眼顧千歡,眼裏含着晦澀的複雜情緒,半晌才艱澀道:“我輸了。”
顧千歡抬眸,覷了眼對方,他什麼都沒說,眼神平淡如水,不起波瀾。
徐楠聲用力攥緊拳頭,無法抑制的憤怒和不堪在心底發酵,又是這種眼神,好像自己只是他眼裏一顆毫不起眼的灰塵。
徐楠聲也是從小到大的天才,出身名門,父母驕傲,他自小師從畫壇有名的畫家,長大後天賦雖然逐漸泯然眾人,但是靠着童子功還算得意,直到顧千歡出現,對方出色的天賦和技法方方面面把他碾壓得死死的。
徐楠聲在嫉妒控制不住時驟然離開,連畫都沒收,幾個跟班面面相覷,礙於老師在場,匆匆收拾東西緊跟着追出去。
“不是,就這樣嗎?”阮嘉明驚訝說,“對不起呢?連句對不起都沒有嗎?”
阮嘉明撇撇嘴,小聲抱怨:“真沒品,明明是他先挑釁,自取其辱還受不了跑了,歡歡,以後咱別理他!”
顧千歡笑了聲,看了眼還在忿忿不平的阮嘉明:“嗯,謝謝你。”
阮嘉明捂住臉:“艹,歡歡你別對我笑,聲音也太欲了。”
他一臉可惜:“要不是咱倆型號不對,我早擼起袖子自己上了。”
顧千歡:“……”
*
晚上七點,顧風曜掐着點回家,一側傭人接過外套,他沒進去就聽見林枚媛吩咐下人,聲音傳進耳朵里:“多做點清淡的,小琛最喜歡吃。”
“大少爺。”門外管家出聲提醒。
林枚媛動作一滯,見到顧風曜,驚訝更多的是無措和慌亂,她生硬道:“你回來了。”
顧風曜有些想笑,不是她想自己回來的嗎,為什麼又是這樣一副態度,早就無所謂了。
他淡聲回答:“今天公司事情少。”
明明血脈相連的母子倆,說起話像是陌生人。
林枚媛眼裏閃着光彩,她招來女傭:“我讓廚房多做幾道菜。油燜大蝦,紅燒茄子,宮保雞丁……”
她和小兒子一個口味,倒是大兒子和丈夫口味相似,這幾道菜他以前最喜歡吃了。
“可是夫人,”女傭愣了一瞬:“大少爺對海鮮過敏。”
林枚媛聲音哽在喉嚨里,恰在此時,門外傳來輕響,顧琛拖着細長的影子走進來:“媽——”聲音一滯,“哥?”
顧琛垂下腦袋蔫巴巴地,見到顧風曜臉上染上幾縷紅暈,頓時興奮地像只小奶狗,他聲音小小的:“哥,你回來了。”
顧琛說著就要跑過去,被林枚媛一把抓住,拎着衣領,露出伶仃的細脖子:“你看看你身上,多少灰塵就敢往你哥身上撲,快去洗澡。”
顧琛點點頭,眼裏露出點點熱切,連顧風曜自己都不清楚,他不常回家,顧琛為什麼這麼喜歡湊過來:“哥,我一會兒就回來,你等等我。”
顧風曜沒說話,和滿臉憂愁的林枚媛對上視線,片刻后他乏味地錯開。而關於剛才的話題,就這麼略過。
顧風曜回到自己房間,因為有傭人定時打掃,看起來乾淨整潔,只是常年不住人,看起來更像是客房。
他十八歲成年後搬出顧家,起先是因為接掌公司事業忙碌,後來穩定下來,顧風曜也習慣了。
顧風曜下樓時聽見女人的啜泣聲:“都怪我,我一個當媽的竟然連孩子過敏都不記得,顧毅程,我知道錯了,我真的後悔了……我在努力彌補,他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接着是男人的安撫聲,顧風曜默默轉身,沒有任何感觸。或許一開始還有期待,後來失去的多了,他再也不會抱有期待,浪費心神。
只是今晚的好心情毀壞殆盡。
等了一會兒,林枚媛已經離開,顧風曜正和顧父碰面,男人身處高位多年,說話也帶上幾分命令:“跟我過來。”
書房。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顧毅程目光如炬,打量大兒子,沉靜的臉色看不出絲毫情緒,像是沒有感情的機械人。
顧風曜:“發展顧氏。研究所關於“神光”的研究有了新進展,我準備派人——”
顧毅程抬手,打斷他的話:“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他嘆息一聲,語氣很生硬,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風曜,這麼多年過去,我和你媽也老了,我們一家人,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嗎?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和你媽媽商量一下,葉家那個孩子挺不錯,年齡也適合,你覺得如何?”
