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血,到處都是刺目的血。

林嘯鳴掙扎着從逃生艙中爬出,墜落時強烈的震動讓五臟六腑彷彿都移位,滿嘴的鮮血正隨着每次的大口喘.息噴出唇角。

肋骨斷了幾根,左腿已然失去了知覺,原本就遠遠超出常人的聽覺因墜落的巨響失靈,衣物摩擦皮膚的疼痛竟然如此強烈,哨兵被強化過的五感此時此刻成為了他所有痛苦的來源。

精神圖景中一片混亂,他精心構建的機械之城崩塌殆盡,只剩下光禿的框架,正被一場風暴席捲。

火焰灼燒的痛楚彷彿還殘留在神經末梢,數分鐘前,身着黑裙的女人懷中抱着異色瞳的貓,站在敞開的門外,冷眼注視着他化作火海中的灰燼。

他沒有犧牲在戰場上,反而死在了政斗之中,多麼……可笑啊!

熊熊烈焰吞沒着身體,但在意識徹底消逝的前一瞬,他再一次睜開了雙眼。

逃生艙中警報燈狂閃,敏銳五感捕捉到的無數信息瘋狂湧入腦海中,瞬間喚醒了林嘯鳴所有神志,正迅速靠近的下方地面,是黑夜中的茂盛森林。

無法自控的五感,渾身傷痛和精神圖景中簡陋的城市,都在告訴林嘯鳴這個不可能發生卻又真實呈現在他面前的事實——

這是他覺醒成為黑暗哨兵的那一晚!

林嘯鳴吐出口中所有鮮血,扶住身旁的樹掙扎着勉強起身,血從他額頭流下來,經過眼睛,染紅了半片視野。

他身為數百年來唯一的黑暗哨兵,以為掌握了最強大的力量便可以無所不能,卻仍然輸給了權利交替中的權貴鬥爭。

既然上天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他絕對,絕對不會再重複上一世的悲劇!

狂風呼嘯,豆大的雨滴被卷着砸在滾燙的身上,沖刷着一切污穢之物,下落的力道帶給年輕哨兵難以言喻的鈍痛,刺骨的寒意又讓他顫抖。

銀白閃電割裂天空,轉瞬間照亮前方的路途,他因過載而失靈的聽力聽不見雷聲,卻能感受到大地因此產生的輕微震動。

塵封在腦海深處的記憶被喚醒,聽覺開始慢慢恢復,追兵就在身後,林嘯鳴甚至都能夠聽到極遠處傳來的犬吠聲,他穩住呼吸,拖動殘破的身體,一步步地向著叢林深處挪動。

快一點,再快一點,一定不能被追到!

但比起傷處的疼痛,更加難以忍受地痛楚來自每一根血管之中,彷彿渾身血液正在燃燒。

精神圖景的崩塌仍在繼續,冥冥之中,林嘯鳴聽到了幼年雪豹的嗚咽,他的精神體因為過度虛弱若隱若現在雨幕中,同樣忍受着無邊痛楚,只能發出哀鳴。

林嘯鳴掙扎着走出百米,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摔倒在地。

他正在經歷覺醒時的“燃血”,在這長達半月的過程中,他的基因將被徹底改寫,身體中的全部細胞被新細胞取代,體型和容貌發生巨大變化,在無異於被焚化的痛苦新生后,成為黑暗哨兵。

前一世他藏進了岩壁上的洞穴中,期盼暴雨能夠沖刷掉沿途留下的所有痕迹,卻仍然在第二天被發現。

至此之後,作為數百年來唯一覺醒的黑暗哨兵,林嘯鳴成為權貴手中的棋子,他被培養,被使用,被交易,被出賣,最終被拋棄。

林嘯鳴伸出手,五指扣住泥濘的土地,拼勁全身力氣拉扯着身體,一寸寸地向前爬。狂風呼嘯,雨打樹葉,雜亂的腳步和愈發清晰的犬吠,追兵就在身後!

指縫中塞滿泥水,指腹被磨得血肉淋漓,前方河水在暴雨的澆灌下前所未有得湍急,轟隆作響。

黑沉夜幕之中,似有一道白色的小小身影張開雙翼,穿透暴雨,飛掠山林。

後方強光手電的光束交織在林中,就要照在他身上。

林嘯鳴緊咬牙關,他扒住岸邊散落的碎石,用盡最後的力氣猛然一蹬,一頭扎進了河水中!

