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值得記錄的周一
第二天就是周一。
一大早，陳明亮和無用並肩走在大街上，竟有種恍然隔世的恍惚感，金色的陽光打在街邊房屋的鐵色窗欞上，樹葉間跳動着點點的旭日光輝，似乎與往日有不同。
不過，看着自己和師父拉長了的身影斜斜地從腳邊延伸到街道，心裏又倍覺踏實。
走過那家文具小店時，驀然想起前一周碰見的某個身影，他不由得低頭看了一眼當時摔傷的手背，手背上的創口貼早已不知什麼時候掉了，留着一道淺淺的痕印，就像她落在自己心頭的影子，若隱若現。
陳明亮到學校時，早讀的預備鈴還未響。
自從跟師父一起上學，雖然是步行，卻比從前騎車要早到。從前他在家吃早餐時總是拖拖踏踏，要出門時又發現這也沒帶那也找不到，飛奔在路上時，最早也是踩着鈴聲進教室，無論冬夏，都幾乎是頭髮凌亂，滿額是汗。如今卻像師父一樣悠悠然地，居然還能早到教室，一路從容淡定，這也讓他對上學這事有了新的體驗。怎麼說呢，似乎是爛泥能扶牆了。
從四班教室窗戶經過時，他駐足片刻，終於是看見了她坐在教室第二組第二排的位置上，正端正着脊背，微低了頭，認真地在本子上書寫着什麼。
驀然間，她竟抬頭，而後轉頭看向窗外，似乎是看見了呆立窗旁的他，燦然一笑。他的心驟然怦聲一跳。
四目相對，彷彿穿越了遙遠時空的交匯。窗外痴立的他，不知怎麼竟默默淌出了一眼眶的熱淚，心裏像是一條寬廣大河，朝着她眼裏那片潔凈而溫情的心靈之岸，浩浩湯湯地流去。
好一陣，早讀的鈴聲驚醒了窗外忘了時間的陳明亮，他的目光依然膠着在那個依舊端莊典雅的專註側影。他不得已地抬腳，一路轉頭，在回望中，戀戀不捨地進了自己教室。
“哥，你剛剛在看誰呀？看得那麼投入，我叫你都不應。”
早已遵從陳明亮到班主任那的要求，而成了陳明亮的同桌的丁文，看見陳明亮一臉肅穆地落座，心裏有些忐忑，臉上卻一如既往地樂陶陶，一雙眼睛骨碌碌地在陳明亮的臉上打着轉。
丁文剛剛從陳明亮身旁經過，拍了兄弟的後背，卻發現這人呆立得像個木塑人一樣，可以肯定，是對什麼人着迷了。不過，循着陳明亮當時的目光望去，除了一片黑壓壓的頭頂，他什麼也沒看見。
“哦，周六佈置你回去做的練習做了嗎？”
陳明亮卻並不理會丁文的探詢，問得直截了當。
“喔，嘿，我，我周末一忙……就就就差點忘了做——不過，哥的話怎麼能不聽呢，還是做了的哈！”
丁文其實很知道陳明亮的心思，是希望兄弟倆能一起共同進步，當然再不想做也硬是逼迫自己在周日裏苦熬三小時完成了。
“可以，阿文，我們一定要一起努力，共同進步！”
陳明亮臉色放鬆，望着丁文一笑。
“那是，那是，哥的心，弟弟我懂，哈哈。謝謝哥哈！”
丁文這回很誠摯。
“謝什麼，兄弟間就不必了。相互支持。”
陳明亮說著，就伸手朝着丁文伸手。
“什麼？”
丁文沒反應過來。
“作業啊。”
陳明亮伸手在丁文的眼皮底下，又抬了抬手掌。
“哦，嗨，給，給哥過目。弟弟什麼時候在哥面前說過假話嘛！”
丁文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只不過是懶而已。目標不清晰，也怪不得他，除了陳明亮現在開始會敦促他，還能有誰？
陳明亮接過丁文的作業本，翻開掃了一眼，很滿意地嗯了一聲，便抽出自己的作業本，照着抄了起來。
“哥，您這是……這……”
丁文臉上的情緒反應像萬花筒，有被認可和信任的驚喜，也有出乎意料的錯愕。這，原來哥還要抄他的作業啊！
“好了，以後咱們就這麼分工了。你不懂的我教你，我不想做的，你做。怎麼樣？”
陳明亮淡然一笑，頗有些無用風度。
“好吧。哥，我當然沒意見，但這，這，咱不是弄虛作假嗎？”
丁文是個老實孩子。
“自己想，想不清楚再想。”
陳明亮不再多話，從桌面上並排的兩排書里抽出一本，翻開后，一手捏一側，豎在桌上，低聲地讀了起來。
無用就在這本書里。陳明亮已經知道了自己師父的神奇縮身術，確切地說，是他那奇妙的飛行器的縮身功能。師父還答應他，倘若他能在學業上進階，從書文的二維空間進入到意識聯結的多維空間，那麼，就可以帶他進入師父所用的縮微飛行器，實實在在地體驗一把躲在書文中的真實感。
這就是為何他計算了自己的精力和時間，要將一些簡單的重複性事情壓縮甚至剔除，集中注意力放在放在需要攻破的層面。丁文，便是他共學合作夥伴的首選。
不過，這個階段，他尚不能在顯意識層面接收到無用的意識信息，更無法和在縮微器里的無用進行直接意識交流。
當然，他根本不知道無用在哪個位置，儘管他不斷地用手指去捏或擠壓這本書里的每一頁里的每一行字或每一個空白處。
“哥，你在幹嘛？”
丁文是沒辦法讀進書的，他一直就在關注着陳明亮一早到教學樓后的不正常，除了剛在走廊里的發痴，再就是此刻捏着書的揉搓擠壓。跟書有仇么？還是心裏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兒需要發泄？
丁文覺得自己有責任有義務來幫助自己的好哥兒。
但陳明亮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世界裏，對一旁的丁文充耳不聞，視若無睹。丁文也就無可奈何地低頭在老師的講課聲中自娛自樂。
忽然，一道七色彩光從書文里流出，陳明亮的目光隨着這一道光進入到了一個新世界，有人在寬敞的教堂式的教室里侃侃而談，有人興高采烈地收到了一封信后，認真凝神思考，繼而在燈下奮筆疾書。
這是一個奇妙的世界，在陳明亮手中端着的這本科學史里。
陳明亮忍不住大聲歡呼起來，但一高興，眼前就是黑白相間的書頁，講台上的老師正嚴厲地望着擾亂課程秩序的他。他縮了縮脖子，老實地低下了頭。
老師正在講一個蘋果落地而後萬有引力被發現的故事，陳明亮在紫荊花樹下曾在意識里看見過那個場景，但此刻，他知道，他當時進入的不過是流傳在科學史上的一個純粹的故事而已，之所以先碰觸到這個故事，只是因為它覆蓋的意識面更廣，是以功力不深的他就先從謬誤開始了。
事實上，公元紀的歷史真相是，在那位牛頓正式提出萬有引力之前，就已經有好幾位對萬有引力提出過假設，而牛頓，也是收到過另一位科學家的來信，進行深入研究思考論證。
但他不想對此做過多的矯正，他興奮的是，自己可以和書文意義聯結成深度多維空間了，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要求師父帶自己參觀他的飛行器了。
喔，飛行器，他捏了一個下午的書，也沒捏出師父和他的飛行器來，放學后他得好好兒地請教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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