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
毓秀是真的被嚇慘了,眼淚奪眶而出,不要錢似的往外流。
天知道他剛才差點和一隻妖怪來個臉貼臉。
周圍的黑霧忽然沸騰起來,淹沒了他,原本震耳欲聾的振翅聲宛若被隔上了一層玻璃,像是離他稍微遠了些。
卻仍然有很多不要命的妖怪試圖往黑霧裏闖,它們的目標很簡單,就是毓秀。
只是那些妖怪還沒來得及碰到毓秀,就被黑霧給吞噬了。
沒過多久,一股血腥味在黑霧中蔓延開來。
但比起上次那片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這次的血腥味淡了許多,聞上去也沒那麼噁心了。
毓秀想起上次邪神吃掉那隻妖怪后的虛弱狀態,不由得揪心起來。
“大人,你別吃它們。”毓秀滿心焦急,連呼吸都在顫,“你吃了它們會不舒服的。”
邪神聽見他的話,便沒再和那些妖怪糾纏,而是倏然往上升去。
他們越飛越高,不知飛了多久,縈繞在周圍的振翅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呼的風聲。
清涼的夜風吹散了黑霧裏的血腥味。
毓秀嘗試着探出頭,竟然看見那條以往遠遠飄浮在天邊的綠色光帶在眼前無限放大,那些綠色或深或淺、漸明漸暗,宛若絲綢一般順滑,極為緩慢地向兩邊飄動。
朝下看去,是無數明明滅滅的光點,彷彿佔據了整個樹林。
那些亮着光的妖怪在他們下方徘徊,似乎想靠近他們,卻又忌憚邪神化作的這片黑霧。
毓秀怔怔望着下方。
這一刻,重來的震撼壓過了剛才的恐懼,他像個記吃不記打的孩子,高興得忘乎所以:“大人,你看下面。”
邪神道:“我看見了。”
“真的好像螢火蟲!”毓秀在風聲中大喊,“我小時候見到的螢火蟲就是這樣,發著光,滿天飛舞。”
隨着他話音的落下,他們又往上飛了一些。
毓秀抬頭看去,便感覺那條離他們越來越近的綠色光帶好像有生命力一般,前一刻還漸明漸暗的綠光驟然變得無比亮眼,甚至隱約有如流水似的向他們湧來的趨勢。
“大人。”毓秀張了張嘴,“……這是什麼?”
“不知。”
“這個世界一直有這個嗎?”
“不是。”邪神回答,“曾經沒有,直到三個月前才出現這種異象。”
三個月前?毓秀詫異地心想,不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嗎?
難道這條綠色光帶的出現和他的穿越有關?
不過這個想法並未在毓秀心中停留太久,他也沒有告訴邪神的打算,萬一是他自作多情呢?
先還是觀察一下再說。
可惜的是,後面不管邪神再如何往上飛,他們都只能和那條綠色光帶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並且到達一定高度后,毓秀突然出現呼吸不暢的反應。
如此一來,他們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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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一夜的大起大伏,毓秀休息了整整兩天才回到生龍活虎的狀態。
他想起在集市上對邪神說過的話,很快找到丁文和丁元打聽桂花樹苗的事。
說來也是湊巧,府里負責採買的僕人昨天才從外面搬了不少樹苗回來,那些樹苗還堆放在小花園裏,沒來得及種下,裏面正好有毓秀想要的桂花樹苗。
但他們得提前和四夫人說一聲才行,因為負責採買的僕人都是四夫人手下的人。
毓秀自然沒意見,再等幾天就是了。
哪知道當天下午,丁文和丁元就匆匆忙忙地跑來,說是四夫人詢問他要多少株樹苗,立即安排人給他送來,順便讓人幫他把樹苗種上。
毓秀受寵若驚,連忙擺手說不用,他說:“我要的不多,自己去拿就行了,也不需要幫忙,我想試試能否親手把它們種活。”
本來他只是閑得無聊才想種些花花草草打發時間,結果院裏新種的樹木花草都被四夫人的丫鬟們大包大攬了去不說,他也因為這件事被懷善說了一頓。
現在他不想再麻煩別人,大不了多費些心思,反正他除了打坐修鍊以及和邪神聊天外,便沒別的事可做了。
丁元和丁文勸了幾句,但見毓秀態度堅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丁元讓丁文去給四夫人回話,他則帶着毓秀先去小花園裏逛逛。
毓秀去過一次那個小花園,因為上次發生的事,他連小花園裏面是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就被四夫人和她的大丫鬟趕出來了。
這次,他終於能夠暢通無阻地走在小花園裏面。
他發現,小花園果然被幾個夫人打理得很好,樹木成蔭,花團錦簇,連路邊的草叢都被修剪得整整齊齊。
為了保持小花園的美觀,採買的僕人特意把樹苗堆放在小花園深處。
毓秀跟隨丁元沿着蜿蜒的小徑一直往裏走,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來到堆放樹苗的地方。
不一會兒,兩個人便挑選出三株樹苗。
每株樹苗都被採買的僕人仔細包裹過,他們只要拿走即可。
等他們原路返回地走出小花園,去找四夫人的丁文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回去的路上,丁元好奇地問:“小師父,你為何不讓四夫人幫忙挪幾棵桂花樹過去?這不比種樹苗省功夫嗎?”
