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冬天
景平安終於開始學說話了。
她以前挺能說,講話賊溜,可現在……大概是因為年齡小,舌頭都不像是自己的,只能單音節地往外蹦,真嬰兒式的笨拙。
Ma,這個發音,可真是世界通用語。
景平安會發的第一個音是“啊”,第二個就是“ma”,吃的發音是“洽”。
親媽的詞彙量特別少,說話基本上都是單個字或單個詞彙。景平安不確定是因為自己太小,親媽教得少,還是野人的文明程度太低,還沒有發展出詞彙量足夠大的語言體系。
親媽教說話的時間不多,每天不停地在山洞裏進進出出,每次必定帶一些東西回來,有時候是鋪窩的保暖乾草,有時候是野果。她不會使有工具,無論是草還是食物都全靠雙手搬運。
這些野果的品種豐富,僅景平安看到的就有十幾種之多,且都是她在成為小嬰兒前從沒見過的。
即使景平安不想面對,也必須接受現實,那就是自己倒在慶功宴上沒有救回來,曾經的那個景平安,再也回不去了。
難受嗎?難受。想回去嗎?想。有可能性嗎?
哪怕景平安一直信奉辦法總比困難多,在這個已經遠超能力之外,且沒有任何科技可以求助面前,別想了!早點認清楚現實比較好。
她要面對的第一個現實就是……天冷了!
親媽在囤積食物、保暖的乾草,山洞裏的氣溫一天比一天冷,窩裏鋪的乾草越來越厚,這都表明冬天要來了。
景平安有點好奇,這裏的冬天會冷到什麼程度。
首先,她跟親媽都不穿衣服,天冷了也不見披獸皮等保暖物,如果氣溫降至零下,很可能會凍死。可是,如果氣溫不會降到零下,屬溫帶氣候,在冬天應該還是能找到食物的,且摘回來的果子不會保存得了太久,便沒有囤積食物的必要。這兩種相矛盾的情況,讓景平安挺好奇的。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景平安趁着親媽外出,手腳並用地爬出山洞。
山洞外有冷風吹來,凍得景平安打個激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洞外茂密的枯黃植物和親媽走出來的路,再往外便是望不到盡頭的森林。腳下是個陡峭的斜坡,再往下,是懸崖。她往上望去,還是懸崖。
親媽正一隻手攀着岩石,一隻手拽着獵物,如一隻敏捷的飛猿在懸崖峭壁間飛走,蹭蹭地趕往山洞方向。
景平安恐高,看得頭暈目眩。
她翻身躺在地上,抬起頭,懸崖上枯黃的草,湛藍的天,悠悠白雲,好一片秋高氣爽環境倍棒的景象!
人生,有點絕望。
景平安躺了沒兩分鐘,就被親媽一把撈起來夾在胳膊下,送回到草窩裏,表情很嚴厲,嗷嗷訓斥。
景平安剛接觸新語言沒幾天,聽不懂,但意思明白:怕熊孩子跑出山洞遇到什麼危險,罵孩子唄。
親媽這通嗷嗷罵,倒是讓景平安見識到了她的詞彙量,嘰哩哇啦嗚嚕呱啦,比景平安開會罵人時還溜。
詞彙量多,說明經常用到語言,那麼必然不是獨居。至少哪怕是單獨住一個山洞,離族群也不會有多遠,且有着緊密往來。
景平安安心不少。
人畢竟是群居動物,有族群,會更有安全感。
她自從爬出山洞后,便再也不願意安心待在窩裏。
親媽剛離開山洞不久,她又爬了出去。
她這次爬出山洞便見到不遠處的下方有一個髒兮兮的野人突然出現在崖臂上,像猴子般沿着山壁一路飛奔往下。
緊跟着,山洞裏出來一大群野人,排着隊蹭蹭蹭地往下去,呼啦啦的跟動物園的猴山開閘似的。
景平安懵了:為什麼它們……他們都住一起,而我跟親媽單獨住?
她正在驚疑中,忽然聽到嗚嗚哇哇的叫聲,山崖上的野人們加快速度飛奔,那陣勢跟逃命似的。
什麼情況?
突然,一陣大風從頭皮上方刮過去,一起過去的還有一團巨大的陰影!
一隻翼展巨大的鳥從面前掠過,一下子又飛到了高空,它的爪子上抓着個野人,飛向遠方,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視線外。
景平安:“……”
還只會爬的孩子扭頭就想回山洞,但本來就因為太小骨頭還很軟沒力氣,這麼一嚇,徹底癱了。
冷靜!冷靜!
景平安努力讓自己不要害怕,冷靜下來。她一點點地挪到旁邊的草叢下,再沿着草叢爬回到山洞裏。
她躺回到熟悉的草窩裏才感覺到自己活過來了,手腳仍舊控制不住地發抖,滿腦子都是懵的: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鳥?如果那鳥抓的是自己……
景平安一陣后怕。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認識下這個世界,很可能變成野人小嬰兒還不是最糟糕的,而是她這個種族並沒有處在食物鏈的頂端,隨時有被各種野生動物捕獵走的危險。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界現在所有的動物都是野生動物吧?有家禽嗎?