顧風曜抬眸看了眼,臉上第一次露出笑容,笑意卻始終未達眼底,他打開門,走得利落,身後輕飄飄落下一句話:“您再跟我說這些,我就得走了。”
晚飯時林枚媛眼睛發紅,上了一層淡妝並不顯眼,顧家人少,飯桌上沒多餘的規矩,氣氛卻很僵硬。
林枚媛柔聲道:“大家吃飯。”
顧毅程疼愛妻子,跟着夾了一筷子雞塊,放在妻子碗裏,只是這頓飯終究沒有圓滿。
顧琛發燒了。
一開始並不明顯,後來臉色越來越紅,林枚媛慌亂地摸小兒子額頭,嗓子繃緊:“他發燒了!”
“琛兒發燒了,怎麼辦?我怎麼辦?去醫院,管家司機開車,快送我的琛兒去醫院,他額頭好燙……”林枚媛手腳發軟,惶急地抱緊顧琛,額頭抵着他的額頭,感受到滾燙的熱意,呼吸急促幾度失聲:“媽媽的寶貝,你不能有事。”林枚媛語無倫次,餐桌上同樣一派兵荒馬亂。
眨眼間,顧風曜掃了眼滿桌的殘羹冷炙。
他被忽視得徹底。
“去鏡大。”顧風曜吩咐司機。
周五放假,教學樓跟前的學生們魚貫而出,顧千歡等人走完了,才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阮嘉明不在,他照常周末回家住,和顧千歡打了個招呼后,只剩他一個人。
夜幕降臨,黑絨布似的天空上星辰閃爍,天氣悶熱,連風都是濕熱的,吹在臉上微微發燙。
顧千歡踩着夜色出來,眼前一陣刺眼白光,他定睛看去,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枝繁葉茂的海棠樹下,降下的車窗一側,勾勒出男人冷酷的面部輪廓。
剎那間,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顧千歡微微偏頭,眼中疑惑已經盡數被笑意代替,他唇角漾出漂亮弧度,像只在主人面前肆意露出白肚皮的貓咪,又乖又軟:“顧先生。”
“上來。”
顧風曜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中,張牙舞爪地勾出幾分惡劣,很快顧千歡就知道他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車燈熄滅。
黑壓壓的樹影底下,一場雨過後只餘下幽幽的香味,濕熱的風猛地作大,吹動茂密的枝葉,在這種嘩啦啦的摩擦聲里,另一種低低的聲音溢出狹小空間。
微弱的如同貓兒輕吟。
上升的氣壓聚攏在密閉的空間裏,顧風曜摸到滿手的淋灕水汽,濕漉漉的潮氣和細膩皮肉摩擦貼合,藉著窗外的絲絲縷縷的皎白月光,男人沉下眸子,看見影影綽綽的輪廓,一點殷紅灼目刺眼。
喑啞的聲線如破水月光:“水真多。”
顧千歡渾渾噩噩,濕滑的手掌抓不住任何受力點,他壓在男人心口,聽見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僅僅是第二次,身體卻連磨合都不用,直接登頂天堂。
他不記得被弄哭多少次,醒來時眼前是潑墨般的黑暗,身邊人察覺動作,打開燈,鋪天蓋地的光線刺進眼中,顧千歡縮了縮身體,肩頭露出幾枚紅痕。
身邊傳來男人的低啞笑聲:“怎麼那麼弱?才十點。”
似寵溺似調笑。
顧千歡知道他說的什麼,身體往後一靠,倒進男人懷裏,軟着聲音撒嬌:“我會鍛煉的,爭取——以後能跟上顧先生。”
顧風曜低頭看見漂亮的小發旋,揉了揉頭髮,才發現青年脖子上都是吻痕,想到之前的粗暴,他眼神閃了閃,說道:“這麼乖?不怕我欺負壞你?”
他懷裏的青年閉上眼,嫣紅唇角勾起饜足弧度:“不怕。”
我早就,壞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