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出繼子5
安哥兒的小小身影消失在小院的木門外,林清舉目望着天邊若有所思。良久,他似想通了什麼,心中豁然開朗起來。何必煩惱呢,無論安哥兒有什麼樣的前緣,冥冥中自有註定,他們今世有父子的緣分!即使真地如此,他又有什麼好糾結的呢真地要糾結,也不該輪到他啊!
笑着搖搖頭,林清步伐輕鬆地踱到陳氏的房中。陳氏正在桌邊翻着賬本,見丈夫走進屋來,抬頭招呼杜嬤嬤道:“春華,你到廚下看看那雞湯燉好了沒有,給老爺端一碗來。再看安哥兒在哪,照應着他喝雞湯,用點心。剛剛病好,可不能頑皮亂動。”
杜嬤嬤嘴中答允着,放下手中的針線,就往前面的院子裏去。
陳氏對着林清笑道:“那雞湯用小火濃濃地燉了半日,還加了兩小根參須,最是滋補了。老爺和安哥兒都要好好補一補才是!安哥兒大病時,全靠老爺在外奔走求醫問葯,辛苦得緊!”
林清搖搖頭:“娘子才是真辛苦!你和杜嬤嬤日夜照應着安哥兒。安哥兒如今大好了,家中下人也該賞賜一回,杜嬤嬤尤其要加厚幾分。”
“這是自然!”陳氏合上賬簿,微微皺眉:“該問一問趙大夫,去藥鋪買什麼補品,給安哥兒補一補才好!”
“就是這段日子,家中銀錢要緊些了,本想去廟裏燒香祈福,添一筆重一點的香油錢的呢!看來該略等一等了。今年的田租還沒下來。好在,糧食家畜什麼的,莊子上都按時送來的,不須花費。”
林清頓了一下:“家中的賬上有多少現銀?”
“四五百兩吧。”陳氏道:“只是要預備着家中開銷,親朋走禮,聽說族中今年還要添置些祭田,整頓族學,各房都要出錢,雖說嫡枝出大頭,但咱們也撂不開手。不然,就等着背後被人戳脊梁骨吧!”
“那就要打飢荒了!”林清嘆道。
“那倒不止於此!”陳氏笑着道:“只是不似往常寬裕罷了,方才我是想着多留些銀錢來給安哥兒買補品的呢。”
“你不知道,”林清臉色暗沉了一下:“安哥兒昏迷不醒時,那李太醫道這是迷魂之症,頗為兇險。他開了一個方子,其中有一味要緊的藥材是人形何首烏,年份越久的越好。普通藥房裏哪裏有這般的好東西呢?”
陳氏急忙道:“那老爺是如何求得的?不對,安哥兒並未服用這味葯,是自己醒來的呢?”
“安哥兒吉人自有天相!”林清躊躇了一下,決定暫且不把安哥兒的話告訴給陳氏,免得她多思多慮。
“我想着安哥兒的性命要緊,其餘的也顧不得了!”林清靜靜地道:“那日,我帶着吉祥去了金陵,欲向族兄求助。”
陳氏錯愕出聲,隨即定下神來道:“老爺做得對!安哥兒危在旦夕,這當兒還避諱什麼?總是性命要緊!再說,即便不算那層關係,那......也是老爺族兄,還沒出五服的呢,彼此之間守望相助,也是應有之義!”
“可,”她回味過來,吞吞吐吐地道:“那,那處,那處可是......”
“我並未見到正主兒!”林清苦笑一聲:“家人說族兄因公事,趕着去揚州了,不在家。賈氏族嫂身體不爽,問明了我的來意,道家中原有一株人形何首烏的。只是我來的不巧,前些日子,接到京城來信,她父親病重,因此把這何首烏孝敬了父親。現下這藥材已經在京城了。不說父親只怕已經配藥了,就是還好好地收着,往返都要幾個月,怎麼也救不了急了!”
“她道了惱,然後讓管家拿一百兩銀子給我,說這是她和族兄的心意,不妨多去找幾家藥鋪尋尋,總能尋得到的。自己實在身體不好,醫生囑咐要多歇息,就不耽誤我的正事了。說完,就讓管家送了我出來。”林清嘴角露出一縷自嘲的笑容:“不愧是國公府的小姐,禮數是很周全的!”
“這是把老爺當做打秋風的窮親戚了么?也太小瞧人了!”陳氏聽完怒從心頭起:“咱們再不如她家,何時做過那樣沒臉的事?再說,這可是安哥兒生死攸關的當口兒,怎生就那般巧?這話老爺你信么?”
“也說不準是真的呢,天下就有這般巧事兒!她孝順父親總是沒錯的,放在哪兒都是有理的!”林清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銀子我也不能要!於是告辭出來,在金陵城裏四處打聽何處能買到這藥材。只是,急促之下,遍尋不得。”
“老爺,若是她們有心,即使那藥材真地送去了京城,也會打發管家去幫着找一找。她府上去尋葯,難道不比老爺人生地不熟,沒頭蒼蠅亂撞一般來得容易?非不能也,只是不為罷了!”陳氏冷哼道:“也太冷心冷肺了,安哥兒那麼小的孩子,現在和她們也沒什麼關係了,怎麼就不肯幫扶一把?好歹.....”她咽下後面的話,轉個話題:“你那族兄可知道此事?後來如何了?”