……
親媽囤積的果子越來越多。
景平安長出了門牙,從會爬到會踉踉蹌蹌地走路了。親媽不家時,她肚子餓,會自己去到堆放水果的地方,用那脆弱的小門牙一點點慢慢地啃。
食物珍貴,哪怕有些果子酸到五官扭曲,她也沒有浪費,還把吃剩下的果核收集起來。
天越來越冷,已經開始飄雪花。
山洞裏堆滿乾草,以起到防風保暖效果,就連採摘的水果也全部用厚厚的乾草覆蓋起來,特別是洞口處,讓乾草堆得只留下一個半人高的洞口供人出入。
母女倆睡的草窩更是從炒鍋形變成中空型。親媽先是把草堆成草垛堆,再從中掏個洞,她倆便蜷縮在裏面。
景平安冷得連草窩都不想出,天天蜷在親媽的懷裏,用親媽的體溫取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親媽也是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完全不出山洞,走得最遠的距離就是去吃水果和上廁所。
景平安懂了。這裏很冷,冷到只能囤積食物在山洞裏貓冬。
食物匱乏,只能靠水果維持最低層度的生存,原本胖胖的的嬰兒肥逐漸瘦了下來。為了減少熱量消耗,那是能不動盡量不動,大部分時候都在昏頭昏腦地睡,還越睡越困,困到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冬眠。
毫無娛樂的生活。
也沒有什麼東西可學。
景平安什麼想法都沒有了。熬着吧,先熬過這個冬天,熬到自己長大到能蹦能跳,先活下來吧。
水果堆的食物越來越少,親媽瘦得能看到肋骨,連奶水都沒了。
都說小孩子斷奶難,在她這裏不存在的,想喝奶都沒有了,天天啃水果,酸的、澀的,都得啃。一些水果已經發生腐爛變質,這在上輩子的世界那肯定是直接扔垃圾桶了,但在這裏不行,把壞掉的部份咬掉,然後吃沒壞的部分。
一顆水果部分壞掉后,其它看起來沒壞的地方也有了變質風險,但是這時候吃了不一定有事,不吃,一定會餓死。
景平安做不到拿生命來挑食,只能是有什麼吃什麼,別餓死就行了。
這天,她剛啃完半顆水果,迷迷糊糊中剛要睡着,忽然山洞外傳來細微的聲響,親媽更是突然一下子驚醒過來,翻身跳起來,跳到草窩外,盯着山洞口方向,擺出蓄勢待發的姿勢,嘴裏發出威脅的嘶吼聲。
景平安在親媽的身後,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從聲音和動作,下意識地想到領地被入侵的帶崽母獸。
她再一想:親媽可不正是在帶崽。
這應該是有什麼危險闖入了。
親媽的嘶吼聲更響,朝着洞口步步逼近。
山洞外也響起了差不多的嘶吼聲,像來了好幾個野人聚在洞口。
親媽又發出一個音節。
景平安聽懂了,翻譯成拼音就是“gun”,漢字:滾!
那幾個聚在洞口的野人,嗷嗷叫着,爬向山洞。
親媽一下子躥出去,撲向了進入山洞的野人。
她打架,不是文明社會的扯頭髮抓臉撕幾道印子,而是拿出梅超風的九陰白骨爪的陣勢抓在對方的咽喉上,給來犯的野人掄了一個一百八十度托馬斯大迴旋!
那野人在空中翻了個圈,壓塌洞口防風的草堆躺在裏面。它的脖子呈詭異的角度扭曲,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沒兩下便沒了聲息。
草堆被倒塌,將山洞口的兩個雌性野人曝露在景平安的視線里。那兩個野人瘦骨嶙峋,皮包骨的骨架頂着亂糟糟雞窩般的頭髮,去演魔戒里的咕嚕都不需要化妝。
同樣是野人,親媽的形象跟闖來的三隻野人比起來真就是白富美了。瘦雖瘦,胳膊上還能看到腱子肉。打起架來,瞬間掄翻一個野人,都不需要第二招。
景平安的腦子裏迸出一個想法:我媽牛掰啊!
俗話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洞外那兩個活着的野人,光着身子,毫無避寒物,身後便是厚厚的積雪,以及一串爬過來的腳印。她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面對親媽的步步逼近,很是驚恐地步步後退,退了兩步后,終是恐懼佔了上風,扭頭順着山崖跑了。
親媽到洞門口,對着外面發出幾聲狂野十足的大喊,似乎在昭顯她的威風和實力警告外來者,之後她把那具屍體拖出去扔到洞外,用草垛把洞口遮好,再回到窩裏,把趴在草窩往外看的景平安撈回到懷裏,安撫地輕拍。
景平安:上一秒母暴龍,下一秒溫柔媽媽,這差別還真有點大。
景平安以前特別討厭暴力行為,可如今親媽昭顯出來的暴力強大,竟讓她生出許多安全感。
同時,她意識到,春天還沒到來,但野人們囤積的食物不夠了。
她擔憂地看向水果堆:那點水果夠我們母女倆過冬嗎?擋得住一波波來搶食物的野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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