毓秀解釋道:“我平時也沒什麼事做,種樹苗可以打發時間。”
丁文也說:“可是把樹苗種大要好幾年的時間。”
毓秀點了點頭,道:“對呀。”
他想還好今後好幾年都有事可做,不然在這個沒手機沒電腦的世界裏,那可真是度日如年。
如果他種得順手的話,就再去拿十幾株樹苗來種,最好種得滿院子都是。
他覺得邪神也是喜歡桂花香的。
雖然邪神嘴上不說,但他經常看見邪神坐在放有桂花的花瓶旁邊休息,有時候還會看見邪神望着桂花走神。
他自知是個性格衝動的人,但有好多個夜晚,那股衝動來得十分強烈——他想讓邪神欣賞滿院子的桂花,他想讓邪神聞見滿院子的桂花香。
就像之前那麼急切地想把螢火蟲抓給邪神看一樣,他一直想為邪神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能感受到自己潛移默化的改變,那種感覺隱隱約約、懵懵懂懂,好像有一顆小小的種子埋在土裏,不知何時破土而出。
然而丁元和丁文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見他一臉泰然的模樣,兩個人茫然地對視了一眼。
這小師父是沒聽清楚他們說的話嗎?
把桂花樹苗種大可是要花費上好幾年的時間,難不成小師父打算以後一直住在邪神的院裏了?
丁元和丁文本想說點什麼,可轉念想到前不久邪神替小師父出頭的事,又默契地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算了,這些事哪兒是他們能插手的?
如今小師父可以隨意擺弄邪神的庭院、隨意上下邪神的屋子,甚至在邪神屋外的迴廊上放了個歇息用的枕頭……
邪神這般縱容小師父,恐怕不只想讓小師父在那裏住上幾年那麼簡單。
快走到木門外時,毓秀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草叢裏躲着幾個鬼鬼祟祟的小身影。
他轉頭看去,那幾個小身影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趕忙往草叢深處擠。
但草叢就那麼點大,他們再怎麼努力往裏擠也還是露出來了小半截身子。
乍一看,倒像是一窩報團取暖的兔子。
這時,丁元和丁文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動靜,他們順着毓秀的目光看去,立馬認出了那幾個小身影的身份,頓時大驚失色。
“景安少爺!景平少爺!”丁元哎喲一聲,趕忙大步流星地走過去,“還有思慧小姐和思旗小姐,你們躲在這裏做什麼?”
四個小孩被抓住了也不掙扎,只是滿臉心虛地縮着脖子。
丁元把他們趕到毓秀跟前,喘了口氣,介紹道:“小師父,他們都是府里的少爺和小姐。”
只見這四個少爺和小姐像鵪鶉似的被丁元和丁文按着,好奇的目光止不住地朝毓秀身上飄來。
毓秀還認得那個叫江景安的孩子,他進江府的第二天,去東廂房的路上,江景安忽然從後面抱住他。
他問丁元:“他們怎麼在這裏?”
“嗐,肯定是背着大人偷跑來的。”丁元頭疼地拍了下腦袋,“這幾個孩子膽兒比我們都大,經常趁着大人不注意往這邊跑,我們得趕緊把他們送回去,不然幾個老爺和夫人要發脾氣了……小師父,你在這裏等等我們好嗎?”
毓秀一個人根本推不開那扇門,左右他也不趕時間,便說了聲好。
丁元對丁文使了個眼色。
丁文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彎腰便要抱起其中兩個孩子。
結果那兩個孩子瞧見丁文的動作后,急忙往毓秀身後躲,連帶着剩下兩個孩子也躲了過來。
“我不回去!”江景安攥着毓秀的衣服,奶聲奶氣地喊道,“我就在這裏!”
其他孩子也開始喊。
“我也不回去。”
“對,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我們要看邪神大人!”
丁元和丁文彷彿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話,整張臉一下子沒了血色。
“哎喲,我的小祖宗們誒,你們爹娘說過多少遍不能提那幾個字,你們怎麼還不死心啊?”丁元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拉江景安,卻被江景安用力掙脫掉了。
江景安一把抱住毓秀的腰,圓溜溜的眼裏籠着一層水霧,他撒着嬌地懇求道:“小師父,我們想看邪神大人,你讓我們看看邪神大人好不好?”
旁邊的丁元嚇得雙腳一軟,險些連話都說不出來:“景、景安少爺,你別胡鬧,回頭老爺又要說你了。”
可江景安好不容易逮着這次機會,說什麼都不想放棄。
這時,其他孩子也圍上來抱住毓秀。
“拜託拜託。”
“小師父幫幫我們嘛。”
“小師父最好了。”
四個孩子把毓秀圍成一團,一雙雙晶亮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毓秀,左一聲小師父右一聲小師父。
毓秀:“……”
他真是無奈極了。
沒過多久,院落的木門被推開,毓秀像是領着一群小雞仔似的牽着幾個孩子出現在門外。
幾個孩子還是害怕,在毓秀身後躲躲藏藏,都緊緊攥着毓秀的衣服。
當然,最害怕的莫過於丁元和丁文。
他們眼睜睜看着四個少爺和小姐跟着小師父踏進庭院,恨不得自己當場厥過去,永遠都別醒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