林清輕拍了拍陳氏的手安慰:“這我不知。在金陵沒辦成事,我挂念着家中,只能先趕回來。幸好,李太醫打聽到一家藥商,珍藏了一枝何首烏。雖然還不成人形,也是難得的了。看在李太醫的面子,人家肯讓出來,但那何首烏要八百兩銀子,我身上哪裏帶了那麼多?李太醫為我做了保,先拿了去配藥,再付銀錢。也幸好,安哥兒自己醒轉了,但那何首烏已經配成了藥丸,我們自己留着把,日後總有用的!”
“八百兩?”陳氏愣住了,喃喃道:“這麼多,咱們賬上也沒那麼多現銀啊!何況,還有那麼些開銷呢!”
“只能賣些田地了,總不能白白欠着人家的錢。”林清無奈地道:“鋪子不能賣,租約都沒到呢,點心鋪每日裏都有進項的。何況,賣也賣不出價錢來。祖宅更不能賣!”
“一畝中田總值十兩銀子,賣出去五十畝,再在家中湊一湊,也能應付過去了。日後我好好尋思生財之道,定會加倍贖回來的!”林清勸慰陳氏道:“何必捨不得呢?安哥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孩子總比銀子要緊吧!”
陳氏咬着嘴唇:“我哪裏是捨不得?只是,有些意難平罷了,老爺你說怎麼就這麼冷淡呢?那府中現在也有一個嫡子,聽說如寶似玉,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安哥兒難道就是地上的塵土么,也不知道給兒子積積德?”
“若是看重,怎麼把安哥兒出繼,一共只有兩個兒子,倒也捨得?”林清笑道:“倒是成全了我們,可見他們與安哥兒無緣,安哥兒註定是我們的兒子。”
“這樣也好!”林清嘆道:“如此一來,就顯出了他們與安哥兒徹底情斷,也不會再拿着血脈說事了。日後,大家各自過日子,再無干擾,豈不是壞事變成了好事?”
陳氏眼圈一紅:“怪我沒給老爺生下一兒半女,這才讓老爺去受人委屈!我該給老爺尋房妾室的!”
林清搖頭道:“這如何能怪你呢,說來也是我對不起你。我們林家,不知是為何原因,向來子嗣單薄。如今我們有了安哥兒這好孩子,該知足了。他大病之下,忽然就好轉了,看來就是個有福的!納妾更加不必,只是普通人家,國法家規都不許的。多少人家內亂起來,不就是家中妻妾嫡庶的爭鬥?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就好!”
心中卻在想着,族兄也只有兩個子嗣,卻因高僧批命,說兩人命數相剋,在一起兩人都不能活。就這樣,把安哥兒出繼給了自己。他雖然為了求子也在各處寺廟、道觀燒香朝拜過,但對批命之說,卻是不怎麼信的。在他看來,這事應該與后宅脫不開關係。族兄婚後多年無子,不得已,納了房良妾。安哥兒算起來是庶長子,族兄也有了子嗣,可以鬆了口氣。卻不料,安哥兒一歲不到,久未開懷的族嫂卻有了身孕,生下了一個嫡子來。官宦人家,庶子常見,庶長子卻是少有的。有規矩的人家,只有嫡子出生之後,才會停了妾室的避子湯,許庶子出生,不就是怕妾室依仗著兒子為長,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像這般的情勢,只能說造化弄人,着實有些尷尬!嫡子出生后,身體嬌弱,經常生病,對比着康健的安哥兒,族嫂心中想必也不自在,或者更會生出種種顧慮來。此乃人之常情,也可見人心幽微啊!
後來,兩個孩子一起生起病來,這才有高僧批命之舉。族兄這麼一個聰明的讀書人怎地卻信了此說,或許,也並不是深信不疑,只是做出取捨罷了。想起族嫂的身份家世,林清微微一曬,高門貴女,自然對夫家有幫扶的。只是,有得有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罷了,到底是自己夫妻倆得了好處,何必去議論他人短長。
林清和陳氏忙着家事,張羅着賣了些田地。雖然是有些心疼的,但看着安哥兒活潑潑地在面前,與自己談笑撒嬌,親近和睦,也就覺得值了。如此一來,這親緣更加牢固,眼下的損失不算什麼,尋思着多想些生財之路,經營好家業。林清和友朋們聯絡交際,陳氏刺繡手藝頗佳,在家中空閑時就專心刺繡。姑蘇刺繡很是有名,綉出一副精品來,就價值不菲。當然,在安哥兒面前,夫妻兩人是三緘其口的,王明睿再敏銳,也看不出端倪來。
養好身體后,王明睿就開始了在這個世界的奮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