湍急的河水瞬間將他捲入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岸邊一道猙獰而筆直的血痕,正在被雨水沖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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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落在車窗,模糊了外面景象,陸燼朝收回視線,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雙眼。

他身着黑西裝,胸前佩戴着白花,就算閉眼休憩,眉頭仍在皺起,眼底是休息不好的淡淡烏青。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沒有和這位剛從公墓回來的年輕人搭話,延綿不斷了數天的陰雨放大了所有的悲傷情緒,讓司機也忍不住無聲嘆了口氣,將車窗打開一條縫透氣。

手腕上的通訊器亮起,震動在第一時間喚醒了陸燼朝,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電話,聲音仍是克制的禮貌:“您好。”

女人的聲音急切:“陸醫生,我是14號床病人家屬,我兒子早上突然開始嘔吐,您能過來看看嗎?”

“我馬上過去。”陸燼朝將電話稍微拿開一些,對司機道,“中心醫院,謝謝。”

出租車調轉方向,前往南天星中心醫院。

陸燼朝急匆匆走進醫院大門,黑西裝白花的裝束不斷引得其他人看來,他將西裝外套脫下來拿在手上,顧不得整理衣領,乘坐電梯來到自己負責的科室。

護士正在病房,剛剛給他打來電話的女人站在病床邊,眼角紅紅的,而年幼的男孩躺在床上,鼻子裏插着管道,他渾身皮膚黃得不正常,就連眼球也是黃色,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怎麼樣?”陸燼朝放下外套,從護士手中接過單子,掃過其中的給葯項目和最近檢查結果。

護士:“十點零二第一次嘔吐,十點十八分第二次嘔吐,剛剛吐過第三次,嘔吐物無異樣。”

陸燼朝將單子交給護士,俯下身檢查男孩的表徵,他一隻手伸進被子,輕輕按壓男孩胃部:“這裏疼嗎?”

男孩搖搖頭,小聲道:“不疼。”

“這裏呢?”

“也不疼。”

陸燼朝直起身,給男孩捏好被角,對緊張的女人道:“問題不大,昨天換了葯,這是換藥的正常反應,等到明天應該就會好,下午需要再抽一次腹水。”

女人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陸燼朝看向男孩,輕聲道:“一定要好好配合治療,你父親的指標已經達標了,我們都在等着你,如果情況好,下下周就可以開始第一次移植手術。”

男孩點點頭,露出缺了一顆乳牙的笑容:“好。”

陸燼朝安排好其他事項,對護士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護士點點頭,她顯然知道陸燼朝最近情況,小聲道:“陸醫生,節哀。”

陸燼朝點了下頭,走出病房,聽到房內女人正對男孩說:“陸醫生特別厲害,我聽說他十五歲就在首都星第一醫科大學讀書,二十一歲博士畢業,在醫院工作了兩年就當上了主治醫師,能同時主刀三台手術呢,你的手術由陸醫生主刀,一定會很順利的。”

男孩天真稚嫩的聲音響起:“哇!好厲害,但是這麼厲害的陸醫生為什麼要在我們小小的南天星工作呀。”

陸燼朝眼前驟然一黑,他趕忙停住腳步,撐牆穩住身形。

眼球脹痛,意識在這一刻變得混沌,讓他沒能聽到女人是如何做出回答的。

陸燼朝控制着呼吸,捱過低血糖的表現,重新睜開眼,他深吸口氣,忍住心中蔓延開來的悲傷和靈魂深處的疲憊,轉身進入電梯間。

他需要趕緊回家休息,攝入一點能量,不光是今早,他昨天晚上也沒吃飯。

電梯門打開,陸燼朝低着頭走進去,等門關上,才意識到裏面還有一個人。

“燼朝,你怎麼過來了?”

陸燼朝轉過頭,看到了身後的男人,認出是隔壁哨兵科室的殷齊:“病人出了點問題,過來看看。”

殷齊比陸燼朝年長几歲,身形高挑,樣貌還不錯,是院長的兒子。

不同於哨兵擁有極度敏感的五感,只覺醒一到四種感官的人被稱為護衛,而殷齊就是個覺醒了視覺和嗅覺的護衛。

“真是辛苦了。”殷齊頓了頓,他一隻手搭上陸燼朝肩膀,輕聲問道,“你現在要回去嗎?需不需要我送你?”

陸燼朝瞥了眼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無聲地嘆了口氣:“我打車就好。”

殷齊點了下頭,手仍然沒鬆開:“這一陣如果有任何困難,隨時來找我,只要你開口,我什麼忙都可以幫。”

電梯門在此刻打開,給了陸燼朝不予回答的機會,他胡亂點了下頭,邁開步子:“我先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手最後輕輕捏了下,從陸燼朝肩頭滑落。

目送陸燼朝的身影急匆匆走出醫院大門,殷齊抬起手嗅了嗅,他能清晰分辨出陸燼朝的味道,非常乾淨的,帶着外面雨水和白菊的氣味。

陸燼朝站在路邊等車,細雨打濕肩頭,出租車駛來,在停下時濺起路邊的積水,迸在了他褲腳。

陸燼朝坐進後排,報上家的地址,他靠在椅背上,精疲力盡地閉上眼。

——這麼厲害的陸醫生,為什麼要在我們小小的南天星工作呀。

昏沉夢中,孩童稚嫩的話語反覆回蕩,和曾經導師苦苦的挽留交織着將他捆綁,如同魔魘。

被司機叫醒時他恍然間不知身處何方,陸燼朝掙扎着睜開眼,下車回到家中。

家中陳設還保持着他今早離開時的模樣,柜子上擺放着一對黑白遺像,老夫妻向著前方笑得溫柔。

陸燼朝將西裝胸前口袋裏的白菊放在柜子上,仔細擦過遺像,才輕手輕腳地走進主卧。

床上正躺着一個少年,縱然這些天完全依靠營養液和各種針劑吊著命,也能看出身形的高大強壯,他雙眸緊閉,面容開始逐漸脫離稚氣,變得線條分明。

少年雙眉緊皺,似正掙扎在極度的痛苦之中,陸燼朝確定房間中溫度和濕度保持在舒適的水準,俯下身輕輕摸了摸他額頭。

彷彿要將手掌灼穿的高熱已經慢慢退去,陸燼朝鬆了口氣,拆了一支營養液餵給他。

如果不是必要,他不會給少年用針,對於哨兵來說,針頭扎進皮膚帶來的痛感會被放大千百倍。

這個少年是他在父親去世的第二天撿到的,他開車去到河邊散心,發現了被沖刷到岸邊的人影,少年渾身是血,正在經歷一場高熱。

陸燼朝第一眼就認出這是個哨兵,迅速對他做了急救處理,在就要打算把人送去醫院的時候,少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縱使虛弱至極,意識不清,少年仍拼盡全力,高熱之中喃喃重複着“不去醫院”。

一個落魄至極,被河水衝上岸的年輕哨兵。陸燼朝敏銳感覺到他身上發生過的事情,猶豫過後,還是把少年帶回了自己家。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身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陸燼朝只能將他安頓在家中。

接下來十多天裏,少年的樣貌每一天都會發生巨大變化,不吃不喝,卻從渾身毛孔中代謝出許多東西,陸燼朝給他驗過血,每一次的血檢結果都不盡相同。

在首都星就讀大學時,陸燼朝聽說過這種只會出現在哨兵中的現象,“燃血”是部分極強哨兵覺醒時要經受的考驗,很少會發生,有記載的例子中表現出的癥狀都不算太強烈,頂多是持續的高熱和一些容貌上變化。

陸燼朝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強烈的燃血,彷彿渾身血液真的在血管中燃燒,強烈到他很多次都以為少年會死在某一個夜晚。

確定少年狀態良好,陸燼朝給他擦了身,輕輕離開。

腹中的飢餓已經轉化為了虛弱,陸燼朝打開冰箱,空空如也,自從父親死後,他好像就再也沒買過東西了。

陸燼朝只能從最下面一欄里拿出一支營養液,稍微水浴加熱后一飲而盡。

至少要保證低血糖不會再犯。

陸燼朝躺在沙發上隨便點了個外賣,天色陰沉,拉上窗帘后屋子裏就像黑了天。

終於能夠休息,疲憊感鋪天蓋地地湧上來,幾乎是在關上外賣軟件的下一秒,陸燼朝就沉沉睡了過去。

他聽見海浪的聲音,潮濕的水氣打在臉上,帶着大海的咸濕。

陸燼朝睜開雙眼,竹筏在海面上飄蕩,而他正蜷縮着躺在竹筏上。

天空中一隻白色的鳥在正在飛翔,但所見之處全都是永無止境的海面,它根本尋不到任何得以落腳的地方,只能繼續不停地飛下去。

也許永遠都找不到歇息的地方。

就像他一樣,也不知會隨着竹筏飄向何方。

陸燼朝伸出手,想要讓那隻鳥兒停留在自己手臂或者竹筏上稍微休憩。

鈴聲猛然將他驚醒,海面,微風,白鳥全都消失了,空蕩蕩的客廳之中,只有他一個人。

陸燼朝用力按了按發痛的額角,掙扎着起來。

外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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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收放了兩年多,今天就要開始填坑啦!

一口氣更新四章,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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